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在禅房内休息了好会,出去的时候元泓已经离开了。
苏远看着她长吁短叹,玲珑见苏远几次欲言又止,不禁好奇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回家之后,玲珑才来得及更衣,苏远就把她叫了去。
“夭夭可是真中意渤海公?”苏远也不和自家女儿打什么哑谜,见着女儿进来,直接开门见山。
玲珑点了点头。
苏远见着玲珑点头,一脸的头痛,他伸手扶额,“夭夭,你要阿爷说你甚么才好!”
玲珑也是一脸心虚。她知道元泓人好,但家里情况实在复杂,就算是那些真正手握实权的家族,恐怕都不一定敢把女儿嫁给他。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为难父母了。
“阿爷……”玲珑动了动嘴唇。
苏远放下撑着头的手,“渤海公对我说,他这一生,只有你一人。这世上所有,只要在他力所能及之内,一定满足你。”
苏远一声长叹。要是元泓说什么天上地下,只要女儿想要,就一定弄来,那么就肯定不可靠。
元泓言辞恳切,就算是苏远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年轻时候也有过还这么一段,看到元泓这样,恍惚里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你喜欢他甚么?”苏远沉吟了一回,还是决心问问玲珑,“说实话,你若是看上了他长相,天底下男子多,高门里俊秀男儿也不是没有。也没有必要非他不可。”
“是,但也并不全是。”玲珑道,“长得好看是其一,主要是儿觉得他能包容儿,”
玲珑喜欢捉弄他,而且每次都不是玩玩就罢手,有时候是真的能撩起人的火气,他被逼的急了,也就抱住她不动。舍不得对她如何。
玲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明白元泓对她的珍视。
“儿不知道,他在外待人处事如何,但对儿,的确是没的说。”
玲珑说着,见到苏远的脸上越发纠结了,“阿爷,这世上俊俏男儿的确不少,但是长得极其好看,又性格温和,待我又好的,愿意包容我脾气的,恐怕世上凑在一块也没有几人。”
相貌好,出身好,对她脾气还好,甚至前途无量。全都加在一块,恐怕也没有几个人。
玲珑说着掰掰手指,“更何况,这世上,不管人还是物,好的总是少的。一不留神,说不定就被人抢了。早些下手最为妥当。”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哽的苏远瞪圆了眼睛,好半会都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这话听在耳里,有些不对劲,可是仔细深究,也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所以下手必须要快,要不然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被别的女子捷足先登了。”
苏远缓了那么会,才反应过来,“夭夭!”
玲珑顿时满脸乖巧。
苏远重重的叹气。他这一辈子的气,恐怕都在今日要叹完了。
他瞟了玲珑几眼,女儿坐在那里,一脸的乖巧,甚至乖巧里还有些怯怯。他最是疼爱这个女儿,见到她这样,都有些不忍心。
“其实,我也觉得他好,但那个平原王妃的确是个大问题。”苏远看的出来,元泓是真心实意。
“我听说,他并不和平原王与王妃住在一块。平原王另外辟了一处府邸给他。”
苏远眉毛都要倒竖,“你连这个都知道?!”
玲珑马上低头。
苏远长叹一声,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你回去吧。你阿娘那……阿爷只能多多劝说。”
玲珑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多谢阿爷!”
苏远见到女儿高兴的脸,跟着笑了那么会,不过笑了之后,又觉得元泓可恶。自家女儿这么多年,从未对哪个儿郎动心,这次竟然对人动了真情。心里竟然还有几分愠怒呢。
苏远答应下去劝说沈氏,可是沈氏也不是那么好劝说的。一听苏远说起元泓,立刻问,“是不是你也帮着外人来气我?”
“夭夭看不中于六郎,于夫人那里我已经搪塞过去了。”
“可是于家看着,也没有完全死心啊?”苏远无奈。“话没有说死,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几日太尉找了我几次,不谈公事,话里话外都是冲着家里的孩子来,恐怕就为此事来的。”
“于家也太下作了,”沈氏听说太尉竟然亲自出面施压,立刻怒道。
“是啊,我承受的了一时,可太尉都出面了,谁知道以后呢。有太尉在,其他人家,就算对夭夭有意,恐怕也要退避三舍。”
沈氏不说话了。苏远小心的端详妻子的脸色,“到时候……恐怕就只有宗室能压制了。”
“宗室是天潢贵胄,于家就算是再嚣张,恐怕也要退让几分。”
沈氏睨他,“你是来替渤海公说好话的?”
苏远一时险些哑口无言,他爱妻畏妻,沈氏眼睛一斜,他就不敢再说其他的。
“当然不是!只是夭夭的终身大事,总要好好筹谋一番。”
苏远这话说出来,只觉得心头狂跳。幸好沈氏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吹了灯休息。
玲珑看不上于六郎,于六郎却是看上了她。鲜艳欲滴的美人,之前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倒还好,可见到了,要人撒手,怎么能做的到?
于六郎还想找玲珑,可另外一个小美人已经和他勾搭上了。每每玲珑以各种理由拒绝见面的时候,于六郎就去和苏惠厮混。反正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
于六郎在门外,听芍药说玲珑今日偶感风寒,病症过人,不能见客。
最近天气入秋转凉,下了几场秋雨之后,更是凉意入骨。夜里不注意,受了凉,更是平常。
听说美人病了,于六郎自然是好一番嘘寒问暖。芍药见着他离开,哪怕影子都看不到了,她也没有急着回去。
过了好会,一个小侍女过来,“七娘子跟着于家郎君走了。”
芍药点了点头,这才往门内去。
苏惠这段时日,出手大方了不少,苏选家还得靠弟弟来接济,一家人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余力让家里女眷们打扮。苏惠也是素净衣裳头发,在苏远这里,瞧上去和婢女也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这半个月,身上竟然也穿起了绸缎襦裙,头上也戴上了金步摇。
这些变化,在玲珑等人眼里,似乎这点变化完全没有存在过。可林氏却注意到了。
苏惠最近穿用的都好了起来,若论起来,只比玲珑还差了一点。甚至还有人给家里送布帛,出手大方的,简直让人喜出望外。
林氏等苏惠回来,一把拉住她,“七娘是不是遇上甚么人了?”
苏惠满脸春色,听到林氏问,点了点头。林氏也是满脸喜色,这么久,女儿的婚事一直都是她最记挂的。可恨苏选一门心思,想要给自己谋个官职,给那几个小妇生养的庶孽弄个好前途,好岳家。
轮到自己生的七娘,相看的全是商贾之家。
商贾虽然有钱,但地位低下,也不能被中正甄选推举去做官。拿在手里,除去吃穿之外,当真没有半点用。
想到这里,林氏握住苏惠的手,“是哪家郎君?”问着,又有些担心,“该别是那等不入流的商贾吧!”
苏惠急道,“怎么可能!那些人家,不过就是几个钱而已,根本不入我的眼。”
对着林氏越发迷惑的神情,苏惠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氏脸色大变,“竟然是那位?”
苏惠点头。
林氏并没有苏惠想象里的欣喜,反而脸色惨白,她握住苏惠的肩膀,“太尉弟弟家的郎君,这这这。”
林氏也曾经不满为何玲珑就能有那样好的夫婿。高门大户,前程似锦。
可她还没蠢得彻底,知道这样的人家,不是她们能攀附上的。
“那,那位郎君说过要给你甚么名分没有?”
“这个我没问过他,不过这个也没甚么要紧的。”苏惠说着就笑了,“反正只要抢了九娘的人就好,她平常把这个于六郎当傻子,恐怕觉得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说起这个,苏惠就觉得心里畅快的很。
“七娘你傻么!”林氏急了,“你们这样,长久不了的。我听说于家对九娘极其满意,正妻之位一定是她的,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阿娘别急。现在两家的事,还没有定下来,更何况,抢了九娘的夫婿也是好的。”
苏惠想起从小到大,除去祖母在世之外,她受了九娘多少刁难和羞辱!
九娘事事都压她一头,她在九娘的手下灰头土脸,甚至连婢女都敢给她脸色看。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报仇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抓住。
见到林氏还想要说什么,“阿娘忘记了两个弟弟的仇了么?我们不能把她们母女如何,但是恶心她还是可以的。”
林氏听到苏惠提起两个早夭的儿子,身上一颤。这么多年,她一直知道自己两个儿子的死有蹊跷,可却不能把沈氏怎么样。她看沈氏一直荣华富贵,高高在上。
沈氏随口说一句话,她就要为此费心费力。甚至还要遭受那些外人的白眼讥讽。
林氏内心里原本的忧虑渐渐消退。
“七娘说的没错,你两个弟弟的仇也该报了。”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自家未婚夫婿竟然被人抢了去,不管如何,脸上总是难看的,而且于家门第这么高,就算苏远夫妇想要给自家女儿撑腰,也是没那个底气。
想到这里,林氏眉开眼笑。
“不过要是那个郎君要你做妾侍怎么办?”
林氏笑了好半会,终于想到这个。
“那也总比嫁给商贾好!”苏惠道,“阿爷偏心,给我选的都是些甚么人,既然觉得那些商贾家里那么好,为何不让妹妹们去!”
“再说了,九娘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呢。”苏惠说到这里,眼底也有几分得意,“九娘的确是会勾引男人,但是于六郎还不是被我给迷住了!”
而且她还全用的是从九娘身上学来的招数。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苏惠真是又几分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玲珑得知此事的反应了。
洛阳的凉意掐着节分到的,不晚也不早。夜里下了几场雨,桂花就绽放了。玲珑站在那里,接过侍女采摘的桂花。
桂花开的正好,浓郁的桂香充斥着身心。
“今年的花开的不错,到时候桂花酒少不了。”
芍药在旁边笑,“真是的,夫人可不准九娘子喝酒。再说了九娘子身上也不是很好,这桂花酒酿出来,恐怕也是便宜了旁人。”
“才不会,到时候阿兄那里,阿昙那里之外,再送一坛。”玲珑开始算着,其实说是酒,就是个米酒,喝到嘴里,几乎没什么辛辣,只有谷物发酵后的甜味。
玲珑喜欢鼓捣这个,她时常把酿造出来的米酒和果物以及花瓣等物混在一起,让米酒既有谷物甜味,又有果物花瓣芬芳。在家里还挺受欢迎。
“还有他……”玲珑说着一笑。
芍药在一旁打趣,“平常这些酒水,九娘子除去长公主那里,可没见谁得过。如今这么大方啊。”
“你懂甚么呀,他以前在山上呆久了,不碰酒水的。回来之后,那些应酬少不了,可是宴会之上,那些酒还没我们家的好呢。而且我还加了其他东西,不会上头。”
“渤海公可好福气了。”
玲珑笑着,伸手从面前的篮子里抓了一把,桂花都粘在上面。
“再过不久,长公主就要行猎了,九娘子腿伤痊愈不久,还去吗?”
玲珑腿骨已经完全愈合,不过骨头上的伤,还是谨慎些好。
“去啊,不去的话,到时候怎么收网?”
芍药低头下去。
玲珑张开手嗅嗅手上的桂花香,她并不很喜欢浓郁的香味。觉得香味太浓了,反而显得不干不净。可桂花却很得她的喜欢。
一个小婢女走过来,低声禀报,“九娘子,于夫人来了。”
玲珑丢了手里的桂花,她知道于六郎是个看不懂眼色的,但没想到于六郎看不懂颜色,于夫人竟然也看不懂。
沈氏听了她的话,于家就已经算是算了。只是碍于于家的权势,不好把话说的太死。
玲珑听后,直接过去。到内堂的时候,于夫人和沈氏正在说话。玲珑也不立刻到于夫人面前,她站在帷幕后,听于夫人道,“我家六郎对九娘实在是倾心不已,不知沈娘子是个甚么想法?”
沈氏笑道,“多谢郎君青睐,不过我家九娘,实在是不懂事,任性的很。实在是配不上将军家的门庭。”
于夫人眉头一皱,来了好几次,这次逼得急了,沈氏终于说了实话。
沈氏话语里,句句都是说自己女儿的不好,可依然改变不了拒绝了自己的这个事实。于夫人道,“沈娘子过谦了,九娘哪里有娘子说的那样,更何况要真是不好,费点心思慢慢教就是了,年轻小娘子,头脑都聪明,一点就透。”
“可是我并没有过谦,九娘的确是顽劣不堪,虽然得了六郎君青眼,但她的性情是怎么样的,我做阿娘的再清楚不过。”
于夫人的脸直接冷下来,“我看,不是九娘顽劣不堪,而是沈娘子不乐意吧?”
“我们家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六郎也前途大好,就算是在洛阳里,恐怕也难找这样的儿郎。难道沈娘子和左丞是想要把九娘送到宫里不成?”
沈氏玩的一手好太极,于夫人在这上面根本就比不过她。也不愿意再和沈氏浪费时日。
家里儿子催促甚急,她自己也急。毕竟有个妻子,多少能牵制住儿子,至少能别让他乱来。
可是沈氏却是这般不识好歹,不禁让她觉得窝火。
“左丞和沈娘子还是多多考虑一下,”于夫人嘴上这么道,可没有半点让人多考虑的意思,“毕竟同朝为官,左丞多少还是要为自己多想想。”
她不察玲珑就站在帷帐后,没有见到玲珑的人,以为玲珑现在还躲在哪个地方。涉
沈氏脸色极其难看,还耐着性子和人周旋,等到把人送走之后。沈氏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玲珑冲帷帐后走出来,“阿娘,于夫人欺人太甚了。”
沈氏听到,脸色显现出几分疲惫,“你都听到了?”
玲珑点头。她颇有些担心的看着沈氏,踌躇了一会,上前趴在沈氏的膝头,“阿娘?”
沈氏的脾气,玲珑再清楚不过。沈氏性格坚韧要强,方才竟然被于夫人那么一番训斥,尊严受损。现在哪怕没有表露出来,但一定不好受。
“……是阿娘想岔了。”沈氏伸手放在她发鬓上,过了好会她摇头,“我还以为那家竟然是好相处的。谁知道,不过是不答应而已,竟然还以权势相逼。”
“是阿娘看走眼了。”沈氏这么想着,心里庆幸自己并没有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就随随便便答应了于家。
现在都还没有定下来,于家就已经是这样逼迫了,要是真的嫁过去,到时候露出了真面目,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救女儿出这个火坑。
只能说,幸好于夫人性格暴躁,若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就真的要着了道。
“儿之前听着,于夫人的意思是,若是不答应,阿爷在朝中就有危险?”
沈氏眉头紧紧蹙起,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些。
玲珑仔细端详沈氏的神色,“不会真的……”
“于家势大,要是真的有次打算,少不得有一番波澜。”沈氏咬牙道。
哪怕沈氏不愿意承认,但朝堂之上,的确就是于家压过了苏远一头。
沈氏一番思索,想要想出个解决的法子,可想了好会,竟然也没能拿出个好办法来。
玲珑看在眼里,一声不吭。
于家手里有兵权,苏家根本不可能和于家相抗衡,若是真的做出什么。恐怕也就是当年徐妃那样的结果。
玲珑站起身,伸手在沈氏肩头拍了几下,“阿娘,不要担心。”
沈氏忧愁里,听到她这话,有些好笑,“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反倒安慰起我来。没事,我会和你阿爷想办法。”
再多的办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也不过是不堪一击而已。
玲珑深谙这个道理。
过了小半个月,玲珑外出了一趟。
玲珑打的是外出散心的理由,到了外面,直接把沈氏派的人给安置到别处。去了元泓的居所。
她来的突然,元泓府邸里上下都有些戳手不及,一面招待她,一面告诉她现在郎君不在。
元泓不在,她就等她回来。
元泓今日不用在宫城内上值,回来的时候,立刻有仆役告诉他,玲珑来的消息。他从马背上下来,还没停歇一会,就立刻奔进去。
到外面的时候,元泓才想起把自己的冠帽扶了一下。
走进去,见着玲珑正在摆弄之前她送给他的那一套茶具。茶具是玲珑专门令匠人照着自己的想法做的。全天下,就这么一套。
这里不是平常的会客地方,而是元泓的书房,她之前看到在众多卷轴里有个盒子,好奇打开,就发现自己送出去的茶具。
茶具被慎重的放在盒子里,茶壶茶盏等物,还有蜀锦制成的小包包住。
外面传来声响,玲珑抬头,见着垂挂下来的竹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直接卷起。
而后人直接进来。
玲珑忍不住坐直身体,直愣愣看着他。
元泓走近几步,颇有些手脚无措。或许是为了不让母亲再发怒,玲珑很少主动到他这里,突然看见她,欣喜之余,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在朝廷上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的中书侍郎,在她面前,竟然变回了那个涉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他正要说话,她已经丢了手里的茶盏,直接奔过来,一头扎入他的怀里。
元泓环住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怀里传来呜咽声。他伸手在她脸上一抹,就触碰到了她的泪水。
“怎么了?”元泓问。
玲珑只是在他怀里流泪,她哭的伤心,好几次都哽咽的喘不过气来。
元泓不知缘由,也怎么劝不住。
他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下来,“若是有事,只管和我说。”
玲珑这才哽咽着把于夫人逼迫她嫁给于六郎给说了,“于家势大,我总不能让我阿爷为了我,把前途也给搭进去。我是和你告别的。”
元泓眉头一皱,圈住她的手臂紧了点,玲珑感觉自己在他怀抱里,简直喘不过气来了。
她低声要他放开一点,但是他却置若罔闻,“你真的要嫁给他?”
玲珑满眼无辜,“我不想嫁。”
元泓极其难看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你若是要嫁他,那我立刻把他杀了。”
戾气十足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叫人打了个寒颤。
元泓绝对不是发狠而已,他既然说得出,自然也做的到。
玲珑眼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趴在他胸口上呆呆的看他。
“都哭成这样了。”元泓伸手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她肌肤娇嫩,被泪水一泡,就有些红肿。
元泓叫人送热水过来,亲自绞了帕子,给她把脸擦干净。
“你怕甚么?”元泓抬起她的下巴,给她仔细的擦脸,“这种事还用得着让你哭?”
他一说,玲珑的眼睛顿时又红了,元泓见她又要哭,“我没怪你。”
玲珑眉毛都要皱起来了,“我家里阿娘都快要急死了。我能不跟着着急呀。”说着她抽气了两声,“你不知道,当时我听着于夫人和我阿娘说的那些话,可气死我了。我家没有得罪过她,不过就是不想嫁给她儿子而已,竟然侮辱我阿娘,还要把我阿爷也牵扯进去。”
玲珑越说越气,她不管不顾的直接扑到他怀里,“你说,气不气人!”
元泓手上还拿着之前给她擦脸的帕子。他只好腾出另外一只手来抱住她,她的身形在秋衣下,还是显得有几分单薄。
“一切有我。”元泓道。
玲珑从他怀里,抬头起来,眼角泛红,可怜巴巴。
“真的?”
“当然。不然,你也不会找到我这里来了。”说罢,元泓把手里的帕子丢到铜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玲珑见被他戳破,一头钻到他怀里,“我想你了。还有我有事,第一个就是找你,是不是很喜欢你?”
元泓被她这么一番话,问的简直无话可说。不过听着,的确是很高兴。
手指揩拭过她的眼角,落下的泪水已经被他擦干净了,肌肤温软,带着些许潮湿。
“除了我之外,你还能嫁别人吗?”他低声问。
话语问的平和,却暗涌着危险。
在山林里,是她先招惹得他。既然让他动了心,自然不可能让她还去嫁别的男子。
“那于六郎怎么办?”
元泓笑了笑,他长得好,笑起来的时候,似乎眸中有星辉闪动,好看的不得了。不过此刻笑意不达眼底,面上在笑,眼里却还是冷的。
“他对你有企图,他阿娘更是对沈娘子出言不逊。这两样加在一块,也够让他好受的。”
玲珑咬了下唇,“可是于六郎的伯父是太尉。”
“太尉。”元泓重复了一遍玲珑的话,意味不明。
他看向书案,见到被打开的锦盒,还有丢在一旁的茶盏。
“怎么把这个丢到地上。”他松开玲珑,转身去把落到地上的茶盏捡起来。玲珑见他仔细的将茶盏擦拭干净,放回去。
“这些其实并不是甚么值钱的。”
元泓弯下的身子稍稍顿住,“那是你送我之物,自然……无价之宝。”
他走过来,“你也是。”
玲珑瞅着他。他现在身上还穿着官服,头上还带着笼纱冠。玲珑伸手去解他下颌的冠缨,纤细的手指勾上去,轻轻用力,冠缨就解开了。
玲珑正要把冠帽从他头上摘下来,却见得他俊脸通红。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男子的头似乎有什么禁忌,说是碰不得。
“是不是,不喜欢我碰你呀?”玲珑轻声问。
元泓伸手,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她,肌肤接触,脸上的涨红越发明显。玲珑有些好奇,见着他耳朵都红了。
“并不是。”元泓把头上的笼纱冠摘下来放到一旁,他拉住她的手。
“只是不觉得,我们这样和夫妻并无二致么?”
玲珑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他,上一刻还红晕满面,这一刻倒是说起了情话。
“并无二致?”玲珑看他的目光狡黠,她凑上去,手放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握,“才不是呢。”
他朝服磊然,头上的冠帽已经摘下,可骨子里的风貌却是改不了半点。他越是正经,玲珑就越是喜欢逗弄他。
哪怕曾经他被逼的狠了,把她狠狠压在怀里。她也还是甘之如饴。
“郎君清贵妖冶,与日月同光。若是只能看,那岂不是太可惜了。”玲珑说着,手指轻轻压在他的衣襟上,想要找个溜进去的缝隙。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胡闹。”
他拉她坐下,亲自给她煮茶。煮茶一事上,元泓的确是没有什么天赋,玲珑在一旁指点了一二,还是觉得他笨手笨脚,干脆替把茶壶拿了过来,自己开始烹茶。
“对了,你打算怎么办?”
元泓看着她,氤氲热气里,她的容貌都有些模糊。
“到时候夭夭就知道了。”
玲珑抬头起来,“真的不和我说啊。”
“现在说了,那就没意思了。”元泓说着,发现她手有些歪了,倾倒出来的水有些歪了,“小心。”
元泓伸手把她的手扶正,“待会烫到了,可不是说笑的。”
说完,也没有放开她手臂的意思,茶叶远道而来,再精心保存,也失了最开始的香醇。
“不过此事不会让他们都不痛不痒过了,放心。”
玲珑听着,嗯了声。
第二日,皇帝并不在宫里,而是去园林狩猎,洛阳内外有不少园林,或建美室,或豢养各种珍奇走兽,以供达官贵人玩乐。
秋日主杀,正是适合打猎。
年轻的皇帝在皇宫里待不住,要带上人出宫游猎。
元泓最近在朝廷上的应对都很得皇帝的意思,也要跟随一同前去。园林说是园林,其实就是一片被圈起来的山林。
御林军们吹奏牛角,把藏匿在山林里的野兽全都赶了出来。
一番角逐之后,自然是皇帝的战果最多。
“你的猎物也不少。”皇帝年幼的时候,元泓曾经入宫做过才做太子的皇帝的陪读,虽然这么多年,儿时的情谊已经不剩下多少,但皇帝到底还是记着他一点。
皇帝伸手在元泓的肩膀上拍了拍,“在山上那几年,没让你把骑射的本事丢了。”
“臣在山林中,和鸟兽为伴,闲来无事,自然是要锻炼身手的。”元泓说着,他看了一眼皇帝身边人里的于六郎。
皇帝带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勋贵家的年轻人。
于六郎自然不例外。
“这位有些面生。”元泓看向于六郎,“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他满脸和气,言辞温和,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于六郎不自觉答道,“我伯父是太尉……”
元泓颔首,“那你就是于家那位在陛下宿卫的那位了。看郎君年纪轻轻,就能坐上羽林郎,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
于六郎自然是客套一番。
元泓仔细打量于六郎,于六郎容貌只能算得上勉强能看,一想到竟然这样的人敢肖想玲珑,心下戾气满涨。
他看了于六郎一眼,“既然是护卫陛下,向来一定武艺了得,不知是否愿意赐教?”
于六郎没想到元泓竟然会提起这个请求,他看了一眼皇帝,年轻的皇帝顿时也来了兴致。汉化的时候,皇帝已经十五六岁,早年是照着鲜卑人的习惯养的,骨子里还有尚武之风。
见皇帝都不出声,于六郎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不过看一眼这位渤海公修长瘦削的身段,他觉得自己或许凭着蛮力有赢的可能。
年轻贵胄们立刻给他们让出地方。年轻男人喜欢杀戮抢夺,这是作为男子的天性,越是年轻,就越是明显。
于六郎看着眼前的俊美青年,大声嘶吼了一声,就扑上去,在他就要扑到元泓身上的时候,元泓一手拍在他的脊背上,身形腾挪,一两拨千斤的直接化解了他的所有的攻势。
于六郎只觉得那瞬间浑身上下的力气化了个干净,然后一头直接砸到了地里头。
能在皇帝身边做羽林郎的人,不仅出身好,并且武艺也要好。
谁知道这人竟然连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一头砸在地里了呢?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场比试竟然结束的这么快。
“好一个不堪一击。”在座的又和于家不睦的人毫不客气,直接开口道。
皇帝听见之后,脸色越发不好看。
元泓伸手轻轻弹了下袖子,对爬起来的于六郎颔首笑道,“承让。”
他一派的风淡云轻,反而显得地上的于六郎越发狼狈不堪大用。
皇帝看了一眼左昭仪的这个弟弟,扭头过去,紧接下来一天里,再没有看他一眼。
两日之后,于六郎就从宿卫里被除名。
此举算的上极其不给脸面了,这个位置算是勋贵子弟们往上爬的一个位置,若是这个位置都没有了,丢了位置还是小事,脸面都丢完了。
于六郎爷娘知道消息之后,急的嘴里长泡,到处活动找门路。
于夫人才从平原王王府出来,她都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子好好的就被宫里给赶出来。
正头痛中,外面突然吵嚷起来。马车也跟着停了。
于夫人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刚想要问一句怎么回事,面前的车廉就被掀翻,扑进来一个妇人,“阿嫂,你就放我一命,放我一命!”
于夫人看清楚面前人的脸,正是曾经和自己儿子有私情的那个妯娌,做下这种事,她用了点手段,让小叔子把人关起来了,派了不少人看守,而且关押的地方离洛阳还有好长一段路。
她是怎么出来的?!
还没等于夫人想个明白,那个妇人已经完全扑在她身上,嘶声力竭大叫,“阿嫂你给我一条活路,至少我和六郎做过几日露水夫妻,你们这么对我呀!”
妇人声音极大,加上车廉都被掀飞,那声音直接传了出去,被外面人听个正着。
于夫人脑子里轰的一声,心道完了。
洛阳里热闹非凡,除去宵禁之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身上人疯女人吼的一嗓子,恐怕不少人都听见了。
玲珑在家里都听说于家的热闹了,于家的那点事闹得沸沸扬扬,于夫人大白天的,竟然被一个疯女人给拦住了,说看在和家里儿郎几日露水情缘的份上,饶了她一命。
后来有好事者不知道从哪里挖出的消息,说是那个疯女人竟然是于夫人的妯娌。
这下可热闹了。
玲珑坐在沈氏身边,看来串门的女眷说起这事简直眉飞色舞。
“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有多少龌蹉呢。”
玲珑听着,“说起来,好想挺久没有见到于夫人了。”
“似乎是身体有恙?”沈氏道。
“这个节骨眼上病了,说出去谁信啊。”对面的女眷说到兴头上,满脸都是兴奋,“恐怕是躲起来了。”
沈氏点点头,玲珑在一旁看着,见着自己母亲的嘴角略略勾起。
客人走了之后,沈氏笑了,声音里竟然还有几分痛快。
“她也有今日。”
沈氏还记得于夫人那日上门出口威胁,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于夫人龟缩在府中,连出来见人都不敢了。
“不过这种事,就算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就是当做一段风流艳闻,”沈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玲珑也垂头下来,知道沈氏所说不错,不过现在这情况,只要她把自己布下的那道棋子摆出来,也就差不多了。
她走出内室,芍药跟过来,“七娘那边如何了?”
“听回报,两人打的火热,最近于家六郎和七娘常常来往。”
那也是,毕竟他才被夺了功名,而且家里又爆出丑事,不可能往她面前凑。只有在消息不灵通的苏惠那儿寻求慰藉了。
玲珑想想之后会发生的事,乐得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