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泓封大丞相,一时间苏家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元泓那里,就算有人想要去巴结,也要看能不能攀的上。现在一股脑全涌到了苏家。哪怕苏家闭门谢客,也挡不住这些人的上门巴结。
“你看,送的礼都能把我们家的门都给堵住了。”沈氏把一卷礼单给玲珑看,玲珑不接过来,发现上面全都是各种好东西。
在玲珑看来,送钱帛是最实用的。但是下面的人也猜不到她心里到底想什么,送来的绝大多数,都是珠宝又或者金玉之类。
玲珑对字画之类,并不喜欢。那些东西,在行家眼里,或许是千金难求,但在她看来,也就那样了。到时候要用钱,都不好卖出去。
玲珑觉得自己怕是没药救了,哪怕被人捧在手心上养了这么些年,脑子里想的也都是这些带着铜臭的事。
“这些不是很好么?”玲珑看了几眼,满脸不解看沈氏。
“家里的府库放不下了。”沈氏道。
玲珑唷了一声,“那还是叫人送回去吧,要不然,阿娘另外辟出地方,放这些东西?”
沈氏没有搭理她,“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心里总不怎么安稳。”
“阿娘就是还没有站到高处,这一下跳上去了,心里总觉得不习惯。”玲珑说着,拿了酪浆在吃,她令人在酪浆里放了茶叶一块煮,煮出来的味道尚可,还不错。
玲珑不用亲自带孩子,哺乳也由专门的乳母接管。好吃好喝的养着,原先凹下去的脸颊也被养的鼓起来。
“我就是担心。”沈氏说着屏退了左右,就连芍药也没有留下,“这大丞相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做了。大王现在坐上这个位置,眼下陛下还小,皇太后又重病在身,有他自然是好的。”
“但是陛下总会长大,到那个时候,恐怕就麻烦了。”
沈氏担心的也有几分道理,辅佐幼主的大臣,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有好下场的。全都被长大羽翼已丰的君主给做了垫脚石。
“你们现在都已经有了孩子,可不是只有你们两人的事了。”
玲珑一边吃着,一边听沈氏的话。
“阿娘,现在都这样了,再说如今局势如何,边看边走吧。”玲珑到底还是不忍心吓到沈氏。
沈氏听后点点头,若不是元泓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别说女儿,就连自家,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夫人,王妃,大王来了。”
沈氏一听元泓来了,脸都拉了下来。
玲珑住在娘家,元泓就一日不落的往岳家跑,生怕不知道王妃带着孩子,住在娘家坐月子。
平常嫁出去的女儿,除非是在夫家实在过不下去,又或者干脆死了丈夫的,这才回娘家生孩子。那些上门的女眷里,不少有人明里暗里给元泓说话,说是将女儿赶紧送回去,免得叫大丞相脸上难看。家里没个主母,也不像话。
沈氏心疼女儿,存着给女儿出一口气的心,也是担心女儿女婿年轻,又没有能直接主事的长辈。她这才把女儿和外孙放到自家,一番好心,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让女婿难做了。
沈氏轻易不动怒,在外人面前也自持身份,对女儿也和颜悦色。一股怒火只有往元泓身上撒了。
元泓进来,就见着满脸阴色的岳母。他才回来,不知沈氏到底为了什么不高兴,忍不住去看了一眼玲珑,玲珑也是不知沈氏怒从何来。只是摇摇头。
“大丞相老是跑我们家也不好。”沈氏开口道,“大丞相政务繁忙,日日都往苏家跑,外面人看着,不像话,说我们老夫妻挟女儿外孙,让大丞相对我们这两个老东西有什么怨言就不好了。”
话语不善,元泓急忙上前,“这哪里说的话、小婿从未这么想过。”
玲珑在一旁道,“阿娘是不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了?谁说的?阿娘告诉我,我去给阿娘出气。”
“那是你的婶娘。”沈氏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还出气,你别给我惹事,我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小婿从未对岳父岳母有半点不敬的想法。小婿自幼没了母亲,夭夭在王府里,没有人照看,能到娘家休养,也是极好的。”
他这么说,但玲珑知道他心里绝对没有这么想。她坐在一旁,看着他言不由衷,就差点要笑出来了。
沈氏听得满心高兴,这才缓了脸色,起身起来,让地方给元泓。
这也是被元泓哄的开心,若是心情不好,直接在这儿呆着不走了,元泓也只能站在这里干瞪眼。岳母他还能拿着如何?只能好好的敬着了。
元泓送走岳母,迫不及待的坐在玲珑身边。
他满眼期待,“夭夭和我回去吧。”
玲珑到现在,月子已经差不多坐完了,身体还恢复得差不多。元泓琢磨着把妻儿给接回去。
他有自己的府邸,也有自己的办公之处。住在岳家一日两日的还好,但是时日一长,就有各种不便。但若是回府邸,府邸里没有妻儿,空空荡荡的,自己一人呆在那里,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等玲珑满了月子,想要把她带回去。
“回去,刚才阿娘在这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提?”玲珑不怀好意,元泓看她一眼,咳嗽了声,见着玲珑还在看他,没有半点要放过他的意思,只好无奈道,“原本想着提的,但是看岳母满脸不高兴,原本想提的,也不敢提了。”
“此事就只能交给夭夭了。”
玲珑笑了声,“想要我来挡阿娘的怒火,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她说着,整个人往身后的隐囊上一躺,“我还没好全呢,不回去。”
在娘家她呆的心情舒爽,惬意的很。长嫂温婉,和她说的来。侄女侄子们也可爱懂事,她都不想回去了。
元泓没想到她既然能这么说,脸上一僵,伸手就握住她的手。
他这些日子,在玲珑面前讨好不少,只想着她能快些和他回家去。那个府邸没有她和孩子,再多的人,也是冷冷清清的。谁知玲珑竟然乐不思蜀,看她这样,竟然还有几分不想回去的意思,顿时如同一桶冷水,直接浇在头上。
“回去不好么?就我们两个。”元泓谆谆善诱,“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做儿女的,也不好老是麻烦他们。”
玲珑听了,眯了眼睛,“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以前都麻烦爷娘了?”
元泓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握住在掌心里小心的摩挲,他仔细的斟酌言语,“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孩子吵闹,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更好一些。”
话语说的好听,似乎真不想劳动长辈,玲珑就偏不如他的意,“我带孩子没经验,也不会带,有阿娘看着会好许多。”
元泓拿玲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今就算是朝堂之上,他随便跺跺脚,旁人也有噤若寒蝉,小心的揣摩他的心意,生怕有半分差池。但到了她这里,就是变成她来折腾他了。
玲珑这样软的不行,来硬的,恐怕到时候她能把屋子都给掀翻了。
元泓无奈,只得道,“我想你了。我想你回去,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块,好不好?”
玲珑望着他好会,终于噗嗤一声,“我就说,你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说着,往软枕上靠得更加安逸了,“我是真的还没完全好起来。”
“生孩子可伤元气了,阿娘说了,要是养不好,那就是一辈子跟着的毛病。所以要好好养着。”
元泓伸手在她脸上摩挲,低头下来在她脸颊亲了下,“那我们回去,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玲珑听了,险些整个人都倒在软枕上,“大丞相来伺候我,可是要折寿的,我没这么大的夫妻。”
“没福气?”元泓好像失去了耐性,反手直接把她给窝到怀里,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他用点力气,玲珑就软成一团,直接靠在他的胸口。
“夫妻一体,我有多大的福气,你自然也有这许多的福气。”元泓说着扶着她在怀里靠坐好,“何况我还懂医理,比起这里的人,完全不差的。”
玲珑听他竟然把自己和府里的医官相提并论,好笑又有些心疼。不过她也没拦着他,毕竟都是他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只要好好享受就好。
“阿娘舍不得我。”玲珑开口道,“天还冷呢,等着暖和点再说吧。”
元泓还想再劝,但想起这天气的确对产妇和孩子不是很好,只得勉强按捺下来。
“这春日怎么来的这么晚呢。”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里。
玲珑有些别扭的推了推他的脑袋,生怕他闻出她身上有个什么味道来。仲春还没到,谁也不敢给她沐浴。
尤其早春里头,乍暖还寒。一旦受寒,就不是开玩笑的。玲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时候没有洗头洗澡。
此刻全靠她勤换衣物,还有靠着浓厚熏香顶着。就是这样,她还是不放心。
她伸手推了推他,想要元泓离自己远些。夫妻是亲密无间,可是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要是知道的太多,其实反而没了兴致。
玲珑知道里头的诀窍,就算最亲密的时候,也保持了那么点距离。夫妻要是想要保持新鲜劲头,还是稍微离开那么点比较好。太熟悉,太了解,不是好事。
谁知她才动手,元泓却抱的更紧了,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玲珑挣脱无果,只好道,“我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洗浴了,你不嫌么,放开。”
元泓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我出征在外,连着三四个月不沐洗也是常有的。”出乎她意料,元泓根本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
“我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夭夭嫌弃我。”
玲珑无语,既然他这么喜欢抱着,那就让他抱着好了。
“对了,回去之后,夭夭恐怕要忙上一段时日。”玲珑挑了挑眉头,“又有什么事了?”
元泓对着她,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不打算把皇太后放出来。”
玲珑听后没有半点表示,元泓有些忍不住问,“夭夭不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你放她出来,那是傻瓜吧?”
元泓对她笑笑,他攻入洛阳之后,大力整顿朝廷,赵王党羽众多,他不可能真的把赵王一党全数一网打尽,只能暂时调离的调离,有直接关系的处置了就是。
朝廷上有人说皇太后被赵王关押起来,现在赵王竟然已经伏诛,那么也该让人出来。
元泓却继续让李太后“病”下去。
这女人胡搅蛮缠的本事,他见识过,若是放她出来,又不知道要搞出多少是是非非,干脆继续让她养病。
这女人是皇帝的生母,谁也很难动她,一旦动了,一顶大帽子戴在头上。一辈子甩都甩不掉。
到时候那些对他不满的人,少不得要满脸道貌岸然说他是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不怕那些人嘴上骂人。只是有人拿这个来起兵,少不得有麻烦。
“所以最近可能有人到夭夭这里,刺探消息。夭夭要小心。”
玲珑整个靠在他胸口上,过了好会,她睁开眼,“实在不行,我去做皇帝那个保母得了。”
保母对皇帝来说就是第二个母亲,因为自小陪伴,甚至比生母都还要亲近。
元泓笑了笑,“我们有自己的儿子,干什么还要替别人来养孩子?”
玲珑在娘家养了三个月,最后沈氏自己都找不到借口来继续留着女儿和外孙了,元泓抓紧机会派人过来接玲珑和孩子回家。
玲珑回到王府,她左右看看,“怎么和我那会不一样了?”
芍药是知道的,“大王为了迎接九娘子回来,特意令人把上下都装潢收拾了一顿。说是有好运。”
玲珑听了,满脸奇怪,“你竟然知道?”
芍药见露馅了,对玲珑摆出讨好的笑容,“这个也是给九娘子一个惊喜。大王之前也吩咐了,不准我等在九娘子面前多嘴。”
说着,元泓已经从后面过来,“可还喜欢?”
玲珑的居所已经翻修了一次,这次他力求尽善尽美,拿出其他宗室营造园林的功夫出来,把玲珑住的院子给翻了一通。
玲珑过去,见着屋梁上描画的彩画,还有封在窗口的琉璃璧,饶是最喜欢享乐的,也是捂住了胸口,“这太奢靡了吧?”
元泓轻笑,人人都道他有一个吃不得苦头的娇妻,但是谁知道,她竟然节俭到,只是把居所翻新一次就觉得奢靡。
“一点都没有。”元泓走到她身后,伸手从她腰间环过。
“这是夭夭该得的。”他说着,垂首在她的脖颈旁,“我只想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我已经令人在选址,给你营造一座园林。”
“我不要。”玲珑回头,“王府已经够大了,能抵得上一个坊。要还是弄个园林,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精神去打理。”
其实园林根本不需要主人亲自去打理,但是玲珑这么说了,元泓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好,夭夭最贤惠了。”
“也不是贤惠。”玲珑不明白元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这个人和贤惠两字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觉得钱花在那些地方,实在不划算。”
当家这么久,玲珑现在见着元泓乱花钱,她就下意识的心疼。
元泓埋首她脖颈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玲珑听到他的笑,顿时恼羞成怒,“你笑我做什么!”
元泓连忙收起了满脸的笑,“我没有。”
玲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幸好这个时候乳母抱着孩子来了,“王妃,小郎君寻阿娘了。”
玲珑听后,立刻挣开元泓,伸手把孩子抱过来。
三个月的孩子,比起满月时候的馒头脸,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很多。孩子用不着玲珑费心照顾,元泓令人精心挑选了二十多个侍女照顾,另外还挑选了身体健康的乳母。把孩子照顾的白白胖胖,只要玲珑伸手抱就可以。
玲珑白日里,只要自己还没入睡,必定是要抱着孩子逗乐的。
阿旃望着她,咧开嘴笑,一张嘴,还没长牙,口水就顺着张开的小嘴流下来了。
玲珑抱了会,觉得有些腰酸,又把孩子递给了元泓。她知道男人对孩子,不如和女人那样,天生就有母爱。都是一点一滴在相处里积累出来的。
元泓抱着孩子,见着她扶着腰,还得让芍药扶着。
“还没好?”
元泓这三个月里,几乎日日都往岳家跑,知道玲珑杯照顾的很好,气色也比以前更加红润。
玲珑扶着腰,“生产后的毛病。”
“阿娘说,这个只有慢慢养着。”
元泓想到她生产之前,受的苦。他私下也问过医官,医官和他说,那种情形下,能把孩子平安产下,并且母子平安,已经是奇迹了。换了平常夫人,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难产甚至一尸两命,都是常见。
愧疚从心底如同汹涌的潮水漫上,顿时将他在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玲珑压根就没去看元泓,她手在腰杆上扶了几把,心下想着到时候要把以前喜欢的骑马射箭全都捡回来,好好把身子给练回来。
有人看孩子,不用她费心,玲珑过了一会,又恢复了以前的爱好。她不喜欢呆在府邸里,府邸里哪怕再怎么花团锦簇,看久了,也会觉得腻烦。
干脆叫人套了车,去外面逛。
洛阳城是北朝京城,但玲珑扪心来说,其实也没有多少好看的。城中大道为了保护马蹄,都是用黄土铺就,晴天的时候,马匹往上面一过,就是尘土飞扬,到了雨天,就是泥水到处都是。
不过闷在家里,她都要腻烦了。元泓为了讨她欢心,令人在王府里建造新的亭台楼阁,仿造南朝建邺楼台风景,引入活水,修建了个曲水流觞。
还在四周种植上不少的珍贵花木。
这心思,哪怕不是园林,也比园林费心不少。
玲珑就是按捺不住,想要跑出来。
“九娘子,我们这是去哪?”芍药问。
出来晃悠已经有段时间了,但都是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胡乱逛。
玲珑被芍药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地方去。
“去瑶光寺吧。”
瑶光寺是贵女出家修行之所,女人多的地方,总能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泛着一股清雅的香味。
元泓是大丞相,炙手可热。她来之后,主持亲自过来引她入内。
玲珑站在庭院里,看了一圈,见着女尼里,竟然还混着几个有喉结的“尼姑”,“这里还真是春色满园了啊。”
“这都已经关不住了。”她说着,指了指那几个装作比丘尼的男子。
那些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哪个贵女藏在这里的男宠。
主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变了变,“都是一些玩意,入不得王妃的眼。”
玲珑也不为难她,其实她觉得这样还挺好的。那些贵女能不嫁人,养几个男宠,也是她们的本事。
她继续款款往里面走,这里的景致,其实很不错。她过来去上了香,就到处走走,也不往林子里走,免得再和上次碰到尔朱氏那样的事。
贵妇们和男人差不多,家里的男人看腻了,也有偷吃的念头,只是看有没有那个胆子而已。
元泓不在,她逗人都没有个对象,也懒得去了。
她款款走着,迎面走了一个女尼。她见着玲珑,两眼里几乎迸出怒火。
“你来了。”
玲珑眯起眼睛好生打量了一番,“是你啊。”
面前的高太后,穿着普通的长衣,头上戴着女尼们所用的头巾,面色苍白。没有半点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自从高家失势之后,高太后就被送出宫,到这瑶光寺里落发出家。
芍药见着高太后气势汹汹过来,立刻挡在她面前。
高太后在瑶光寺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到底何处对不起你,你竟然要这么对我!”
玲珑伸手拍了下裙裾,“若不是你当初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或许一切还好商量。”她顿了下,“或许让你体面点出宫。”
高兰娘冷笑,“我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但是你因为那个贱妇就甘心被你们操纵?她比我还恨还毒,到时候我就等着见你一家的下场!”
玲珑沉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