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最终·潘多拉魔盒

谢长生从地下熔炉轴心区的位置跳上来。

“好了。”

他扯下工具箱,迅速套上厚重的防寒服,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撩起眼皮,淡淡说道。

周遭的机械师、工程师们闻言,立刻围过来查看,还有的赶紧去尝试启动开关和仪器。

两秒后,如庞然巨兽一般匍匐在天坑的地下熔炉发出了一阵沉重僵硬的摩擦声,继而便以肉眼可见的超高速度再次运转了起来。

整个工作区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修好了!真的修好了!”

“不愧是谢工!”

“哎,还叫什么谢工,该叫谢局!祝贺谢局高升……”

“谢局厉害!”

“咱谢局可是凭技术上位的,和那些蠹虫可不一样……”

谢长生露出标准的、带着亲和力的笑容,穿过人群,进了卫生间,清洗双手的机油。

清洗到一半,他的通讯耳机响了。

一个声音道:“队长,基地长他们从第八避难所回来了,带了一批新的奴隶,男女都有,还有新鲜小孩……”

“几号门?”谢长生冲掉手上的泡沫。

对面答:“五号门,十分钟后抵达……准备动手吗,队长?”

“各就各位,”谢长生擦干手掌,“待命。”

“是!”

通讯挂断。

谢长生走出卫生间,一路向上,自熔炉区离开,乘坐电梯,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上,第九避难所内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目光崇拜仰慕。

对于第九避难所的人来说,这位新上任不足一周的谢局是个传奇。

他出生于避难所的中底层,父母在他少年时,为给他积攒读书的资源,频繁外出,相继遇难,他就此成为孤儿。没了资源,他被迫辍学,被分配进地下熔炉区,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零件工。

在他十九岁时,熔炉出了事故,在场的机械师和工程师都束手无策,这时,他突然站了出来,说他能修。

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愿意让这么一个整天和废弃零件打交道的小人物去做这样的尝试。

但熔炉关系整个避难所的困供暖问题,在全球都被无尽冰雪覆盖的情况下,熔炉容不得半点闪失,也不可能停摆太久,备用热源撑不住。

在上面的压力下,在所有机械师和工程师都尝试失败的情况下,工程局局长迫不得已,将希望压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允许他进入地下熔炉,进行维修。

这个小小的零件工就此一战成名。

工程局破格提拔了他。

一年年过去,小谢成了谢工,谢工又在前不久,工程局局长退休后,荣升成了谢局。

身居高位后,他也没有像其他高层一样变了性子,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而是依旧平和、亲民,经常前往熔炉区和生活区,亲力亲为解决工程的疑难问题,关注关心民众的生活问题。

他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出头,但却已经成为下一任基地长的有力竞选者。

进入办公室的谢长生并不知道第九避难所的人们对他的具体评价,但在他来到这里的半年多时间里,他确实在为一件事而奋斗着,而这件事的第一步,就是成为第九避难所的基地长。

并且,他不愿意等到明年的竞选。

谢长生打开办公室的保险柜,取出一个小箱子。

拎着箱子,他翻进一扇他近期于这间办公室制造的暗门,以权限打开避难所的机械区。

这里管道纵横,以地下熔炉为核心,连接着整个避难所的所有区域,为它们提供着与外面的极寒完全不同的温暖。

谢长生找到一条管道,掏出自制的机械爪,沿着管道快速移动,潜入了一处类似通风管道的狭窄平台。

他匍匐在平台内,打开小箱子,里面是一堆他自制的零件。

他一边盯着平台外的五号门,一边手指飞快舞动,将所有零件拼装起来,组成一把怪模怪样的狙击枪。

狙击枪成型的那一刻,避难所的五号门亮起绿灯,缓缓向两侧打开。

在隔离区脱去了沉重设备的基地长腆着满是肥肠的肚子,在卫队的保护下走进来,与随行的高层边说边笑。

然后,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一个红点落在了基地长的眉心。

几乎同时,狙击枪响,血花飚飞,基地长的脑袋像炸开的菜瓜一样,砰地碎裂,速度快得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应过来。

这枪响如同战争开启的信号,大片催泪烟雾弹射出,瞬间淹没五号门区域。

一支武装队冲出,一阵混乱之后,在场的所有高层与卫队被全部拿下,塞进了运输奴隶的保温箱里。

同一时间,第九避难所的各个区域,都有武装队进入,闯进不同的门内,将部分人员一一逮捕。

一个小时后。

惶惶不安的民众在避难所中央平台的大屏幕上看到了谢长生的脸。

“……即日起,第九避难所的基地长将由我担任。”

谢长生的声音清冷依旧:“包括前基地长、武装局局长、后勤局局长等在内的四名高层管理,与一百三十二名涉及贪腐、奴隶买卖、资源走私等的中层成员,将会于明早八点,进行公开审判,欢迎大家前往第一法庭旁听……”

“另外,大家所关心的第九避难所的未来发展方向,我将依据民众意愿调查,将其更改为两项计划,一项为‘基因改造计划’,是为人体适应极寒环境而准备,一项为‘熔炉扩展计划’,在进行基因改造的同时,我们也不会放弃改造地球环境,让地球重回适宜温度……”

匆忙却不仓促的演讲过程中,谢长生眼角的余光望见了一直悬浮在空中,从未褪去的血字。

“救世第一轮:全球冰封。

成功进度:19%。”

……

三月末,华国首都落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

宁准在淅沥的雨声中醒来,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自己改造的一支银色手表。

早上五点半。

这次还不错,勉强安稳地睡了三个小时,已经破了这个月的纪录了。

宁准拨弄了下手表,又转头,透过窗帘的缝隙,望了会儿外面阴沉的天色,然后才慢慢爬起来,下床洗漱,开火做饭。

一碗清汤面,加一个鸡蛋和一把青菜,就是宁准的早餐。日日如此,也不觉单调。

汤面之外,他还煮了一碗米饭。

米饭被他放到一张遗照前,面碗被他端到餐桌上。

他面对遗照,坐在桌边,不看新闻,也不玩手机,只拿起筷子,一口一口认真又专注地吃饭。

吃完,洗干净碗筷,他把家里装满的垃圾袋都收好,拎到玄关,然后套上大衣,换上鞋子,背上背包,出门上班,顺便丢垃圾。

垃圾站附近,正在做垃圾分类的大爷大妈们聚在晨雾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宁准路过,他们施舍来一个眼神,重点扫过他手中的垃圾袋,确认没什么问题,便又转回头,继续小声说话。

“昨天那新闻你们知道吗?就王坪街那个,精神病砍人,七死八伤……”

“知道!群里那图片老吓人了……我都说让他们别总发这种东西,年纪大了心脏不好,一看那血赤糊拉的,万一受不了犯起病来可怎么办……真的是,唉,也怪这些人,不知道咋回事,非要冲出来砍人,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一俩月的,都第几次了,这还是在首都呢……”

“都说了,那是精神病。精神病可不管你日子好不好,想砍人就砍呗。”

“不对不对,什么精神病啊,我可听人说了,是那什么玩家……就过年时候,元宵前,全国宣传的那新闻……哦对,叫魔盒玩家,就是他们!”

宁准走向停车位的脚步一顿。

“魔盒玩家?是咱们国家官方的吗?咱们官方的,那都是英雄啊……电视里不还放那个授勋仪式来着吗?功劳最大的那个博士,拿的最高勋章,上面保护,都没露脸呢……人家那待遇,就算没了魔盒游戏,以后也不是什么玩家了,那肯定也要去一些保密单位当领导的,怎么可能是精神病,满街砍人哪!”

“哎小琴他奶奶,你可别不信,我三姐家闺女的同学的对象,就在警局。他说他们都为这些事成立了个新部门,叫什么紧急情况处理部,专门来管这些玩家的……”

“人家是英雄,英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当时有的选,能回现在的日子,能再见着你儿子闺女,那还不都是人家拼命……”

“英雄又怎么了?你没看那些短视频说,他们都经过改造,身体和脑子都和正常人不一样啦!原来有那什么游戏,他们没事,现在那游戏没了,他们这不正常的心理没处发泄,不就找上普通人了?”

“滚蛋!少在这里造谣,小心报警给抓你起来,这么污蔑人家,该多让人家寒心……”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什么寒心不寒心的,功是功,过是过,砍人的事是没落在你头上,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可是害怕得紧……哎对,之前小区群里不有人说吗?咱们小区好像也有魔盒玩家,元宵节有人看见大领导们来送礼来着。我跟你们说啊,可别不当回事儿,平时小心着吧……”

宁准按了下车钥匙。

尖锐的鸣笛声打断了垃圾站的高谈阔论。

大爷大妈们投来不悦的目光。

宁准视若无睹,侧身坐进车里。

汽车发动,路过垃圾站,缓缓驶出了小区。

宁准住在首都郊区,但附近却并不冷清。

这是一片可以称得上繁荣的居民区,也有地铁站和空中轻轨这样的交通枢纽,日常通勤时间非常堵。

宁准出来的还算早,没有堵在家门口。

但他在路上堵了挺久。

堵车时,打开车窗迎接雨后清新空气的车辆很多,拥挤的车流间,音乐声和新闻广播声交杂,伴随着焦躁的鸣笛声和叫骂声,热闹非凡。

宁准也打开了车载新闻光屏,早间新闻正在播报。

“‘魔盒危机’结束已经将近两月,全国各地的战后重建工作都进入了崭新的阶段,冀东沿海……”

宁准抬指换台。

“知名网红常大山在昨晚的直播中自曝魔盒玩家身份,之后,其直播间被封,平台于五分钟后发布公告,告诫所有主播,勿要以魔盒玩家、魔盒游戏开玩笑、博眼球……”

再换台。

“无数人好奇的三位参加魔盒游戏最终之战的玩家身份大揭秘……”

啪一声,光屏关闭。

可清晰的新闻播报声仍不断地钻入宁准的耳中。

那来自隔壁,来自四周,来自其它所有拥堵在此的车辆。

宁准沉默片刻,抬手升起了车窗。

早上七点半,宁准抵达了位于北三环的首都研究所新址。

还没到上班时间,但他决定开始工作。

八点半,其他研究员陆陆续续来了,三三两两地与宁准打招呼。

九点,宁准的助手走过来,小心地递出宁准最新的体检报告。

“博士,监测区那边让您过去一趟。”助手说。

九点十五,宁准坐在一间监测室里,前方巨大的光屏显示着他的体检报告和精神监测数据。

研究专员惯来严肃的面孔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对他说,他的情况有些不太稳定,希望他可以住在研究所的监测区,观察几天。

“不用了吧。”

宁准抬起了那双过分平静的、低垂了许久的桃花眼:“你们不是有一家内部疗养院吗?送我过去吧,现在这样大家都太累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们那栋楼新搬来了三户人家,两户都是处里的人。小区的监控在最近一个月内,多了至少一倍,其中有三分之二都带有精神监测报警装置。物业也换了,是处里接手的,还是其它特殊部队?”

研究专员笑容微僵:“宁博士,我们不是……”

“超市、菜市场,早餐摊、火锅店,还有上下班堵车的路上,都有人不分昼夜地跟着我,不是吗?”宁准打断她,声音里没有丝毫不满和愤怒,只有不变的平静,“我知道,这是监视,更是保护。”

“但我觉得这样太累了。我累,你们也累。”

“住进疗养院很好,其实我也没有非要住在那间不属于我的房子里……”

宁准语气认真:“打申请吧,我去你们的疗养院。”

研究专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她道:“我……得问一下裴所长。”

宁准点头:“好,希望你告诉他,我是认真的、自愿的,不包含任何其它情绪。哦对,你们商量下,去的时间,最好定在下周。”

研究专员一愣:“这几天……您有其它安排?”

“对。”

宁准笑了下,又低垂了眼。

他嗓音平淡,手指下意识地转着腕上银白色的手表,“这周末是清明,我要去陵园,祭拜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