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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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云鹭父亲史海的官职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四品的太仆少卿,属于官家想都想不起来的人,这官职平日里较为清闲,大魏的官员们禁止经商,但官家慷慨,每年的俸禄已足够他们养活一大家子人而衣食无忧,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可以说除了爱把银子都捐出去的廉恕,大臣们的日子过得都不错。

官家不爱别人忤逆他,可他懒得去管臣子们的家事,私德有亏不见得便能力不足,乌衣卫前去拿人时,史海正在家中试换新衣,突然来人闯入,他还吓了一跳,没等他叫嚷便被堵了嘴拖走,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京郊桃花林的溪边,被狠狠掷在地上,同被带来的还有史家的老夫人,以及史海的妻子曹氏,也就是史云鹭的母亲。

这么多年来,史海只有在宫宴上才能遥遥见官家一面,他官职不高,安排品级排座位,每回都靠后,这还是第一回 他离官家这样近,被绑起来时他还在想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一见官家,顿时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再一看边上的女儿,又有哪里不明白?

史云鹭惊恐地看着短短一炷香便被带来的爹娘与祖母,心中终于生出悔恨,可她并非悔恨不该害人,而是悔恨惹错了人,早知帝后在此,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将史月霞推入溪中!

说来说去都是史月霞的错!她推她一把而已,掉进水里又能怎样?如今却害得他们全家都要因此受罪!

这对姐妹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史云鹭虽是嫡女,但容貌才情皆不如庶妹史月霞,史月霞虽比史云鹭美貌聪慧,却是庶女出身,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史云鹭去,史海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算糊涂,史月霞嘴甜会说话,得老夫人欢心,可真要面临婚姻大事,老夫人还是会先考虑嫡长女。

长此以往,姐妹两人之间龃龉愈深,已到了水深火热、你死我活之际。

史云鹭对庶妹百般欺凌,史月霞便暗中报复,两人掐得不可开交,恰逢府中为史云鹭定下一桩好婚事,史云鹭来史月霞面前炫耀,史月霞与未来姐夫“偶遇”了几回,她确实是比史云鹭更讨人喜欢,温柔体贴又有才情,因着庶出格外使人怜爱,史云鹭好面子,必不会告诉他人未婚夫爱慕上自己妹妹,因此动了歪心。

她的想法很简单,毁了史月霞的名节,随便将史月霞嫁了,自然万事大吉,可史月霞又不傻,难道会站着让她来害?

几次三番下手都不成,便想到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众目睽睽之下将史月霞推入溪中,人一多,哪怕祖母阿父想要为史月霞遮掩都不能够。

因此今日上巳节,史云鹭特意邀了平日里玩得好的闺中密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大群,前来京郊踏青,伺机暗害史月霞。

这姐妹两人倒是想到了一块去,都想靠着人多,一个想毁了妹妹,一个要报复姐姐,可怜温离慢受这无妄之灾,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似是这种姐妹争斗兄弟阋墙的小事,官家听得烦,史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要说陆恺也是个妙人儿,他不仅绑来了史家人,还把姐妹俩相争的那位未婚夫也给绑了来。

官家轻描淡写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既然姐妹俩都想嫁给这人,那就都嫁,史海教女无方,冲撞皇后,两家主君都被捋了官职抄了家,且永不允和离。

伴随着惨叫声,史云鹭史月霞姐妹俩崩溃大叫,想要用手去捂面上鲜血,却又被陆恺挑断手筋。

既然用手去推人,这双手不要也罢,至于那环肥燕瘦难以割舍的未婚夫,陆恺眼都没眨一下便送他跟寿大伴做伴儿去了。

这一幕看得周围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纷飞的桃花瓣落入地上的血泊,沾染出无比诡异之美,直接一刀砍了,死了便死了,可失去容貌挑断双手,娘家败落,又要嫁一个废人为妻──从此以后,反目成仇的姐妹俩要日日夜夜朝夕相处,简直是杀人诛心。

史海辛劳拼命一生也不过四品太仆少卿,花了数十年汲汲而营,被一双女儿瞬间摧毁,半生家业毁于一旦,真比死了还让他难受。

耳畔是痛苦的惨叫与哭喊,官家终于觉着心头的气顺了几分,今日的好兴致全叫这几人给毁了,而看见这一幕的人,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日春暖花开,桃花漫天,有尊贵的帝王与令人不寒而栗的鲜血。

温离慢安静地被牵着手,她还有点没能回过神,这下官家也没了兴致,带她上了马车,将她搂入怀中,仔细端详她的表情,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她不爱喝茶,觉得苦,但这种时候热茶的确能安气宁神,就着官家的手喝了小半杯,他才皱着眉:“吓到你了?”

应当先把她送上马车,陆恺那厮忒地没眼气。

温离慢摇摇头:“我没事。”

官家放下茶杯,眼神并不和善。

温离慢发觉喝了那杯茶后自己的手已经不怎么抖了,才问他:“要回去了么?”

官家嗯了一声,她不是很愿意,显然刚才那一幕并没有彻底打消她的好奇心,只是在受惊过后,她调整过来,也就很快抛之脑后,所有的情绪都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不再记得,不放在心上。

她不想回去,官家自然不会不听,今日也是她的生辰,只要身体不出意外,去哪儿都随便她。

很多人从马车旁经过,进了上山的台阶,青空山不算高,但要爬上去也需要不少时间,先帝还在时沉溺于长生,以佛为尊,从国库拨出了一大笔银子为青空寺修路,大户人家抬着轿子或是坐马车都能到达山顶,就是有些颠簸。

温离慢对佛没什么兴趣,她在温国公府的佛堂里待了十年有余,终日与佛像为伴,温老太君说是要洗去她身上的晦气,可后来却又送她入宫,她想,自己身上的晦气应当已经清除了吧?

青空寺占地极广,香客来往众多,香火也旺盛,一个老僧坐在大雄宝殿门口,面色慈祥双目温和,几个小沙弥在大殿外跑来跑去的玩耍,这也是为何当初官家杀僧道,青空寺却得以存活的原因。

他们并未因先帝的宠幸而沾沾自喜,反倒一直潜心修佛,寺内收养了不少孤儿,都剃着露出青色头皮的光头,年纪大些便不用剃头,能养活自己了,便可下山成家立业,若是有人愿意出家,住持僧人会亲自为其剃度,每年所收到的香火钱也很少留用,寺内僧人还是以清修为主,大部分的钱都用于接济贫苦人家,亦或是用在养育孤儿上。

正因如此,青空寺的香火才始终旺盛不息,官家不信佛,却不会不许他人信。

温离慢也不信佛,她下了马车,一个小沙弥跌跌撞撞从她身边经过,险些摔倒,寿力夫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小沙弥还挺知礼,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谢谢施主,这才又跑去跟其他小沙弥玩在一起,孩童天真,寺内尽是檀香,隐约可闻来自后殿的诵经声,让人躁动的心不由得平静下来。

寿力夫要去烧香,官家带着温离慢在寺庙外围走动,青空寺后山有一片竹林,以竹林为边界,僧人们开拓了土地,种植粮食与蔬菜,自给自足,山里空气清新视野开阔,从山顶上可以看见桃花林,帝后离开后,史家人无人问津,很快又恢复了热闹。

“冷不冷?”

山上的温度要比山下低,官家试了试温离慢的额头,她一直体温偏低,若是受了寒,回去免不了又要生病。

看样子,日后还是不让她出来比较好,即便他再如何小心,即便再有护卫暗中保护,也仍然避免不了意外的发生,比如今日那对不长眼睛的姐妹。

官家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温离慢却还不知道,她靠近山路边缘往下看,这里围了木栅栏,往下看真是山石耸立绿木丛生,山脚下的人看起来比蚂蚁还小。

她显然第一次在这样高的地方往下看,看了两眼,转开视线,然后再往下看一看。

官家无奈地轻舒一口气,“小心一些。”

她看够了,心满意足地回来,这才回答:“不冷。”

虽然这样说,没被官家握住的那只手却是冰凉的,四下无人,她胆子也大,居然敢把手伸进官家衣襟,贴在他胸膛,很满意地说:“这样就热了。”

官家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鼓起来的那一小团,懒得说她没规矩,“好了,看也看了,差不多该下山了。”

寿力夫已经烧完香,还添了不少香油钱,心安理得地回来,心说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即便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佛祖也该满足自己的愿望才是。

温离慢有些不愿走,官家慢悠悠道:“上回你喜欢的那个珍珠翡翠八宝饭,朕又给你在那家酒楼定了一回,你不想去?”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难不成你要在这寺里用素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没肉吃,也没甜的,仅有青菜豆腐。”

温离慢立刻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