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寻求

玲珑回了娘家。

元泓不在,她一个人在家里颇为无趣,家务这些,她也管。不过并不是事事躬亲。元泓那个地方,开始是用的平原王的人马,后来元泓渐渐的换成了他自己的人,玲珑嫁过来之后,她带来的那些人也填充了进去。

玲珑是不耐烦和那些主母一样,什么都要自己过问。除去财政大权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其他的,玲珑多少下放。让下面的人代劳。所以她回娘家住几天,家里也不会因此翻天。

今日李韶音生孩子,一大家子坐在堂上,紧张的等消息。

因为是第一个孙辈,加上女子生孩子,就是鬼门关门前晃一圈。苏远全家上下很是紧张。玲珑为此忙前忙后,她走了高贵人的路子,特意从宫内的医署里调来了最善于妇人科的医官,另外玲珑将产房内所有人都调换成经验丰富的。

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一切都是看天意。

苏茂紧张的额头冒汗,玲珑陪坐在沈氏身旁,都能一眼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

“阿兄。”玲珑开口,“长嫂这次应当能无事的。”玲珑还想说,作为丈夫,在这个时候就还是要冷静下来,可心里觉得这话多少有些不吉利。

这个时候就是要讨个彩头,丧气话还是少说。

玲珑来的时候,李韶音已经开始阵痛了,她在外面等了一日一夜,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接生婆满脸高兴的跑过来,“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小娘子。恭喜郎主夫人了。”

听到母女平安,全家大喜,苏茂首先忍不住,直接往产房奔去。

玲珑扶着沈氏过去,男子不能入产房,孩子和产妇不能见风,苏茂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母亲和妹妹进去。

产房里现在忙而不乱,里头的人身经百战,办事起来,手脚麻利。

孩子洗干净了拿准备好的被子,仔仔细细包好送过来。

沈氏问了儿媳,听说儿媳一切都好,生完孩子就已经睡下,这才把孙女抱过来。玲珑盯着襁褓里的孩子直看,刚出生的新生儿,一点点的小脸和老头儿一样皱巴巴的难看。玲珑左瞧右瞧,也瞧不出孩子到底像谁多些。

“阿兄玉树临风,阿嫂美貌出众,侄女以后一定也是一个大美人。”玲珑一张嘴,几乎能出蜜。

沈氏被玲珑这话说的发笑,后又摇头,“长得光貌美还是不行,女子在世上,总要格外艰难些,性情才是最重要的。”

玲珑连连道是,苏茂从外面进来,眼巴巴的瞅着沈氏手里的襁褓。沈氏见不过长子那个样子,叫他过来抱抱孩子,苏茂之前倒是和乳母学过怎么抱孩子,但是之前学来还是纸上的东西,真的上手起来,手慌脚乱。

沈氏一看,生怕他把孩子给抱伤了。才出生的孩子骨头软的厉害,卤门都没有合上,要是摔了就完了。

沈氏马上叫乳母抱走去喂奶。

玲珑在一旁见着长兄失魂落魄的,她踩着步子到苏茂身边,“去看过阿嫂没有。”

“还没有,说是男子不能进去。”苏茂叹了口气,他想进产房看看,奈何接生婆还有妻子乳母一股脑的全把他挡在外面。想看也看不到。

“阿嫂现在还在休息,过会等她们收拾好了,阿兄再过去。到时候阿嫂睁开眼,第一眼就见着阿兄,一定会高兴的。”

苏茂得了她这么几句,心底的担忧也稍稍松了些。

家里新添了人口,上下喜气洋洋。沈氏和苏远两个靠在隐囊上,这两天全家都没有松懈过,脑子里头的那根弦紧绷着,到了现在才敢稍稍放下来。

“对了,你阿弟还好吧?”苏远才来得及喝了口水,转头去问玲珑。

苏昙这臭小子胆大包天,竟然偷溜了出去,全家等到发现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四处搜寻不得,逼得苏远和沈氏连着几天都睡不着觉,还是后来元泓来了书信,说人在他那里,这才算完。

“都好。”玲珑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夫君写给爷娘的。”

苏远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这小子没事,还和咱们女婿的亲兵在一块。”

说着,把手里的信递给沈氏,沈氏看完,“等到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出去那么一趟,应该多少也能懂点事。”沈氏说着,把手里的信纸折了两下,她看向玲珑,“我听说,镇南将军竟然自己去和叛乱的豪强谈判,而且竟然说成了。等到他回来,到时候你就要小心点。”

“越是身处高位,就越要小心谨慎,盯着你们的人不少。”苏远苦口婆心,他自己谨慎了一辈子,知道不管朝堂还是沙场,只有谨慎才能长久。

“我倒是不担心女婿,就是担心你!”苏远道,“你这脾气,真是不知道要说甚么了。”

玲珑上回送了苏惠一箱子母鸡毛,让苏惠在一众人面前脸面丢尽,还动了抬起。徐威为此找上了苏远,哪怕后面,苏远让徐威碰了个钉子回去,心下还是觉得玲珑办事太不稳妥。

玲珑挨了这么一顿说,指了指自己,好半会只委委屈屈的道了一声是。

苏家得了个孙女,满月的时候,特意大办了一场满月酒。请了苏家门中不少亲戚过来。

苏远一门是家族内最得意的一支,他们办满月酒,自然高朋满座,玲珑作为嫁出去的女儿,都受了不少恭维。

宫里的高贵人也把玲珑请入宫,送了不少礼物。

玲珑是姑母,北朝女儿出嫁之后,依然算作父亲家的人。送礼送姑母,虽然有那么点不合常理,但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高贵人待玲珑亲近,玲珑一来,她就让玲珑坐到自己身边。

高贵人令人拿上来打造的小银镯子之类的,“我现在不能出宫,这些都是我给小娘子的。”

玲珑笑着受了,她看到高贵人微微凸起的肚子,“现在贵人如何?”

“还不是那样。”高贵人微微扬了扬眉毛,她看了看左右,“陛下见我和其他嫔妃不同,倒是对我好了许多。我最近说,若是我不在了,请他一定为照料好我们的孩子。”

高贵人说着,“我看的真切,陛下蹙眉了。说不许我再说这话。”

玲珑眼波粼粼,“陛下舍不得了?”

高贵人面有笑意,点点头。

玲珑却没有高贵人这么乐观,男人嘴里说的话,除去她自家的那个之外,不管是谁,都不可信。

“还是早做准备,我们这么久不能到时候白白付之东流。”

高贵人看向她的眼眸里,顿时多出许多光彩,她在等玲珑这话,“夫人的意思……”

“若是公主,那更好。若是皇子……到时候皇后占了便宜,他们能有甚么?”玲珑两手抓,在外面拼死拼活,将权力掌控手里,可宫里也不能落下。

不敢说一定有效,但多做准备总是没错。

权力大道上,从来没有稳打稳扎就能一路通道直接通上青天。她并不是个淡泊无争的人,恰好元泓也并不是。

想要做成些事,不走一点旁的路子,那是不行的。

高贵人更想要元泓的支持,元泓手中有兵权,他若是说话,自然是比她这些女人的计俩更有作用。

“可若是陛下真的……”

玲珑眉头微蹙,高贵人见状叹气,“可能还是我想多了,肚子里头这个,男女还不知道呢。”

她说着又看向玲珑,“我听人说,皇后……似乎是想要对你不利。”

高贵人在宫中这么快站得住脚,不仅仅是因为她会讨皇帝欢心,于皇后出身高贵,目中无尘,御下颇为严苛。

对付这种人,说难也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空隙可钻。

收买千秋殿的人,高贵人特意花费了力气,不过是再不起眼的宫女或者中官,给她带个消息,还不是很难。

高贵人知道自己在宫里,除去皇帝之外,还得拉外援,兰陵只有长公主的尊位,高家对她不过利用,只有玲珑最适合。

她没有强劲的母家,只有和玲珑百般交好。另外还送上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多谢。”玲珑没有多问,高贵人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前段时日镇南将军把于金给用烂车拖回洛阳。”高贵人道,“皇后和于夫人十分生气,皇后还为此去找了陛下,谁知竟然被陛下给训斥了。”

说着她很是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皇后回千秋殿之后发火,顺便把你我记恨上了。”

高贵人有身孕,就算拿捏住她的错处,于皇后也是不能拿她怎么样。兰陵贵为长公主,没皮没脸起来,就是于家也承受不住。就只能拿玲珑来开刀出气。

毕竟人是她和兰陵送进来的,而且于家的脸面也是元泓给扯下丢到地上踩的。

玲珑有些好奇,于皇后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一根筋,“皇后当真……”

高贵人点点头。

玲珑颇为无力,“我要是出事了,她能得甚么好?”

高贵人也不知道,“不过此事若是能闹开了,也是个机会。”

玲珑看过去,高贵人笑道,“皇后已经失宠,可是皇后到底和妃嫔们不一样,妃嫔们不受宠,得了陛下的厌恶,可以轰出宫去。但皇后却不行,陛下还没到一定抛弃她的地步。”

高贵人捏着团扇,一桩桩的给她分析。

玲珑其实也想到了,只是不知道皇后要对她动手,又或者是对她亲人下手。

对她动手,实在是太显眼了。思来想去,只有她身边人可能些。

“那我宁愿皇后对我下手,要是对我下手,我还能立刻奔进宫,向陛下求救。”玲珑说罢,蹙眉侧首想了想。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玲珑也不能日日提防,她倒是想要看看皇后究竟能做什么。

等了一连一个多月,元泓在怀荒镇平定叛乱的消息传来。玲珑料想她应当是不会动手了。

苏茂替妻子回了岳家一趟。生孩子是一桩十分耗费元气的事,有什么事,他都一并替妻子跑腿了。

李家并不和苏家在一个坊里,苏茂记挂家里的妻女,匆匆出来,赶在夜禁落下坊门之前回家。

坊门落下,苏茂领着家仆走在道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李家二老想要知道女儿和外孙女的更多情况,拉着女婿说了不少话,以至于到了天色晚了,苏茂才出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前路都有些看不清楚了。苏茂没有料想到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备下灯笼之类的东西。反正一般等走过这段路,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有灯火照明了。

夜禁只是大道上,各坊之间大门紧闭,不能有人来往。各坊之内关起门来如何,并不去管。

所以入夜之后,各坊之内,也是热闹的很。

出来的晚,等苏茂赶在坊门落下之前赶过来,天都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白日的时候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入夜之后,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上摩挲可以照明的月色,就连星星都没有。

他领着人在路上走着,静谧的夜色里,有几丝窸窣声。在夜色里格外的清晰,苏茂并没有在意,昏暗的安静里,突然传来破空声。

射出的暗箭直接射中了苏茂的坐骑,马匹前腿着地,顿时间,周围的家仆顿时围在周围。

有人直接到别邸门上,玲珑听到消息,换了衣服,匆忙直接到娘家。

苏茂已经被人送回来了,玲珑不好到兄长卧室里去,在外面问情况。

苏茂受伤,他马被射死之后,藏在暗中的那些人也一并冲出来,和他同去的那些家仆,死了一半,打斗声引来了巡逻的士兵,赶过去还抓了一个刺客。

玲珑之前担心皇后会对她亲人下手,所以特意叮嘱家里人出行一定要多带护卫,苏茂听了妹妹的话,带了不少护院出去。谁知今日竟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玲珑在外等消息,沈氏脸色发白,苏远坐在一旁见妻子这样,伸手在她背后拍了又拍。这个消息被夫妻两个压了下来,不敢告诉儿媳知道。

过了好会,医官过来说伤情。苏茂没有什么大碍,受的那一刀并没有砍在要紧的经脉上,只是受了皮肉伤。

医官说了好些要静养的话。

沈氏脸上的紧绷顿时放松下来,她双手合十,口里念叨着什么。她看向玲珑,“这到底是谁干的?”

玲珑顿时不敢说,其实这么一出,到底是谁干的,她心里清楚。可就是清楚,她才不敢说。自己干的事,想要自己承担下来,殃及家人并非她所愿。

“反正刺客都已经被抓了,大刑加身,还怕甚么说不出来?”苏远在沈氏的肩头拍了拍。

沈氏点点头,可又有点担心,“那人不会自尽吧?”

“放心,大牢里有专门对付这种人的法子,手脚捆了,嘴里还塞上石头,防着人自尽,到了吃东西,都是有人强灌米汤下去。他们想死都是奢望。”

沈氏听后,终于顺心了。赶过去看长子。

玲珑在一旁垂着头一声不吭。

等人走后,苏远屏退左右,对玲珑问,“是不是皇后?”

玲珑有些惊讶,她抬首起来,“阿爷怎么知道?”

“你和皇后的恩怨,还有人不知道的?”苏远叹口气,“这事,一看就知道是妇人手笔。除了皇后那几个人,实在是没有旁人可想了。”

玲珑脑袋垂的更低,眼泪掉出来,“阿爷,儿没有用!”

她千万防备,没想到自己的长兄竟然还是受伤了。

“这个迟早的事。”苏远摇摇头,“这里头的争斗,原本就凶险万分,今日这一场,你兄长没事,也是得了你之前的提醒。何况这次闹开了,反而有益无害。”

这一招是皇后的昏招,而且绝对是瞒不住的。等闹开的时候,对于皇后就是雪上加霜。

“阿爷……”玲珑鼻子一抽,忍不住就是涕泪俱下。

苏远看她这样,叹气了好几回,他这么多年,见识过的风波不可计数,今日这桩对他来说,有惊无险,也不算什么。但看到女儿的眼泪,他还是有些慌。

“好了别哭,待会要是你阿娘看到,又要怪到你阿爷的头上。”

玲珑泪水原本止不住的,但听苏远这么一说,玲珑这才止泪水。

“其实,你兄长经点事也好。”苏远叹气,“以前我总觉得,这天下比我那时候,要太平点。打仗总归无用,还是读书好。可是现在看着,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长子那个温吞性子,是他养出来的。原本觉得太平盛世的,应当无所谓。可不过十几年,眼瞧着变乱又起,他经历过兵荒马乱的岁月,知道这个性情在乱世里想要保全全家,这个万万不行。

让他经历点事,也是一桩好事。

玲珑咬着后槽牙,“阿兄那几刀,绝对不能白挨了!”

元泓回来的路上就知道此事,到家的时候,玲珑并不在府里,说是回娘家照顾兄长了。他等到天都天都暗了,玲珑才回来。

玲珑一见到他,先是一愣,而后眼圈就红了。元泓快步走过去,把鼻头眼角全都红了的小妻子一把抱到怀里。

身上从沙场带回来的戾气,在见到她的时候,全都化作绕指柔。

他人在外面,洛阳的事他却全都知道。

他知道她从出生以来,受了最大的一次难。

玲珑在父母面前,在其他外人面前,都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到了元泓面前,她所有的坚强,顿时崩溃,露出其下最真实的柔软来。

什么端庄稳重,她原本就不是那样的人,自小被家里娇惯的骄横跋扈,就算是听话,也不过是人前装出来的而已。她的本性就是刁蛮任性,爱哭就哭,爱闹就闹。

肆意妄为到令人发指。

现在却也披上了伪装,只有见到元泓,才会把本性全部袒露出来。

她哭了又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抽抽噎噎,好不委屈。

元泓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的拍着,玲珑整个人在他怀中,“我都要吓死了,我倒是宁愿自己受这罪,也不想阿兄替我受这一遭。”

元泓不说话,他的手放在她的背后。

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亲人替她受罪。但对他来说,他宁可伤的是别人,死的是别人,也不愿意是她。

他就是这么自私冷酷,除去真正方巾心里的人,旁人或许会因为她的缘故,得了他几分青眼,但若是真要他选,那他还是自私想是旁人受伤或者没了性命。

这话是不能和她说的。

“没事了,我回来了,就一切都没事了。”元泓说着,打横把她抱起来。

这几日玲珑在外一直没有停过,元泓也是一路风霜,她靠在他的怀里,脸颊在他的胸口蹭着,元泓手臂圈住她,把她圈在怀里。

彼此都找到了自己的落脚地,玲珑呼吸深深浅浅,在她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把自己收拾过。

征战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就算是他,夏日里一个来月不沐浴也司空见惯。回家花了好一番功夫打扮,不过在外面风吹日晒,到底不如当年初遇时候那般好颜色。

玲珑过了好会起身,“我兄长不能白受气了。”

“我问过了,此事早已经问清楚。已经送到陛下跟前,明日我会入宫。”

元泓的应对让玲珑很是满意,不过想起兄长挨的那几刀,还是心绪难平,哪怕她知道兄长没什么大事,也还是愤恨难当。

玲珑咬住袖子,她靠在他身上,“高贵人有些等不了了。”

“那就别等了。”元泓低首对她一笑。

元泓第二日入宫,皇帝朝会之后,召见元泓。皇帝知道元泓妻舅被于家所伤,这事背后主谋是谁,皇帝心知肚明。

说了一些这次平叛里头的事,皇帝首先提起此事,“此事,皇后之母任性妄为,朕已经下令削去她的郡君之位。”

“陛下,臣在外为朝廷厮杀征战,这是臣的本分,不过臣只想,在阵前厮杀的时候,后方妻儿可以安然无恙。”

元泓话语平稳,丝毫没有半点他话语里的委屈模样,可就是没有,才更让皇帝头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