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安胎

玲珑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帐子顶。

兰陵摇着团扇,“我去叫人请医官过来,你好好躺着。”

玲珑前几天,肠胃不舒服,明明好好的吃一碗蛋羹,结果没来由的闻到蛋奶的腥膻味,吐得昏天暗地。

庖厨里知道她嘴上叼的厉害,所以膳食都是处理妥当才送过来,蛋羹她平常也吃的。但都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甚至还觉得香甜。这次她倒是长了狗鼻子,那么一点点的腥膻味,都被她闻的清楚。

闻着也就罢了,还吐得不行。

玲珑以为自己贪凉,导致肠胃虚弱,养了几天。后来闻着鱼肉之类的,也呕的不行。

她没有告诉沈氏,家里一堆事已经够亲娘麻烦的了。除非真的必要,不然她也不想去让沈氏为她操心。兰陵知道她身体不好,特意过来,还请了医官过来。

“哪里用着那么麻烦?”玲珑躺在那里,“反正肠胃不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兰陵听了嗤笑,“你都躺了好几天了,现在好点没?”

玲珑一手直接拍在额头上。

她还真不耐烦让医官来看,这年月医官的水平,就算是皇宫大内的,都还不如她自己呢。

“讳病忌医不是好事,看看也就那么大的事,要是小毛病变成了大毛病,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兰陵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医官来了。

兰陵让医官过来,让人给玲珑诊脉,手指按下去,玲珑就躺在那里,过了好会,又听医官要她伸舌头,问月信。

玲珑都答了,只看老医官站起来,对她一拱手,“恭喜王妃。”

玲珑迷瞪着眼,只听老医官继续道,“王妃这样是有身了。”

她坐在那里,整个人迷瞪瞪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兰陵在她身上轻拍了下,“你要做阿娘了!”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她两手往肚子上摸。

“几个月了?”玲珑问的时候,话语还有些打颤。

这孩子算是她盼来的,她不打算过早生育,但也想在合适的时候,有个自己的和元泓的孩子。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来了。

“算起来两个来月。”玲珑自己算了一下,正好是元泓离家前夕怀上的。

玲珑大大咧咧,再加上女人的月信也不是一层不变,偶尔两个月不准,也没有怀疑。

兰陵看着她,见着玲珑突然坐起身,她吓得赶紧伸手扶住她,“九娘好好坐着!”

兰陵扶住玲珑好好靠在隐囊上躺下,回头就对医官道,“劳烦去开个安胎药来。”

医官下去之后,玲珑抱着肚子,还是有些缓不过来。这好消息来的太快,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倒是兰陵反应快,指挥着侍女去准备东西,另外还让芍药去苏家告知这个好消息。

一通忙完,兰陵坐下来,眼露羡慕,“你和他盼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

说着,她伸手过去,在玲珑的小腹上摸摸,她奇怪的咦了好几声,“不是说里头有个孩子么?怎么半点都看不出来?”

玲珑翻个白眼,“肚子里的孩子都还没长大,大长公主在宫里见过那么多孕妇,难道不知道?”

兰陵讪讪把手一收,“我见着的,都是肚子已经大起来的。月份小的,还不让见呢。”

她说着,又把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甚么感觉都没有。”

说着,兰陵持住她的手,“待会还是你自己写信去告诉他吧?”

玲珑嗯了一声,她又说,“我自己写,是不是太不好了,还是让我阿爷写。”

“让岳父亲自写信告诉他,你怕是他不会吓得从床上掉下来。”兰陵对元泓的观感不好,这男人没有半点身为男子汉的大度,反而小肚鸡肠,甚至连女人的醋都吃的。这种男人,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个见着。

不过这种大事上,兰陵就算再讨厌他,也不会作弄他。

岳父就是泰山,娇妻写信过来告诉自己要有儿子了,那是甜情蜜意。要是泰山给他来这么一下,恐怕是要又惊又吓了。

现在人还在镇压叛乱,兰陵也不忍心元泓惊吓过重。

玲珑抱起被子,“可是我现在不想动。”

“几个字而已,你多写些字,到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好跟着你这个阿娘好好学学。”

说着,兰陵想起什么,“我记得之前太后还劝你大度一些,给晋王纳妾好延绵子嗣?”

玲珑点头,“全给我挡回去了,反正我善妒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再多些人知道也没所谓。”

兰陵也觉得好笑,先帝都改变不了的事,李太后在里头和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这种事,夫妻双方都已经下定决心,外人不管怎么,那都是徒劳。而且管别人夫妻的私事,又不是婆母,说出去都嫌难听。

“这下好了,现在她们就算说三道四也没有理由了。”

说着,兰陵叹口气,“我现在羡慕你,觉得膝下寂寞了。”

瞧着好友都要做阿娘了,她还是一个人,难免觉得有些寂寞。

“不如寻个俊彦嫁了?”玲珑提议。

这个年月,贵为大长公主,想要有个孩子,还得是名正言顺的。思来想去,只能是寻个出身好的郎君嫁了。

不然孩子生下来,生父不详,很麻烦。

“我嫌男人碍事。”兰陵认真的想了想,“我算是被那个姓刘的死鬼给折腾怕了,一想到要成婚,就浑身发冷。”

“何况那些男人,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想要舒心的。全都是我自己养的人。我舒服惯了,不想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兰陵说着,又觉得孩子太可爱。

说来也奇怪,年轻的时候,只觉得小孩讨厌。有了点年纪,又想要个孩子了。

可惜兰陵只想要孩子,而不想要孩子的阿爷。

思来想去,兰陵迟疑道,“九娘,要不然我给你孩子做干娘怎么样?”

玲珑面色古怪,“大长公主,说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你是孩子的堂姑。”

兰陵才恍然大悟,“我竟然把这个给忘记了!”

玲珑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外面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同抬头去,见着沈氏带着媳妇闯了进来。

沈氏在家里听说玲珑有了身孕,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带上长媳,就一路赶过来。

兰陵知道现在应该是腾出地方了,和玲珑告别,把地方留给沈氏。

沈氏才送走兰陵,就一把握住玲珑的手,“孩子应该也有两个多月了吧?”

玲珑点头,沈氏满脸的着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的事都闹不清楚!”

她急了,“医官怎么说,孩子好么?”

玲珑顿觉有些委屈,自己阿娘一来,竟然不是问她,而是肚子里都还成形的小家伙。她两眼一红,在长嫂的目瞪口呆中,哭了出来。

她哭的莫名其妙,少不得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沈氏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叹气,“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掉泪。”

玲珑一手捂住肚子,“我还没生呢,阿娘就因为他骂我了,要是把他生下来,恐怕就更没有我的地方了。”

玲珑说着,泪如雨下,说出的话却是叫人哭笑不得。

沈氏好气又好笑,“说甚么糊涂话呢!”

玲珑不管不顾的一头扎到沈氏的怀抱里,“阿娘是不是只要外孙,不要我了。”

沈氏被玲珑抱了个正着,好气又好笑,但也拿她没办法。李韶音在一旁看着,温言劝说,“九娘真是想多了,阿家最疼爱的就是九娘,就连小叔都要往旁边站,怎么可能不问九娘,只管外孙。”

沈氏摸摸玲珑的脑袋,“你阿嫂说的对。”

玲珑抽抽搭搭的,在外面她大杀四方,就连皇太后,她也敢撩一撩的,但是这次,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管不顾的往沈氏的怀里一躲。就什么都不管了。

“那阿娘还凶我?”

沈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凶过玲珑了。只好抱住又劝又哄,哄得玲珑收了眼泪。

等到好会,瞧着玲珑没有什么大碍,“我听说你这段时日,还和以前一样,节制饮食。”

沈氏在外面,就问了芍药,玲珑这两个月的饮食。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后吓了一跳。

竟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饮食都在节制,哪怕超过一点点,都不肯进口。她以前就知道女儿的这个习惯,也没有阻止,毕竟节约饮食,也是道家养生之道。饮食无节制,不但会导致体型胖大难看,而且还会让肠胃虚弱。

谁知道玲珑竟然没发觉自己有身孕,还是和以前一样,如何不让人揪心。气急之下,沈氏难免要怪她一二。

“真是个娇娇!打不打骂不得,现在做了阿娘,亏待了孩子,说几句就哭鼻子。”

玲珑郁闷的厉害,“我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她说着,伸手捂住胸口,“难怪这两个月,胃口不好,总觉得闻到甚么味道。”

“怀孕的时候,是会这样,有些反应剧烈的妇人,还会一直吐到生产那天为止。”

沈氏话语落下,就见着玲珑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摸摸她的脑袋,“你好好养着,生育的确不是一件轻松事,但你也不要愁眉苦脸。”

玲珑要哭出来,“可是我怕。”

“我怀你们兄妹的时候,可没有甚么好怕的。”

沈氏在她头上揉了又揉,“无事,阿娘在这里,还有晋王还在外面,你也不想他在外面行军打仗,还得为了你担惊受怕不是?”

提到元泓,玲珑终于安静下来。

她这边过来,等到苏远从宫里官署回家,得知玲珑怀孕,跟在老妻的后面,一路跟了过来。

苏远夫妻膝下单薄,长子倒是有几个孩子,但是没人会嫌弃孙辈多。外孙也是自家骨血,值得高兴。

苏远为了女儿出嫁几年都没有孩子,操碎了心。只是自己是岳丈,元泓一切都做的稳妥,让人没有错处可挑,也就没说。

苏远夫妻两个商量了下,还是等满三个月之后再告诉元泓。

贵人家的孩子娇气,要三个月坐胎坐稳了,才敢告诉人。不然生怕惊动了胎儿留不住。

怀满三个月,沈氏才叫人把消息往徐妃那边送。

元泓和元洵母子不怎么来往,玲珑虽然会去走动一下做做表面功夫,但也没太多往来。

送消息的人走后不久,徐妃就冷笑,“现在才有,他果然命贱。”

男人子嗣如何重要?平常新妇入门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尤其这种高门。几年无子,元泓也能忍得。

徐妃之前日日夜夜想着的,就是元泓哪次死在沙场上。没有儿子的人,连个灵前供饭共香火的都没有。

死了也没有后人祭祀。

徐妃巴不得元泓死无全尸,最好连个供饭的都没有。听到玲珑有孕,脸上一下就阴了下来。

穆氏站在一旁,她心里也盼着大伯没有子嗣,但还没婆母这样,明明白白直接摆在脸上。

元洵在一旁看着,他此刻心里也有几分不得劲。长嫂入门几年,也没有什么消息。他和徐妃一样盼望着元泓是个没种的人。

到时候就算元泓有半壁江山又如何?没有子嗣,只能便宜别人。

母子两个知道在朝廷上奈何不了元泓,只能在这种事上,想元泓如何凄惨。

“怀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徐妃冷笑,眼睛里似乎是淬了毒,一张嘴里恨不得吐出刀子来,“胎死腹中的妇人多了去,而且就算能生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长大!”

元洵在一旁打了个寒战。这话说的太毒了,就算是他,也不过是盼着兄嫂没有所出,而不是和徐妃这样,咒人胎死腹中,幼年夭折。

元洵不好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徐妃看过去,“这几日和赵王说的怎么样?”

“阿叔不冷不淡,不好靠近。”

高家倒了也就倒了,但是他还要继续在朝廷过日子,自然是要另寻门路。元泓是靠不上了,就另外到赵王门下。

“我们和元泓关系不好,他现在为了孙儿的死,对元泓耿耿于怀,按道理,应该会接纳你。”徐妃皱了皱眉头,“哪日我亲自去拜见一下赵王妃。”

她这么一说,元洵连忙出言阻止,“阿娘先别忙,现在赵王对付元泓,眼下恐怕是有心无力。”

“一时半会的,恐怕也没有甚么用。”

徐妃坐在那里好会,她自从和元泓大闹了一次之后,性情越发古怪,身边近身伺候的。若不是穆氏出身鲜卑高门,家里还有要求到岳家的地方。恐怕穆氏也少不得要遭殃。

“不行,”徐妃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这么让他下去不行。”

元洵见着徐妃的精神有些不太对,又不敢多说。劝说了徐妃几句。

等元洵和穆氏退下之后,徐妃坐在那里。张氏在一旁看着不敢作声。

过了好会,徐妃对张氏招招手,张氏附耳过去,听徐妃说完,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太妃这……”

“对还未出世的孩子用这个,不好吧?”

徐妃脸上冷漠,“有甚么不好的?他若是好了,我才是活不了。”

撕开了,反而连以前维持的表面都没有了。她算是明白,元泓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她不死不休。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她下狠手。

元泓过得好了,哪里还有她的活路呢?

张氏见徐妃已经下定决心,只好出去了一趟。几日之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挎着一只小包袱。

徐妃屏退左右,只留下张氏一人,她伸手打开包袱,见着包袱里躺着一个木头人。木头刻成女子的样子,肚腹隆起,显然是个孕妇的样子。

翻过去,背后还刻着生辰八字。

徐妃看背后的生辰八字一眼,嘴角勾起。

“阿张做的不错。”

当初玲珑嫁过来的时候,从苏家那里就递来庚帖,上面有女家的生辰,知道这个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太妃,这……”张氏还想劝,这种咒人的法子,实在是太过阴毒,说来也是要遭报应损阴德的。

但是还没等她话语出口,徐妃就抬手了,“我心已决。阿张不要说再多了。”

张氏见状,只好闭嘴不谈。

等室内只有自己一个,徐妃拿起木头小人,持起针就往小人隆起的肚子上扎上去。扎的又狠又重。

玲珑和徐妃连面上的来往都没有了,元泓有一日从平原王府回来,说自家不用再和徐妃往来。

说是徐妃终于狐狸尾巴冒出来了。她听得不明所以,但不爱和徐妃打交道,干脆就不去了。

日日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她日子过得比之前不知道顺心多少。为了照顾她,沈氏直接从家里搬了过来,就为陪着她。

玲珑过的开开心心,尤其叫人软尺在自个腰上比上一圈,发现竟然没胖。更开心了。

最后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连沈氏自己都看不下去,把她叫过来,让她写信,亲自告诉元泓这个好消息。

书信是叫专人快马加鞭送去的。

送去的时候,元泓正好收复一所城池。他当初就防备着朝廷卸磨杀驴,特意没有把隐患彻底除去。

果然如他所料乱了起来。他收拾起来,早就得心应手,尤其朝廷此刻用兵连连遭阻,到了他这,才算是畅通无阻。

回到大帐,元泓看了一眼,没发现苏昙在,后知后觉想起来,苏昙已经被他派遣去了贺若敏那边。

元泓张开手,让亲兵给自己解开身上的盔甲,才解开护腕,外面就有人送来了家书。

家书抵万金,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家书一来,他空出双手,自接拆了开。上面字迹娟秀,一看就能认出是出自玲珑的手笔。

一路看下去,正在给他解盔甲的亲兵顿时感觉到元泓呼吸都屏住了。

亲兵颇有些不解的抬头,就见着元泓红光满脸,两眼精光。那模样吓得亲兵摸不着头脑。他吓得抬头看,只见着元泓红光满面,吓得手里一个不稳,险些就要把手里的护臂给掉下去。

“大、大王?”亲兵见着元泓神情不对,吓得嗓音发紧,不知他怎么了。

元泓两眼精光直冒,外面的盔甲也不脱了,直接哈哈大笑,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于大帐之中来回走动,摩拳擦掌,两眼放精光。

“我也要做阿爷了!”元泓满脸兴奋,恨不得直接跳起来。

他说完,竟然还真的跳了起来,当着一群人诡异的视线,蹦了起来。

苏昙被元泓派去和贺若敏谈事,其实他就是代元泓看一看,若真的有什么事,还是要快马加鞭回去请示元泓,再要不然就是问楼璨,楼璨是元泓身边的老人,资历甚厚,问他是出不了大错。

贺若敏带兵有余,在谋略上没什么天赋,而且野心不是很大。但却对朝廷不满,所以对元泓可谓是忠心。

这来一趟并没有多少事,回去之后,苏昙只来得及换身衣裳,就被元泓派人叫过去,才刚刚站稳,就见着元泓两眼放光的看了过来。

“你要做阿舅了,我也要做阿爷了!”

说完,元泓仰首哈哈笑了几声。

苏昙站在那里,满脑子浆糊,却见着四周亲兵皆是一脸怪异。看来姐夫这异常是持续好几天了。

“阿姐……甚么时候生的?”苏昙开口,他仔细回想一下,发现临走的时候,自己阿姐的肚子都还没有大起来呢!

元泓顿时沉寂下来,目光沉沉,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了好几分郁卒。

“夭夭在我走之前怀的。”

苏昙闻言,伸出一双手,算来算去,然后一连诚恳的问,“姐夫,妇人怀孕几月生产啊?”

苏昙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但是他却没有半点亲近女人的意思,更别说娶妻,对女人,哪怕对着亲姐姐那么多年,还是一窍不通。在军营,对着的全都是糙汉,荤话学了一嘴,但是到了实际上,两眼一抹黑。

“十月怀胎,”元泓还是学了医理,“不过足月也只有九个月多而已。”

苏昙就开始掰着手指算,一嗓子嚎出了声,“那岂不是快生了?姐夫你来记得回去吗?!”

这下元泓满脸的笑容就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