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护

元泓将元彩月送回王府。

徐妃听说元彩月被送回来,立刻兴高采烈去探望。这个女儿上回闯祸不小,竟然对长嫂下药,哪怕没有伤及性命,只是醒酒的催吐药,但也犯了大忌。差点把一条小命都给丢掉,幸好后面平原王到底还是看在父女之情上,只是把人给挪出去。

至于挪到哪里去,徐妃和元洵两个也没打听到,后来又忙着和穆氏娘家走动,好让岳家出手帮忙,把这事给放下了。

徐妃原本还想劝玲珑给女儿说情,只是玲珑轻易不在她面前出现,又时不时的跑到贺若家,说是要去给外家尽孝。又有元泓盯着,想要见她,都找不着借口,更别提让她说那件事了。

幸好现在人已经回来。也免去她许多麻烦。

徐妃和元洵两个,兴高采烈带人过去探望。才到了门口,就见着满院子的生面孔。

元彩月院子内的人,包括带元彩月养大的乳母全都仗杀,一个不留。

徐妃见有人守在门口,知道那是平原王派来的人。她放慢了步子,缓缓走过去,“小娘子今日如何。”

“六娘子今日精神尚可。”说着,侍女垂头把门推开。

徐妃满意的颔首,扶着元洵的手进去,可她到了内室,见到女儿的人的时候。嘴角那一抹笑,立刻就挂不住了。

只见元彩月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鬼。

“彩月?”徐妃见状惊讶道。

元彩月听到徐妃的声音,整个人都转过来。徐妃方才只是看到她的侧面而已,当她看到女儿整个样子,立刻吓晕了过去。

元彩月整整两个来月不见天日,屋子四周全都是被蒙上了黑布,四周没有半点声响,除去一点照明的油灯之外,没有任何和她作伴。

任凭她大喊大叫,疯狂砸门,都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元彩月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她曾经想过要自尽,可是四周所有的东西都是固定好的。就连用膳用的碗箸,全是木头所制,用完之后,立刻有人收走。

她此刻骨瘦如柴,皮紧紧的包裹着骨头,一颗头上,只有那头长发乱蓬蓬的披在身后,脸颊完全凹陷了进去,就剩下两只眼珠在眼眶里间或一动,证明还是个活人。

元彩月见到徐妃,先是一愣,而后就要跑过来。徐妃大叫一声,直接一头晕在了元洵的怀里。

元洵望着妹妹,险些没接住母亲。

他见元彩月还要靠近,大喝道,“你别过来!”

元彩月闻言,原本就错乱的脑中越发不知所措起来,她被关了那么久,已经有些不太认人了。见着徐妃和兄长如此反应,她尖叫冲到外面去,被守在外面的侍女拦下。

之前外面的那些侍女,看着不显山漏水,当元彩月夺门而出,立刻伸手就把她给摁回去。

元洵看着那些侍女驾轻就熟的将人扶到床上,伸手把安神汤喂了下去。安神汤下肚,不一会儿,原本癫狂无状的人,就安静了下来,沉沉睡去。

徐妃这时候,在元洵的怀里幽幽转醒,她睁开眼就握住元洵的手,“走。”

元洵嘴唇动了下,不知要说什么,最后点了点头。

徐妃头疼欲裂,她就知道元泓没有安好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从平原王手里把女儿救下来。

“阿娘。”元洵看着徐妃头疼的模样,迟疑一二开口,“六娘这样,也不是没有办法,到时候儿去请来名医,精心调养,到时候一定会好的。”

徐妃扶着头,“你妹妹这样,倒还不如死了的好。”

元洵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徐妃此生最重脸面,当年遭受由正妃贬为侧室的压迫的王妃,不止她一个。那些王妃出身汉人世家,不是想着从长计议,就是忍气吞声。只有她在被贺若氏夺了几次脸面之后,直接出手反击。

哪怕到现在,没了实在的,也要维持王妃的体面。

王女们以后若是经过朝廷册封,是可以封公主的。就算一时半会的还没有册封,也要跟着她到处在京城权贵之家里走动。这些日子,对外说是人病了。可她可没想女儿真的犯了疯病。

若是被人知道了,一张脸面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么一想,还真不如当初直接死了的好。

元洵见徐妃眼底的厌恶和冰冷,收了收心神,“六娘的病应当还没到那个程度,儿去令人把这方面的名医请过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徐妃点了点头,“等你妹妹病好,记得把人给处置了。若是叫外人知道她得过失心疯,恐怕你我脸面都要丢光了。”

元洵领命。

元洵一面令人去请名医,自己坐在房里越想越怒。穆氏这几日回娘家去了,因为那几个宫人,穆氏发了大火,和他争吵不休。甚至逼着他去亲手杀了那几个宫人。

皇帝赐下的宫女,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杀就杀。他按捺不住脾气和穆氏大吵一架,穆氏怒而回了娘家,穆家原本已经找平原王,商量立世子一事,穆氏一回去,岳家也就干脆把这事给断了。

里里外外,元洵仔细算来,全都是元泓所为。

他心里怒气难当,直接起身就去了别邸。

玲珑今日一大早送走了元泓,临走的时候元泓和她叮嘱了一番,他不是第一次出征,但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堆话,除去让她得了空闲,可以多去贺若家走动,说的最多的就是让她照顾好自己。

玲珑只觉得元泓大惊小怪,她这个人,别的优点不多,但就是知道爱自己。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更舒服。

这个根本就不用元泓去叮嘱,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料理的好好的,保证元泓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白白又苗条的她。

玲珑把新到的荔枝端上来。这东西金贵的要命,几乎等同等量的金子,还得需人马不停蹄送来。

玲珑看了一眼,颇有些惊讶,“这个怎么有?”

“郎君之前就吩咐人准备的。”芍药答道。

荔枝此刻只有岭南一带才有出产,荔枝娇贵的很,荔枝一日色变,二日味变,三日色味皆变。所以要运输过来,先用冰块严严实实全部压住,然后快马加鞭送来。可谓是劳民伤财。

玲珑好这一口,但还很知道节制,平常吃吃荔枝干过个嘴瘾也就过去了。

“他之前就令人准备好了?”玲珑坐起来。

芍药跪在一旁,替玲珑把外面的那一层荔枝壳剥掉。

“听说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九娘子若是再不吃,就真的要丢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送过来,保存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再不吃,明天就可能真的坏了。

玲珑把荔枝放在口里,一口咬下去,晶莹如玉的果肉就冒出汁水出来。

荔枝端上来之前,都拿冰块镇着,入口的时候,还凉的很。

她享受荔枝的清凉甘甜,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元洵来了,而且气势汹汹,恐怕来者不善。

玲珑道了一声败兴,把手里的荔枝丢到一边。

见到元洵的时候,元洵果然没有给她半分好脸,玲珑上来,也不搭理他,直接坐在坐床上,闭目养神。

元洵沉不住气,等了些许时候,也没有听到玲珑出声半点。

“镇南将军真是好大的本事!”元洵怒视玲珑,“竟然把亲妹给折磨成那样!”

玲珑微微蹙眉,缓了一息才明白怎么回事。元泓离去之前,和她提了一点此事,但也仅仅只是说元彩月不太好而已。至于如何不好,元泓没说,她也没问。

“这东西能乱吃,话不可乱说。”玲珑摇着手里的团扇,笑得得体,“六娘不是一直在王府里养病么?”

元洵被玲珑这句话,给堵的说不出话来。当时的确是和外面这么说的。玲珑一提,他无话可说。

“那话不过是骗骗外人,其中如何,阿嫂难道也不知道?”元洵自顾自的说下去,“六娘年少,长兄为了给长嫂出气,未免下手也太过狠绝,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玲珑把手里的团扇一丢,纤纤细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她果然是和徐妃一系八字犯冲。光是说话就头疼犯恶心。

“不过是小错而已,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小错?”玲珑斜睨过去,“在王府之中,竟然在长嫂饮食中下药,还算得上是小事,照着小叔的意思,是非得把人给毒死了,才算不是大错?”

“庖厨重地,她却是看谁不顺眼,就对谁下手。难道小叔是真觉得,阿公对她所作所为当真一点不满也无?”

玲珑见他还要开口,抢在之前截断他,“与其小叔在我这里发牢骚,不如去阿公那里,尽管说夫君如何不将手足情谊放在心上,对亲妹下如此重手。”

元洵冷笑,“你们夫妻两个能依靠的,也不过是阿爷罢了!”

“若是没有阿爷的偏心,你们以为你们夫妻二人算甚么?”

玲珑当着元洵,毫不遮掩的翻了个白眼,“我记得府里进了几许薄荷叶,待会小叔记得带回去。”

元洵不知玲珑此举到底要干什么,玲珑对着元洵,笑眯眯答道,“此物有香味,可去口气。”

元洵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小叔若是有本事,也不会跑到我这儿,和我说这些。”玲珑撕人脸皮,从来不忌讳什么,动手起来,简直要人的命。

元洵没有料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你”了好几声,说不出半句话。

玲珑手臂直接压在凭几上,好整以暇的看他的模样,“小叔,这做人可是要脸的。总不能只许你们害人,不许别人报复。再说了,阿公可是亲自说了,前段日子,六娘病了,一直在王府里养病,那么多人伺候着,怎么可能是被夫君给折磨成那样了。”

一张美人面,樱桃小嘴和刀子似的,“没有真凭实据,红唇白牙的。一旦传出去,小心被有心人说成你对长兄心怀不满,所以拿着亲妹妹构陷长兄。到时候你的世子之位,甚么时候拿到手,还真不好说。”

元洵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指着玲珑,玲珑笑笑,她慢腾腾的起身,“送客。”

元洵前脚刚出去,玲珑就让人在他背后洒水扫地熏香。

那姿态看的元洵怒目圆睁,却有无可奈何。

芍药瞧着元洵怒气冲冲离开,颇为有些担忧,“九娘子何必?”

“何必?”玲珑从侍女手里拿过一把新团扇,团扇崭新,上面还熏了新调配的香,“他都欺负我男人,欺负我脑袋上了,我要是还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到时候恐怕觉得我们夫妻两个更好欺负!”

说着,玲珑转身就往书房过去,吩咐人伺候笔墨。

“九娘子,这是?”芍药只是觉得到底是亲戚,玲珑的做法,实在是不留颜面,见玲珑急匆匆往书房过去,立马也跟在她身边。

“自然是写信告诉他知道啊。”玲珑想到这里,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不少,“我做了这么大的事,不能就我一个人知道。”

“当然是快些写信告诉他,告诉他我又护了他一次,狠狠保护了他的面子。到时候他就又爱我一份了。”

感情这回事,男女都得投身其中,那才有意思。不然只有一个人一头热,长久不了。到时候不是其中一个人心冷离开,就是被逼的发疯。

有来有往,那才能长久。这里头的道理,恐怕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

她的家书有专人送过去,半个月之后到了元泓的案头。元泓一身戎装,看着手里的书信,言笑晏晏。

还没到前线,而且今日要议的也差不多都商量完了,下面的裨将见元泓笑的发甜,心里齐齐一紧。

众将绝大多数是元泓一手提拔上来的,知道这位容貌甚好,却有雷霆手段。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治下。他们见到他最多的,都是沉思又或者下军令,今日才见着他除去这两者之外的面孔。

真真是春暖花开。

“将军,可是京城里有甚么好消息?”

“嗯,我家娘子来信说,她在外面护住了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接话,还没等他们想出话来,又听元泓道,“你们若是羡慕,那是羡慕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