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还有一些小细节,都隐隐约约指向了三大监区三位神明之上,必然还有更高的存在,比如提线木偶黑泽口中也提到过所谓的‘神’,但却并不是指三位神明,可他指的,也必定不是魔盒,因为他自身就是魔盒为自己设定的角色之一。”
“在魔盒心中,这个副本里,一个可以拥有角色形象的存在,谁有可能高于它?”
黎渐川又补充着一些零星的依据。
“基于以上这些线索,我推测,贝塔是人类幸福度监狱的主宰,即监狱长的概率,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不过,这里指的并不是贝塔的精神细丝本身变成了监狱长,而是贝塔的形象。或者,准确来说,是贝塔的精神细丝加魔盒眼中的贝塔,所诞生的贝塔的形象。”
“这就要提到我的另一个猜测,就是这个副本是以什么为基准由点变面,演变为副本世界的。”
“我所经历的副本里,有十九世纪的雾都伦敦,有核污染后的切尔诺贝利,也有战后开往故土的列车……我询问过其他玩家,他们经历的副本,基本上也都这样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副本世界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有所依托的。”
“那么这个副本的依托在哪里?它衍生出来时,以什么作为根基?”
“在没有了解贝塔与魔盒的详细情况前,我们是很难寻找到这个依托的。但在知晓这些情况后,这一切就会变得逐渐清晰。”
“这里是魔盒的隐秘地,剧情与规则对这里进行副本化时,首先就会挖掘这里原本就存在的一些信息,比如魔盒埋藏的记忆,还有部分思维。”
“这,就是这个副本的依托。”
“在这些被剧情和规则吸取的信息里,贝塔是魔盒的创造者,是一个有些奇怪、有些疯狂的人类,他好像无所不能,但又好像对什么都无能为力,他是魔盒不太能理解的存在,它被他赶走时,发现或者说是认为,他正在进行着一场实验,在那栋深山老屋里,在那张桌子上,在黑乎乎的星球仪上。”
“真实情况里,那个时候的贝塔是否真的在进行一场匪夷所思的实验,他身边的怀表、称重仪器、书籍又是否真的能在他的实验中,成为神明?依旧是除了贝塔本人和魔盒,没谁知道答案。”
“但我猜测,可能性极小。”
“真正的贝塔,从头到尾,应该都只是人类,他不具备太过神奇的力量。”
“他大概率是从魔盒和超维能量二者那里得到了一些知识或什么能力,但这不太可能会改变他人类的本质,否则魔盒离开前见到的不会是那样一个老人,那本书也不会叫作《最后一个人类》,最重要的是,贝塔一直自称人类,且他虽无情地咒骂过人类,但很容易就能看出,这种咒骂是站在人类立场上,才会出现的。”
“也就是说,到这里,我们就可以把贝塔准确地切分为三个形象,真实的贝塔,魔盒视角的贝塔,与这个副本的监狱长贝塔。”
“真实的贝塔,除了贝塔自己,根本没有谁能真正了解,这里的相关线索,也只有一根精神细丝。魔盒视角的贝塔脱胎于真实的贝塔,有一定的真实性,但不能与真实的贝塔划等号,这个形象的线索很多,比如《最后一个人类》,比如魔盒残缺记忆影像。”
“而监狱长贝塔,则是糅合了魔盒视角的贝塔与精神细丝里的部分真实贝塔,并在此基础上,副本化、魔盒游戏化后,所诞生的形象。”
黎渐川终于把贝塔的身份慢慢理了出来:“所以,与谜底相关的,真正设置了人类幸福度监狱这样一个实验场,并在其中进行一场实验的,是监狱长贝塔。他的形象来自于魔盒视角的贝塔和真实贝塔,但却不是他们。”
“那监狱长贝塔为什么要进行这个实验?”
“知道了监狱长贝塔的‘构成’,这个问题,就很好解答了,我们只需要把思路回溯到魔盒视角的贝塔和真实的贝塔身上即可。”
“可以为一场实验而无比投入,到常人无法理解的疯魔地步……认同自己人类的身份,但却也因为多年对人类毁灭原因的调查,而对人类既爱又恨……曾相信并努力寻找、创造新世界,最终又心灰意冷,只余满腔疯狂不甘……对魔盒的感情很复杂……”
黎渐川竭力搜刮着自己可以找到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复杂而又有些遥远的,监狱长贝塔的形象。
“并且,监狱长贝塔大概率认为,人类于阿尔法星上灭绝的原因,根本上,不是战争,甚至不是利益、立场而带来的矛盾,而是人类自身的缺陷,是人类天然就无法抹去的、存在于各个方面的不等、不同。”
“因为不等、不同,所以人类将一切都划分出高低贵贱、你差我别——‘高的贵的要鄙夷、要掠夺、要压迫低的贱的,无差别的要同化有差别的,同类要灭亡异类’——所有一切矛盾冲突,乃至战争,都因此而起。”
“人类就算意识到了这些不等、不同,也无法跳出限制,无力改变世界,甚至都不一定可以在这些限制中坚守自我。”
黎渐川一顿,道:“我想,说到这里,监狱长贝塔进行这场实验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他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已对人类绝望,逐渐认为人类骨子里的不同、不等已经超越了善与恶、理性与感性的范围,无法被改变,即使这次战争没有令人类灭亡,那么下次,下下次,总会有一次,战争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外部因素毁灭人类之前,让人类自发走向毁灭的结局。”
“于是他说,‘毁灭与新生的道路,是一条多么无聊、多么无解的莫比乌斯带。将人类,将历史,将文明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是神,也是人。这是神的戏弄,也是人的自作自受’。”
黎渐川引用着魔盒残缺记忆影像里老年贝塔的话语。
纸条除被涂抹的字迹之外,人类幸福度监狱的地图也显现出来。
坐落在莫比乌斯环上的三个圆圈,笼罩在圆圈上的雾气,与雾气之中隐约浮现的三位神明的具象化图形。
所有玩家的目光都投注在地图上。
“另一方面。”
黎渐川的声音沉沉响着:“因为监狱长贝塔认可自己就是人类,所以他仍对人类存有一些希望。”
“他想知道,‘人类是不是真的永远只能做盐圈里的蚂蚁,永远愚蠢,永远傲慢,永远摆脱不了本性里恶的、兽的、污浊的、混乱的、高傲的、愚蠢的,连自己都掰扯不清的自己的某些东西’,‘自我毁灭是否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简单来说,就是监狱长贝塔出于对人类复杂又矛盾的认知或感情,对人类灭亡的绝望与不甘,对更深的人类、生命与文明中的某些东西的探寻,开展了这场实验,建立起了人类幸福度监狱。”
“当然,除这些目的外,还有过于寂寞,惧怕迷失,与不想被疯狂或被其它什么可能存在的无形东西吞噬污染等更偏于情绪上的念头……种种想法汇集在一起,共同推动了这一切。”
黎渐川总结道。
凝望着空中的地图与魔盒残缺记忆影像,Blood叹息道:“梦境领地的核心梦境果然藏着宝藏,可惜,梦境领主不能去破解自己的核心梦境,我也没有时间去研究其他人的梦境。”
“而这个机会,在三等监区和六等监区,也是很难得的。”
“你很幸运,King。”
Blood笑起来:“也许是因为你和Painter是朋友的关系?”
黎渐川一怔,旋即恍然。
他想起了池冬的特殊能力。
在队伍建立之初,他就以自己的权限浏览过队内其他人的档案。
这些档案虽然没有明确讲述玩家的特殊能力和所有奇异物品情况,但却给出了大致的一些名称,其中就包括池冬的“命运天使”。黎渐川当时就猜测,叫这个名字的特殊能力,百分百就是和命运有关,可这个名字太笼统,很难让人猜到这项能力具体的效果。
现在Blood这样说,难道他,以及队伍内其他人,都被池冬施加过特殊能力,变得更幸运了一些?
什么时候?
现实世界不太可能,没有特殊能力能在现实世界施展,那就是刚进游戏时?还是……餐桌上?
黎渐川看向池冬和对池冬颇为了解的方既明。
方既明面露恍然,而池冬却是扯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焦急道:“在与你们会和前,我已经关闭了它,不会对大家造成不好的影响,绝对不会,我以前试过的……”
黎渐川看到池冬又开始混乱颤动的眼神,心头一紧,立刻打断了她:“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别担心……”
“Painter!”方既明叫了声。
池冬下意识朝他看去。
方既明冷静道:“一会儿就要吃药了,先放空大脑,专心听队长解谜,好不好?”
听到吃药两个字,池冬的脸庞微微痉挛了一下,继而飞快平静下来。
她恢复了有些阴郁的表情,含糊地应了一声。
应完,她又撩起眼皮,瞥了眼Blood,阴沉沉笑起来:“真后悔在三等监区时没有及时杀了你呀。”
Blood也笑道:“很巧,我也有同样的遗憾。”
这次,池冬对Blood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了,Blood似乎也没有继续试探她的打算,简单结束了交锋,便再度安静下来。
但这安静并不能消除黎渐川心头的不安。
现实世界有些人,真实世界和第一周目初期的他们,似乎都与现在这个第二周目的他们,有些差异。
黎渐川怀疑过,是第一周目发生了某些事,而重启又不未能完全抹除所有东西,所以这些人受到第一周目的影响,才出现了异常。
现在看到池冬的情况,黎渐川对第一周目的很多事情产生了更多的担忧。
第一周目,这个所谓的令所有人类美梦成真的愿望世界,恐怕比想象中更加难堪。
“继续解谜。”
见池冬恢复正常,方既明也向自己投来放心的眼神,黎渐川按下心头的疑虑,开口拽回了正题。
有时候他真的很希望真空时间能出个禁言玩家的功能,可惜,不太可能。
“已经确定了副本出现的依托是魔盒隐秘,也知道了建立人类幸福度监狱的是监狱长贝塔,而贝塔的形象,和贝塔的实验目的,我们也已经大致清楚。”
他沉声道:“接下来,我们要分析的就是监狱长贝塔具体是如何建立起这个实验场的。”
“开始分析前,需要明确一点,这个实验场的建立是贝塔考虑的,但整个副本的所有情况,却不一定是贝塔所操控或所希望的。而且,对很多研究者来说,实验一旦开始,就不会,或极少会对其进行场外干预。”
黎渐川动了动喉结,减轻嗓子的干涩:“以下内容,也不完全是推测,还包含了一些猜想,我不再特意点出来,但结合线索,各位也能看出来。”
“首先,对于这个实验,贝塔要选择的是一个实验场地。没错,我怀疑,这个实验场地,就是被魔盒残缺记忆影像里的贝塔关注过两次的被涂黑的星球仪。星球仪上三个圆圈,即为他划分的三个实验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