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三六九等

“这是……”

黎渐川瞳孔微缩,大脑飞速运转。

这是不是可以算作这局游戏的第二环大逃杀?

第一环显而易见,就是晚餐时公布的生存指南。

三处监区,三条梦境阶梯,十天生存时间,一条人命换十小时,这是相当粗糙宽泛的规则限制,可以称之为大逃杀,但却没有太多紧迫感与危险意味,更像一个框架,先将所有玩家框入其中。

在这个框架内,第二环叠加上来,把限制陡然缩紧一圈,如同不断收紧的紧箍咒。

这让这个副本大逃杀的缩减竞争不再仅仅只存在于地域上,更存在于更深一层的规则领地方面。

“两位?”

调酒师对这一刹那间出现的变故全无所觉。

他留意到两人身上突然出现的细微变化,还颇有些不明所以。

黎渐川和宁准没有立刻起身仓皇而逃,而是率先望向了高楼之外。

自由花蕾标记的倒计时穿透建筑物的遮挡,浮空显现,暴露出此时此刻身处玩家Freedom梦境领地的所有玩家的位置。

由这些浮空的标记可以倒推这片梦境领地的范围。

它近至身边,远至无数钢铁丛林之间,囊括了梦境阶梯以西,包含风情街和大批楼宇巷道在内的一大片区域。粗略计算,占地接近上万平方公里,堪比现实世界一座大型城市的主城区。如果不是这栋九等监区的高楼在百层之上,拥有超现实的高度与视野,黎渐川甚至无法单凭肉眼就将这片领地的大小估算出来。

倒计时的数字在飞快跳动。

副本内的所有玩家都听到了播报声,浮空的标记们在凝滞一瞬后,全部飞速移动了起来,纷纷奔向梦境领地之外。

但很显然,如果没有合适的特殊能力和奇异物品,哪怕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改造人,也无法只凭身体和机械在一分钟内逃出上万平方公里的范围。这些玩家必然会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陷落于此,被击杀。

酒吧内的另外三名玩家也在遥望过所谓的自由花蕾的区域大小后,选择了先行离开,而非对彼此出手。

锋利而警惕的目光在猝然对视间刮过彼此的脸庞。

碰撞,而后迅速分开。

三道身影中有两道钻进了舞池摇晃的人群里,分别从不同方向撤走,另外一道则暗含探究地瞥了眼仍坐在吧台前没有动作的黎渐川二人,然后一跃冲出了天台,像只飞鸟般霍然疾飞冲天。

露天酒吧内迟钝地安静了两秒,继而爆发出震耳的尖叫声和口哨声。

有人大喊着酷毙了,有人急迫地询问自由者公司是不是新出了飞行类义体,还有人喝骂,嘿,除了浮空车没有第二样东西被允许飞行,猖狂的小子早晚会被金色堡垒抓去锁生物脑。

只有调酒师发觉了异常。

“他们是您认识的人……他们也是神降之人?发生了什么?”

宁准恍若未闻,只翻手从魔盒内取出来了一个精雕细琢的古铜色门把手。

黎渐川扫了眼倒计时,还有四十多秒,他也没有回答调酒师的问题,而是道:“如果这里被划分为一片梦境领地,会发生什么变化?”

调酒师立即恍然,神色大变:“您的意思是这里已经被侵占为了梦境领地?不……我也不知道这里变成梦境领地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教团得到的预言只是神降之人在选择加入教团后,可以‘心想事成’地侵占一片区域,建立梦境领地,为教团提供庇护。”

“建立梦境领地时,如果神降之人的人性和精神状态稳定,那梦境领地被九等监区扭曲的程度就会很小,梦境的安全性也会大于危险性。相反,则危险性大于安全性。”

黎渐川道:“如果这片区域已经被他人侵占,那我可以建立梦境领地,反过来把对方驱逐出去吗?”

调酒师深呼吸着平静了一点,摇头道:“不行。”

“想要抢夺一个梦境领地,只有先将这个梦境打破,才能在恢复空白的区域建立新的。”

倒计时只剩十几秒。

黎渐川站起身,在天台边缘一面霓虹广告屏的侧面,以干燥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一面圆镜无声出现,如一只硕大的眼瞳,悬在高楼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观察着这片区域。

“最后一个问题。”

宁准牵动仿生皮肤,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可以去哪里拜访黎明会?”

调酒师一愣,快速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宁准点了点头,将手里拿着的门把手朝虚空一按,无数白光瞬间勾勒出一扇门。

门把手转动,光门打开,里面是一片不可见的纯粹黑暗。

奇异物品,“恶意之门”!

曾有一座古堡,被人们以恶意燃成的烈火焚烧殆尽,只留下了一枚古怪的门把手。

将门把手按入虚空,可开启一扇跨越空间之门,让使用者穿梭到一天之内自己曾亲手触碰过的某扇门后。

副作用,每使用一次,便会有无形的恶意多凝聚一分。

请留意那些可以将人心吞噬的疯狂欲望!

——这就是黎渐川和宁准半点不急,还能悠闲坐在这里和调酒师对话的底气。

两人之前已经互通彼此的奇异物品携带情况,宁准在得知这是一局大逃杀副本后,就特意选定了有空间穿梭能力的奇异物品。镜中穿梭只能作用在黎渐川一个人身上,多人的情况下,还是需要奇异物品辅助。

在瞳术的影响下,整个酒吧无人发现这处角落的异样,只有调酒师再受震撼,有些麻木地看着黎渐川和宁准朝他摆了摆手,走入光门之中,消失不见。

“神降之人……”

片刻后,调酒师回过神来,走出角落,继续摆弄那些调酒杯。

他深深地低着头,未曾让任何人看到他眼底刹那涌现而出的兴奋与癫狂。

一分钟时间到。

分别归属于Freedom和Blood的足足三十八道击杀喊话连续响起,如无数炮弹炸在耳边,震得许多玩家心神失守。

“简直疯了!”

一艘被浓雾包裹的蒸汽船停泊在港口,四周万帆林立,黑色的海水扑打钢铁,远洋的炮舰拉响长长的汽笛声。

灯塔,与灯塔之下灰扑扑的、耸立着无数浓烟滚滚的烟囱的工业城市,都在夜幕里,亮起了昏黄幽昧如鬼火的灯光。行走在其中无法停止劳作的人类,也形貌苍白空洞如鬼魅。

码头上,有人发出惊恐的怒骂。

谢长生靠坐在蒸汽船甲板的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六等监区这些玩家的动静,将搁置在腿上的一本描绘着邪异图案的炼金术古书翻过一页。

旁边,一个漆黑的箱子里传出咚咚的敲击声,箱子的缝隙有银水漫出,透着腐烂的味道。

“您应该选择加入我们,我们将奉您为主。”

船舱的阴影里传来低低的声音。

“你们这样的态度,让我很难相信这个保证……”被劝说的人冷冷道,“你们抓来这么多神降之人,像挑拣猪肉一样挑选,不合格的杀掉,合格的留下继续筛选,直到选出优秀且让你们满意的那一个……有半点对待未来主人应有的态度吗?”

“那您想怎么样呢?”来自秘密教团的人道。

船舱内陷入一片寂静,没有声音了。

但谢长生知道,六等监区也很快就要多出一个梦境领地了。在此之前,他也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与此同时。

三等监区,深海梦境领地的边缘。

池冬背着一对翅膀飞掠而来,落地瞬间,背后被无尽的魔盒气息淹没。

她驻足回头,凝望了片刻,摘下翅膀,沉默着走向前方,随意推开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这户人家空荡无比,没有丝毫人气,也没有任何家具,光秃秃的地板上只放着一排五个冷冻舱。

五个中的四个都已经打开了,里面空无一物,剩下的一个躺着一名浑身腐烂的青年,他的胸口还在古怪地剧烈起伏着。

池冬取出一件镯子模样的奇异物品套到手腕上,然后躺进了一个空着的冷冻舱。

下一秒,冷冻舱内置的设备令脑神经网络自动连接。

池冬的意识沉进了一座无比恢弘的巨大教堂。

她睁开双眼,穿着一套洁白的衣裙,如精灵般飞出教堂。

四周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电流声。

有人甩着钓竿在虚空中钓鱼,有人驾驶飞碟穿梭在星球之间,有人坐在一只巨大的猫咪的背上,一边唱歌,一边和无数毛绒绒的宠物嬉闹。

也有人行走在距离虚空无比遥远的地面上,神色麻木。

“我好像忘了什么……不重要,我经常忘记事情,现在我该好好考虑的是,该不该加入他们呢……”池冬神情阴郁地望着四面的奇景,呢喃自语,“想活下去,似乎必须得加入啊……”

九等监区,天际角斗场的后门处。

两道身影凭空出现,推门而入。

守在这儿的安保人员警惕望来,又愣了一下。

他认识黎渐川,但他也知道他今天休息,不应该出现在角斗场。

“找弗洛斯有点事。”

黎渐川秉持着原本的人设朝安保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安保没有多问什么,回了个招呼,继续值班。

天际角斗场的安保布置看似很松散,但如果真的有人敢挑战它的话,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角落的机械风暴会教他做人。

黎渐川和宁准在天际角斗场绕了一圈,很快出来。棺材房是回不去了,它恰好在梦境领地的范围内。

“去找黎明会?”

细雨飘飞,街上积着水洼,大片霓虹因朦胧的反射而瘫软在潮湿的路面上,被一双双匆忙路过的鞋子踩成破碎的影子。

黎渐川从角斗场拿了把伞撑着,同伞下的宁准低声说话。

“一想到要加入秘密教团,就总有种被算计安排的感觉,这和副本的剧情推进可不太一样,”宁准沉吟,“但目前,加入他们,建立梦境领地,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作为玩家很快就要没有立足之地了,总不能躲进梦境阶梯里,去做梦境怪物。”

黎渐川也很清楚这一点。

三处监区的地域都不是无穷无尽的,他今天特意去翻了地图看过了,按照自由花蕾这样的规模划分的话,整个九等监区也就只能同时存在三到五个梦境领地。

而其他最后无法加入秘密教团、建立梦境领地的玩家,就只剩下两条路可选,要么死,要么进梦境阶梯,看是否还有后路。

可到现在,什么秘密教团、神降之人、梦境领地、新世界预言,他们才只是刚刚听说,搞都没搞明白。贸然选择一个秘密教团加入,并领导他们,这怎么听怎么怪异,似乎有种赶鸭子上架的半强迫感。

但梦境领地数额有限,他们的犹豫又或许会错失本该拥有的机会。

宁准想了想,问:“你留在自由花蕾里的圆镜,现在能看到吗?那区域被划为梦境领地之后,有什么变化?”

黎渐川闻言停下脚步,微微闭了闭眼,开启特殊能力,不太熟练地沟通着留在露天酒吧外广告屏侧面的那面圆镜。

它在被毁坏前,可以如一双眼睛般为他传递来周围的视觉信息。

特殊能力作用下,黎渐川的眼前浮现出另一片视野。

他有点愕然,一时没能回答宁准的话。

因为在圆镜可以观察到的范围内,整个自由花蕾梦境领地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高楼霓虹,全息歌姬,骂声、吹牛声与音乐声全都暴躁不已的酒吧,一切都和他们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就连调酒师面前坐着的那两道身影也都与他和宁准一模一样。

这给黎渐川一种一切都定格在了那段时间,如录像般重复播放着的诡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