许是前一晚泡了脚,一觉醒来,宋千翎的脚已经舒服很多,连宿醉也被一并清除。
她趿拉着拖鞋前去洗漱,一捧冷水上脸,整个人瞬间清醒,某个名字也猝然蹦出。
熟悉的前两个字,不该记挂的第三个字。
昨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更准确地说,它不该发生在现实。
宋千翎摇摇头,将脸擦净,换上了保守老土的衣服,施了层淡妆,恢复了平平无奇的宋老师模样。
这才是她的生活。
周二是语文早读,宋千翎走进班里,敲了两下讲台,台下的学生终于稀稀疏疏起立捧书,开始和尚念经般的早读。
一眼望去,大家似乎还没从周末的状态回归,个个没精打采。
“大点儿声!早上没吃饭吗?”宋千翎提高嗓音,压低声线怒斥道。
当初实习时,她也曾想做个和学生如朋友般和睦的老师,而学生一次次的蹬鼻子上脸告诉她,这纯属痴心妄想。
果然,她一吼,读书声顿时大了一截,偏偏之中突然蹦出来一句:“报告老师,我没吃。”
于是好不容易带起的读书氛围,一秒被哄堂大笑所打破。
“谁没吃?站出来!”宋千翎其实听出了是谁,但她没精力单独教育,“让你爸妈带你回家,吃完了再过来上课。”
那人蔫了声,众人的笑声也停了,宋千翎在心底松了口气。
都说七岁八岁狗都嫌,但在宋千翎看来,最难带的其实是初中这一批。
一群半大小子,自以为成熟,没了小学的天真可爱,也不如高中生能用一句高考压下,夹在中间不上不下,行事作风一个比一个招嫌。
宋千翎所在的十七中生源并不好,义务教育一结束,大半都得扔进职高和社会里。老师们能做的,也就是抓抓尚有希望的那几个苗子——
她拧眉看向常考第一的那个姑娘,正把书挡在脸前,悄悄和同桌男生说小话。时不时用余光瞥她一眼,对上目光后装模作样读两句,然后继续闲聊。
优等生自以为是的小机灵,和差生的无赖同样教人生厌。都是从学生过来的,这点小伎俩谁看不出呢。
宋千翎收回目光,扭头走向走廊透气。
她刚刚踏过门槛,便听见背后的读书声里多了几声杂音,她叹了口气,不想去管。
人各有命。
从小到大,她看过很多遍《放牛班的春天》。
小初高时,学校组织放过不止一次,读师范时,老师也以此举过例子,等她成了老师,又陪着学生看了一次。
但她学生时并不是那种顽劣无度的坏小子,当了老师后,也没有成为马修的抱负。
对于她来说,教师只是一份职业。
她会恪尽职守,完成好每一项任务,但也仅此而已。
早春的凉风一吹,宋千翎的头脑冷静了些许,她回到教室,拿起教鞭开始巡逻。
这招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走着的那侧或许会读认真点,但等她走到另一侧,马上就原形毕露。
她慢悠悠踱到了第一的姑娘面前:“赵璇璇,周末作业给我看看。”
赵璇璇一惊,丢下课本开始翻书包,末了将作业双手递上。
宋千翎低头翻阅了一番,小姑娘上课总是没纪律,好在对待作业还算认真,她满意地点点头,用教鞭一指:“下课后,你和刘羽换个位置。”
新老师往往会摊上个副班当当,虽多了不少杂事,但在班级管理方面,也多了不少权力。
赵璇璇和同桌闻言下意识对望一眼,满脸的不情愿:“为什么呀老师,我作业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因为作业太好,才想着还能抓一抓。同桌俩这一天天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早恋。
“你最近有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自己清楚。”宋千翎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番。
赵璇璇心思细,低下头不辩驳了。
解决了赵璇璇的事后,宋千翎继续往前巡逻。
刚刚经过拐角,衣角的飘带突然被人一揪,散了。
她扭头看去,面前的男生一点儿也不怵,对着她嬉皮笑脸:“老师好。”
如果说赵璇璇是她最喜欢最操心的学生,这位就是她最讨厌最不想管的。
男生叫陈维,不过初二已经有了一米八的个头,晃着一条腿,吊儿郎当地冲她笑。
长期霸占倒数第一的位置,打架斗殴从来少不了他,明摆着混完义务教育就要丢进社会遭毒打的货,哪个老师提到他都是摇头。
宋千翎也懒得同他废话:“出去,一直站到下课。”
陈维认罚得很快,“哎”了一声便跑出门,连课本都没带。
她把教鞭顺手放在他桌上,低头将飘带打了个死结,拿起教鞭继续巡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学生们在不断往前,而她却要被永远困在这方天地里。
稳定、方便自家小孩日后教育——
这是众人得知她的职业后,给出的肯定,尤其是周佩韦和他的父母,对此甚是满意。
宋千翎一路踱回讲台,轻轻放下教鞭,脑中突然跳出一个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是周佩弦,他会如何评价她的工作?
她用力闭了下眼,试图清除这荒唐的想法。
午休时分,宋千翎和同办公室的两个老师一起吃了午饭。
全程都是她们在聊天,宋千翎则安安静静吃着饭,偶尔应上两句。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为了显得合群些,她必须把自己塞进去。
“宋老师好文静哟。”回办公室的路上,一位老师评价道。
这倒也不是她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了,她笑笑聊作回应。
“也不看看你聊的都是什么?”另一位老师道,“小宋这么纯洁,真怕给你带坏了。”
两人说着笑作一团,宋千翎也只能跟着笑——
一种纯洁的、羞赧的笑。
刚刚的饭桌上,一位老师一直在聊她和她丈夫的故事。
成年人聊天,难免涉及到一点成年人的话题,两人常常说着说着压低声音,看她一眼,笑着捂住嘴。
宋千翎只能假装自己没听到。
她们不会想到,这么“纯洁”的一个人,在前男友刚去世之际,便和他的弟弟拥吻了。
想到这里,宋千翎并不觉得刺激,只觉得恐惧。
心跳骤然加快,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呼吸开始急促。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求求老天爷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平静地度过一生。
回到办公室,宋千翎焦躁地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纷乱的心绪。
她摸出手机,发现裴锦欢给她发了条消息。
【裴锦欢:不好意思啊,才知道周佩韦去世了,昨天不该喊你的。】
比起不该喊她,裴锦欢更不该的,是喊上周佩韦的亲弟弟。
只是奇怪,裴锦欢是什么时候认识周佩弦的?
【宋千翎:没关系,刚好我也想去喝酒散散心。】
【宋千翎:对了锦欢,昨天最后来的那个男人是谁啊,好像是第一次见。】
她娴熟地装傻道。
那头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
少顷,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裴锦欢:你说的是宋佩弦?】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见面就开始对外随妻姓,打败99%的男人(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