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三六九等

“这怀疑并非来得莫名其妙。”

黎渐川道:“梦境阶梯本身就显示出了一些特殊性,独立、排他,连四位主人中力量极强的潘多拉都无法轻易染指,只能勉强渗进去一些没有太大作用的触角。而梦境阶梯内木偶屋所处的奇异维度,所谓的主干支流,以及对玩家施加的影响,也都绝对超出了这个副本的基础规则设定。”

“最关键的是,提线木偶黑泽本身所表现出来的对魔盒游戏、对现实世界、对法则和一些观念的了解与看法,不是魔盒游戏非玩家角色所能拥有的。”

“总之,多重原因,让我产生了这个怀疑,并就这个怀疑,进行了这次试探。试探的结果,我已经提到了,提线木偶给出了我想要的奖励,《最后一个人类》真正的结尾。”

“结合‘病城’的核心梦境奖励,与其余一些细节,我排除了贝塔,推断提线木偶黑泽应当与魔盒有关,极可能受魔盒操控,或本身就是魔盒的一缕意识。”

“这也可以作为一点依据,来佐证《最后一个人类》的作者是为魔盒。”

没有谁质疑黎渐川的这部分解释。

大部分玩家只是露出了明显的思索之色。

“至于真正的结尾,提线木偶给出的答案很简单,‘贝塔耗费一生完成的那个实验模型,最终成功投入了使用。它不再仅仅只是一个模型。’”

“也就是说,贝塔在最后的旅途中,找到了足够的未知能量,令实验模型彻底完成。”

“由之后的魔盒残缺记忆影像可知,这种未知能量,就是阿尔法星蕴含的超维能量。”

“贝塔是怎样找到超维能量的,我推测,就如《最后一个人类》结尾写的一样,去往各大神秘之处探秘,只是《最后一个人类》称他失败了,但事实是,他成功了。”

“他找到了超维能量,完成了实验模型,大约还得到了其它一些东西,比如知识,比如能力。他也没有选择死亡,而是居住在一栋深山古屋内,与蛇蚁虫鼠为伴。”

“这里其实有一段明显的空缺,那就是贝塔完成实验模型后到他在魔盒残缺记忆影像里,同魔盒告别前,他与实验模型,也就是魔盒,都经历过什么,我无法得知。”

“但我想,除了魔盒与贝塔本人,大概也没有谁能确切知晓这些。”

黎渐川按捺着些许遗憾,淡声道。

世界从来都是复杂无比的。

越是与真正的世界高度相似的高端局,越是不存在完美无瑕的解谜。

而解谜成功与否,也从来都不是看解谜是否完美。

对谜底,魔盒游戏有正确率与完整率的判定规则。

这个判定规则大部分时候是隐形的,但当高端局多人同时解谜时,它便会浮现出来。它主要针对的也是副本世界的主线,而非无数动态的、极可能被大规模影响变动的支线。

黎渐川也是从上一局游戏才开始领悟到这个道理的。

玩家在某些副本世界,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个体。被剧情或规则推着向前,走到最后,解开埋藏在这个副本世界的最深的谜题,这就是玩家的角色定位。

而在玩家之外,这个副本世界还有许多其他的个体,其它的秘密,它们都不是组成谜底的关键,假如玩家撞上,可以破解,收获更多额外的东西——例如这个副本世界或魔盒游戏的某些深层次秘密,但若撞不上,也只能是遗憾空缺。

连副本世界的神明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全知,更何况人类玩家?

黎渐川在一次次模拟推理中,接受了这点遗憾空缺。这段隐秘,也许注定只有魔盒和贝塔才能知晓。

Blood也没有开口,果然,他得到的贝塔的精神细丝里,也并没有相关内容。

“不过,我们也不是必须要知道这段空缺时间内,贝塔和魔盒的经历,”黎渐川笑了下,“联系前后,稍加推测,就算得不到具体的情况,但也可以知道这期间大概发生了比较重要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贝塔对超维能量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极可能是因为他对超维能量进行过直接研究,而借助的手段,就是已成为魔盒的实验模型。”

“第二件事,贝塔摆脱了超维能量和魔盒的影响,恢复了清醒,但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仍未曾放弃对这二者的研究,并一度将创造或带来新世界的希望寄托在魔盒身上。”

“第三件事就是在贝塔清醒后的后期,他彻底放弃了超维能量和魔盒。他将魔盒发射到了宇宙中,让其去宇宙间流浪,寻找其他可以供养它的智慧种族。而贝塔自己,则似乎在进行着一场实验。”

“由这三件事,可以推测出那个阶段魔盒的部分情况。”

“最初,它只是一件类似奇异物品的实验模型,还能被称之为人类造物,而在吸收了超维能量,且极可能是整个阿尔法星的所有超维能量后,它才彻底蜕变,从实验模型,变为了魔盒。”

“成为魔盒后,它诞生了意识与微薄的情感,可以与贝塔交流。”

“魔盒初一诞生,就拥有非凡的能力,否则贝塔不会将新世界的事寄托在它身上。”

“超维能量分为毁灭的X和创造的Y,X与Y并不一定均衡存在于某个物体内,而魔盒极可能是以Y为主,拥有创造,乃至创世的能力,这也符合魔盒在地球降临下来的游戏世界的情况。”

黎渐川顿了顿,道:“需要明确,这里的创世,我认为,大概率不是真正的‘创世’,也就是创造宇宙,至少目前不是。”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知道魔盒的能量来源,显而易见,就是宇宙间人类极少能看到但却无处不在的超维能量。但普通逸散在宇宙间的超维能量显然无法供养魔盒,唯有足够多的、凝聚的,才能成为它的主食。”

“某种意义上说,魔盒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超维造物。”

“只是比起地球上的那些超维造物,魔盒是穷尽了整个阿尔法星的超维能量,才被创造出来的。并且,我们现在见到的它,绝对不是以前的它。”

“它会成长,并且已经成长到了极高的层次。”

黎渐川回忆着那栋深山古屋,那些晦暗的视角,声音略缓:“在阿尔法星还没有毁灭前,它只能算是一个牙牙学语的稚童,能量有限,意识也不清晰,还对亲手将它搭建出来的贝塔存有依赖。”

“贝塔对一切心灰意冷后,将它发射到宇宙中,希望它离开阿尔法星,但它仍多次选择偷溜回来,去见贝塔。”

“阿尔法星毁灭时,它出手带走了贝塔的精神细丝,将他安置在自己的世界,不愿他就此死亡。但魔盒自己也清楚,贝塔真正想要的结局,不是余留着精神细丝,浑噩苟活,流浪在宇宙中,而是与星球同眠,就像《最后一个人类》的结尾一般。”

“它知道它违背了贝塔的心愿,且它对贝塔的感情较为复杂,所以它选择将贝塔的精神细丝及过往属于阿尔法星的一切,都埋藏在自己的隐秘地,不示与外人。”

“可意外总是会出现。”

“意外就是,这块隐秘地,被潘多拉窥见了,设计将其变成了游戏副本?”Freedom若有所思地插来一句。

黎渐川扬眉:“对。但这里再次出现了一段空缺,就是阿尔法星毁灭后,魔盒离开,到魔盒的隐秘地被设计成为人类幸福度监狱副本,这期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里依旧没有太多实质性的线索,这样,先说一点我的个人猜测吧,或者说,可以叫猜想?”

黎渐川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相关真相,剔除杂质,大胆糅合:“阿尔法星毁灭后,魔盒开始在宇宙间流浪,寻觅超维能量。”

“出于某种原因,它与一些生活在名叫潘多拉的高维空间的、自称为地球人类的生命,达成了某些交易,或缔结了某种关系——关于魔盒和潘多拉并非一体,且潘多拉并非魔盒主人这一点,我想我就不必再多解释了,各位都是老玩家,不会像刚进游戏时一样,魔盒、魔盒游戏、潘多拉全都混在一起,无法分清。”

“继续猜想。”

“潘多拉和魔盒之间,以我个人想法,是交易。潘多拉给予魔盒的,应该就是超维能量,而魔盒,大概是答应与潘多拉共享一小部分力量,当作潘多拉的破维手段。”

“之后,潘多拉借魔盒,打开了通往地球的通道,即冈仁波齐的天空破洞。顺着通道,两团高维生命意识降下。”

“这就是真正的现实世界,我称它为真实世界,出现变故的开端。”

听到这里,大部分玩家的神色都难以控制地发生了些许变化。

但除去许杳然、多洛等人外,其余人对真实世界这个说法,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困惑不解。

现今世界的漏洞,这些心思狡诈、观察入微的老玩家,又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

只是越是聪明人,越是拥有自己的想法。

黎渐川没有细说真实世界的打算。

三言两语介绍过基本情况之后,他又简单而隐晦地提到了黑金字塔被破坏的谈判,愿望世界的降临,和魔盒游戏的出现。

当然,这些事件里都没有明确的人名出现,全被黎渐川刻意模糊。

之后,关于第一周目其他的一切,他只一语带过,因为就连他自己也都对此知之不详。

“……到此,第二周目,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世界,也可以叫重启世界,就正式到来了。”

黎渐川缓过一口气,停了停,道:“这个世界,我想我就不需要再作猜想了,各位都了解。”

“这些关于过去的猜想,我之所以现在提出来,是因为假如以此为背景,分析人类幸福度监狱副本的形成,会更加容易。而且,万一猜对了,也不排除有加分的可能。”

黎渐川非常随意地解释了下自己废话这么一大段的原因。

“另外,魔盒、魔盒游戏、潘多拉,我们还需要明确一下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他道,“魔盒是魔盒游戏的创造者、运行者,潘多拉是魔盒的力量共享者,也因此,对魔盒游戏有一定的影响力。”

“至于魔盒为什么降临魔盒游戏,为什么真实世界没有魔盒游戏,第一周目和第二周目都有,为什么第一周目最终之战失败了还能重启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已完全与本副本谜底无关,所以,在此不讨论,不分析。”

“潘多拉不强于魔盒,魔盒大概率也没有办法直接针对潘多拉。”

“在这种情况下,潘多拉想要更多地谋夺魔盒力量,只能为自己寻找更重的筹码。”

“第一周目的最终之战,让潘多拉窥见了机会。”

说着,黎渐川下意识看了一眼高空中似已被忽略的宁准,他闭目假寐着,已凝固成了黑白的塑像,但在黎渐川眼中,这尾俊美冶艳的鲛人,依然拥有着热烈而又温暖的绮丽色彩。

其实,在与Fraudster交流过后,黎渐川便一直对Fraudster撞进九等监区的过程存有诸多怀疑,但无论是他,还是宁准、谢长生等人,都对此没有太多线索,只是猜测。

直到战前,宁准醒来后,那个互道一切顺利的吻。

温热柔软的触碰里,宁准同他对视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宁准便将他同魔盒的部分谈话以瞳术传递给了黎渐川。

也是因此,黎渐川确定,明面上,魔盒对他们便是有押注的,而暗地里的情况,宁准未提,黎渐川也没有询问。

“最终之战的开启,牵涉魔盒的部分核心力量,潘多拉由此,发现了魔盒隐秘地的存在。他们认为这是谋夺魔盒力量的好机会。”

无人察觉的一眼收回,黎渐川神色不动,继续道:“参与第一周目最终之战的三名玩家之一,Fraudster,在进行最终之战时,遭遇过类似九等监区的时间线。当他在最终之战死亡,且精神细丝与尸体被潘多拉故意放走后,他在有可能存在的刻意追逐引导下,失去了方向,一头撞进了那个类似九等监区,但却还不是九等监区的时间线。”

“而这个所谓的于Fraudster最终之战中一闪而过的时间线,就是魔盒的隐秘地。”

“潘多拉的力量随Fraudster入侵,推动魔盒规则,将这里由点变面,衍化为了如今的副本,人类幸福度监狱。”

Blood道:“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推测?”

他一语点出关键。

黎渐川不打算说出宁准与魔盒的交谈,便直接道:“猜测,逻辑较弱,主观性较强,没有比较硬的线索。”

“一个问题,”空中手持机械伞的红裙玩家道,“最终之战为什么会涉及到魔盒隐秘地?从魔盒隐秘地,又是否能窥见最终之战所在?”

问完,她不等黎渐川回答,便笑道:“我知道这两个问题你八成回答不了,我问出来,仅是想把这个疑惑点出来而已。假如以后还有机会,在座的哪位进入了最终之战,这个疑惑也许会在某些时刻为你带去一些提示。”

黎渐川回了一个无奈的笑,说出了前半句:“好提示,但没错,这个问题我确实无法解答。”

而后半句,被他压回了喉间,没有吐出:“也许当我找回第一周目的记忆,才有可能窥见几分真相。”

停顿片刻,黎渐川对思路略作整理,总结道:“关于魔盒的由来,以及这个副本出现的契机,我的想法,大致就是以上这些。”

“这些也是我进行这次解谜的根基。”

“接下来,在这根基之上,我们就可以具体地去聊一聊这个副本了。”

黎渐川的声音低冷:“依旧按时间线,但之后都会加入我解谜之前提到过的空间范围,来作为辅助解谜角度。”

他道:“现在,按照最早的时间线和最大的空间范围,我可以告诉各位,整个人类幸福度监狱,或者说整个副本,就是一个大型的实验场。三大监区,为三大实验区。”

“监狱长,是主持实验的人类,狱警恩斯雷德,是他投入进来的监管仪器,仅此而已。”

“你说……‘人类’?”伊丽莎白一惊。

黎渐川笑了笑:“对,人类。人类幸福度监狱真正的人类,也是唯一的人类。”

多洛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什么意思?”

黎渐川微微抬眉:“我们是以囚犯的身份进入这个副本的,到了副本内,第一批玩家被称为天降之人,第二批玩家被称为神降之人,总之,在魔盒游戏规则上,我们从来没有被称为‘独立个体的人类’。而副本的原住民,恩斯雷德对他们的称呼,一样也是囚犯。”

“在这座监狱里,囚犯真的和人类划等号吗?我们因什么被囚,触犯了什么?这些问题,我想各位也都思考过。”

“我不认为我们是这个副本认可的人类……这个副本内真正的人类,或者说,被副本规则认可的人类,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贝塔。尽管存在于这里的,只是他的一缕精神细丝。”

“这一点,在之后讲到人类幸福度调查时,我会详解。”

黎渐川暂时留下了一点话茬,然后道:“继续说我们的监狱长,贝塔。”

“为什么我会怀疑他是人类幸福度监狱未曾有谁见过的监狱长?”

“原因很简单。”

“这里是魔盒隐秘地,且潘多拉和魔盒都不可能直接参与进副本内,那么还有谁能自然而然地被剧情与规则,催化为在人类幸福度监狱拥有着绝对权力的、至高无上的监狱长?”

“只能是贝塔。”

“这个推断,还有四条线索支撑。”

“一是贝塔的精神细丝确实存在于这里。”

“二是三个监区的三个神明,分别具象化出来,是书籍、天平、怀表,而魔盒残缺记忆影像里,魔盒最后一次见贝塔时,他周围的仅有的几样事物里,便有这三样。”

“三是在这最后一次见面里,贝塔和魔盒残缺的对话显示,贝塔大概率是在进行着一场实验。而这场实验,按贝塔当时的表现看,极可能便与阿尔法星人类的毁灭原因有关。”

“其实我也曾怀疑过,当时贝塔口中的实验是否是指之前创造魔盒,但我仔细回想了很久。”

“怀表,在贝塔的怀里,他用它看过时间。除了一套称量什么的仪器,即天平,和一摞书外,他的桌子上就只剩下星球仪,灰炭似的碎屑,颜料,这三样东西。”

“在这个阶段,能被堪称万念俱灰的贝塔放在身边的,就代表着,是他所留恋的旧物,或目前还有用的东西。”

“贝塔用颜料在涂黑的星球仪上画了三个圈,并用碎屑粘补着它……而且,当贝塔提起实验时,他用力将星球仪拍到了地上,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

“我不认为核心梦境奖励,会选择一个充满巧合的影像。”

“至于四,就是这张被涂了部分关键字的纸条。”

黎渐川抬眼。

来自“失乐之人”的核心梦境奖励飘动起来,在空中徐徐展开,怪异的莫比乌斯环形地图与被涂抹的字迹,都显示眼前。

“我与在梦境阶梯内海边小院所得到的实验笔记进行过笔迹对比,这张纸条的书写者,就是贝塔本人。”

黎渐川道:“结合如今的线索,我已经尝试将它被涂抹的部分补充完整。”

黎渐川望着纸条,沉声念道:“我在【那场战争】之后,深刻地进行了一番自我反省……一切都已经结束,我成为了【星球上最后一名人类】。”

随黎渐川的话音,纸条被涂抹的部分渐渐显出文字。

“我思考了不知道多久,是的,我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思考之后,我决定进行【一场实验】。有人可能会询问【这场实验】的目的,好吧,我知道,没有人会询问……为了避免迷失,避免被某些可能的无形的东西【污染或淹没】……”

黎渐川在某些部分给出了相近的词语。

“我需要它,需要这段文字。它,也就是【这场实验】的目的之一,是解开一些始终困扰着我的疑惑,我无法依靠坐在这里单调地思考就将它们清晰解答,通过【这场实验】来验证某些问题,进而获取某些答案,是非常必要的。”

“至于之二,我承认,就是单纯地为了让我不再这么寂寞……没有人知道长期又枯燥地忍受着它,我将会走向怎样的深渊,变成怎样的疯子、怪物、魔鬼——在【那场战争】之前,很多人会用这些称呼来代指我……但现在,我想那些糟糕的称呼,糟糕的声音,都已敌不过这种堪称恐怖的寂寞。”

“或许我应该死去。但我不甘死去。”

作者有话说:

被涂抹纸条完整版见292章。

本章为不多占字数,进行了部分省略。

补:口口口口数量不代表被涂抹字数,是狗作者随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