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已经乱了,这个结论是黎渐川从许多事件中观察得出的。
7月28号至今,现实世界的四个月也已经过去了,魔盒游戏便是受限于各国各组织的监视控制,其带来的影响也已逐渐在全球范围内显露了出来。
8月,大大小小五个国际联盟破裂,十八个新兴组织建立。
9月,两大国贸易战,中亚矛盾升级。
10月,西面边境混乱,拉美当地武装摩擦频繁,南极气候异常加剧,疑似受某些禁忌实验干扰……
从表面上看,这些似乎只是有点不安稳的国际新闻,和魔盒游戏没什么直接联系,但稍微了解一点内幕就知道,它们的背后,都或多或少地摇晃着魔盒游戏的影子。
超出人类当前认知水平的知识,看似只在科学领域,实际却影响着一切,犹如一把可以重新划分世界这个巨大蛋糕的锋利餐刀。
少有人能拒绝它的诱惑。
不论是想争取可能的公平,还是想维持现有的不公,他们都想拿起它。
“千万别打仗……”
卢翔叹着气,拉开一罐啤酒,递给黎渐川。
休息时间,俩人蹲在宿舍吃卤味。
黎渐川接过啤酒,却没喝,他不太喜欢这东西的味道,可以当水喝,但不能当酒喝。
“打不打不是我们说了算。”
黎渐川道。
“打仗自然都有打仗的理由,也没错,”卢翔道,“但我一点都想看见战争。这东西真没什么好。真要有什么世界大战出现,咱别说坐在这里吃卤味喝啤酒了,就是啃口压缩饼干,都得多掂量掂量物资问题。”
“战争,说得轻巧,真出现,咱们这个行当的就不说了,就是那么多普通老百姓——幸运点的,工作、生活都得受到影响,物价上涨,石油波动,货币不稳,粮食分配改变,安稳上学上班都不太可能,不幸运的,那就别提了,能捡条命的都没多少,而且,有时候缺胳膊少腿儿、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直接没了。”
“总有人觉得自己会是战争里逆势崛起的枭雄,可既得利益者永远是少数,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一蓬火就能烧个干干净净的杂草。”
“不过你不一样,老黎,”卢翔一巴掌拍在黎渐川的臂膀上,羡慕嫉妒恨地掐他的肌肉,“你这身体素质,绝对是钢铁型杂草,肯定能比我们这种虚弱的中年人能顶多了……”
黎渐川瞥他一眼,抬手状似无意地按了下额角。
提起打仗,他的太阳穴又有些抽痛。
脑海里,一些恍惚的影像闪过,不是战火纷飞,就是血肉迸溅,耳内也隐有嗡鸣,像是什么声音在回荡,有大人的惨叫,有小孩的哀嚎,有子弹的尖啸,也有大厦轰轰倒塌的巨响。
黎渐川习以为常地压下这种异常所带来的反应,边捕捉这些画面和声音里的蕴含信息,边道:“老卢,这次处里突然改变计划,提前解散获取魔盒最多的十几个临时小队,里头有什么问题,你知道吗?”
“我不多问,”他看向卢翔,“就聊聊能说的。”
卢翔顿了顿,扯开一块鸭锁骨,塞了两口,叹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处里改变计划,提前解散临时小队,一方面就是你刚才说的,外头有点乱,虽然没乱到说要打仗的地步,但局势不太好,也是需要急迫一点了,另一方面,也与魔盒持有者们的情况有关。”
“魔盒持有者们的情况?”黎渐川不解。
卢翔道:“其实就算我不说,晚点儿封处通知你们特勤组的魔盒玩家开会,你也该知道了。”
“现实世界这三四个月过去,即使各方都在有意控制,但魔盒玩家的数量还是在不断扩大,部分魔盒玩家持有的魔盒数量也在不断增长,”卢翔组织着语言,“大约一个月前吧,有确切情报称,一名魔盒排行榜末尾的玩家忽然发疯,暴露出了自己的身份,并把自己关进了精神病院。”
“这个消息你也知道吧?”
黎渐川点了点头。
说实话,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心底就莫名有点不安,只是寻不到来源。
卢翔继续道:“就从这个玩家开始,之后断断续续,有玩家发疯或离奇失踪。”
“那些什么某某研究员突然放火烧实验室,某某男子砍伤父母,大叫都是假的,他没有爸妈,某某女子在家举行邪恶祭祀自杀,不少都是玩家发疯,只是被包装成了略微博人眼球的小新闻。”
“处里对此进行了秘密调查,发现这些玩家的共同点只有两个,一是全部都持有魔盒,且单人持有数量至少十个,二是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或世界存在一定虚假性。”
“在真正显出异状前,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很正常,只有偶尔两三个,去看过心理医生,或在网络里、游戏里,寻求过精神方面的相关帮助。他们的疯狂毫无预兆。”
黎渐川心头发沉。
特勤人员的信息都是保密的,即使卢翔是后勤组组长,也不清楚他八月份接受心理治疗的情况。
如果知道,他大概不会这样告诉他这些。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查出来了吗?”黎渐川问。
卢翔摇头:“没有。不过,听说研究所综合魔盒问答和各种实验,已经有点眉目了,他们初步怀疑这可能和魔盒数量有关。但这也不完全。毕竟那些魔盒排行榜上的玩家,尤其是排第一的Fools,魔盒持有数都到六十多了,也没见怎么样。”
黎渐川说出自己的猜测:“玩家自身的身体、精神状况应该也是重要影响因素。就像是火药桶,有的够大,够稳定,可以承受的火药再多,也一时不会爆炸,有的太小,不稳定,就很容易爆炸。”
“填充的火药是关键,承受的火药桶也是关键。”
他道。
卢翔摸下巴:“可能吧。”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就是单个玩家魔盒拥有越多,就越强,污染也越重,污染重了,就可能会失控、发疯、性情大变,危害自己和他人,所以处里才赶紧解散了临时小队。像临时小队这种模式,把魔盒都压在一个人身上,出问题的概率太大了。”
黎渐川道:“现有的魔盒数量比较多的玩家,处里都会通知吧?”
他想到了池冬。
十几局游戏下来,池冬的魔盒数并没有增长太多,只刚刚到十一个,不算很多,但十个魔盒的玩家都有出事的,十一个也是不得不多加小心了——0039小队实力很强,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解谜,拿到魔盒。
事实上,所有临时小队都是两两三三组队进游戏,只有第一次和某些极少数情况才四人行动,这是为了保下仅剩三人的通关条件,毕竟不是每一次游戏,玩家都能成功解谜。
“肯定呀,”卢翔道,“我们后勤组都通知到了,明天就要组织大名单上的魔盒持有者们去研究所集体体检,还要开会,谈的应该就是控制他们下副本和拿魔盒频率的事……”
“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黎渐川道。
他琢磨了下,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恐怕不行,”卢翔却没答应,然后不等黎渐川诧异询问,便直接端起啤酒来,和黎渐川手里的酒罐碰了碰,“处里安排你去监测室,你的命名之战就定在明天。”
黎渐川一怔。
心中一瞬间划过了很多东西。
第一次听到魔盒游戏时的奇怪的直觉,莫名的既视感与撕扯的幻觉,在相信与怀疑边缘挣扎的崩溃,以及那一双他再没有对人提起过的、还时常出现在他眼前的熟悉双眸……
它们,和处里的调查任务,是他进入魔盒游戏的最初目的。
他想知道魔盒游戏里会不会有关于这一切的答案。
但很可惜,十几场游戏过去,他除了对魔盒游戏了解更深以外,其它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人催促他,可他就是一日比一日感觉紧迫,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正一寸寸拉紧。
他不得不为此紧绷。
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真相,不是你去寻找,便一定能够找到。
可眼下,就在他听到卢翔通知他明天将要进行命名之战的这一刻,他忽然再次生出那种奇怪的、莫名的感觉。
他知道,就像当初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必须要进入魔盒游戏一样,现在的他也必须要进入,并赢下这场命名之战。
冥冥之中,鬼使神差。
“行,我会做好准备。”
同从前一样,黎渐川再次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处里的安排。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八点,黎渐川穿过走廊,去往监测室,在路过一处拐角时停了一会儿。
楼下,包括池冬在内的上百名魔盒持有者分作三批,登上大巴,正准备离开,前往首都研究所。
池冬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头望了过来。
在瞧见楼上自家队长的身影后,她小幅度地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黎渐川点了点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三辆大巴发动,一辆接一辆驶出大门。
黎渐川目送车辆的身影消失,转身走进监测室。
熟悉的研究员,熟悉的仪器环绕,这是黎渐川第一次独自闯关魔盒游戏。他已为此准备太久,不需犹豫,不需彷徨。
灯光昏暗,双眼闭合,黎渐川激活钥匙,进入了他的命名之战。
在意识被拉拽吸走的一刹那,黎渐川恍惚听到了一声似近似远的爆炸声,身下的监测床似乎也跟着震了一震。
但紧接着咔一声轻响,便将一切都掩盖了,隐约的感知都好像只是错觉。
可很快,黎渐川便知道,那不是错觉。
现实时间八分钟后,黎渐川带着解谜成功的魔盒,从自己长达十五天的命名之战中醒来,刚走出监测室,便望见了一道如沙漠龙卷风般滚滚而起,遮天蔽日的漆黑浓烟。
浓烟尽头,是与处里相隔不到五百米的街道口。
是三辆被火吞没的大巴。
……
2050年12月3日。
华国处里遭遇神秘袭击。
八十九名玩家死亡,三十七名玩家重伤,三名玩家失踪。
失踪人员之一池冬,半个月后现身魔盒游戏,疑似被未知力量控制,疯狂屠杀玩家,掠夺魔盒,一跃成为魔盒排行榜前三。
处里发下通缉,全力抓捕池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