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初鸣 五百七十三 微澜(五)

这册子中的第十三位,也是最后一位,是个女子,名为汪存惜。

此女与前面的倪秋漪截然不同,倪秋漪有嫫母之容,而这汪存惜则与之正好相仿,绝对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画像是工笔细描的,上面的汪存惜螓首蛾眉,身姿绰约,是个倾城倾国的人物,但是钱潮看时总觉得此女美则美矣,但总给人一种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看过柳丰收集来的关于汪存惜的信息之后,钱潮才明白此女为何如此,甚至还未此女的遭遇发出了一声长叹。

汪存惜的经历算是这些人中最曲折的一个,此女是虢州汪家之女,虢州并非是五灵宗的管辖之地,而是在孟彩楼的势力范围之内,虢州与五灵宗的地界相邻,虢州的边界算是孟彩楼与五灵宗边界的一部分。

汪家在虢州算不上什么大世家,甚至连中等世家都算不上,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世家而已。汪存惜自幼生得娇俏,待其长成更是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汪家虽然在虢州没什么名气,但汪家的这个女儿却因为生得美丽竟然有了些名声。汪家是个小世家,一直以来都夹在众多大世家之间小心维持着,汪存惜的父亲就是这个小世家的家主,汪家主早年丧妻,因此对这个女儿极为疼爱,难得的是他并没有想凭着女儿的姿容去攀附大世家的心思,对其终身之事也只想着让女儿挑选一个可心之人,然后再由他这个父亲把关,若是良配就让女儿嫁过去安稳度日即可。

应该说汪存惜的生活在其父的照顾下一直无忧无虑,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也就到了怀春的年纪,一次偶然的机会汪存惜遇到了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当时双方都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可谓是互相吸引而一见钟情。这个男子也是虢州一个小世家之子,名为杜阅,乃是虢州杜家之子,巧的是这杜阅与汪存惜身份相仿,是杜家家主的儿子,而杜家与汪家都是差不多的小世家。

那次相遇时杜公子就大着胆子与汪存惜说话,自此之后二人便经常约在一起见面出游,关系很快升温乃至最后变得如胶似漆一般。

女儿的变化自然瞒不过父亲的眼睛,汪家主发现了汪存惜的异常,之后在询问之下才知道女儿有了心上人,虽然觉得此时就考虑女儿的婚事为时还尚早,但得知对方是杜家之子后认为倒也合适,至少算是门当户对了,不过汪家主对杜家并不是很熟悉,便私底下找人暗中打探杜阅的为人如何,得到的消息是杜阅算是个正派的年轻人,修行也刻苦,更有几分手段,这些都让汪家主感到满意。

汪存惜后来将此事告诉了杜阅,杜阅随后也向其父杜家主说起了此事,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位家主就开始坐在一起认真的讨论儿女们的终身大事了,很快两家就订下了婚约,约定只待两个孩子筑基变为他们晚婚。

在当时的汪存惜看来,自己的终身大事应该是有着落了。

天有不测风云,就是在二人订立婚约后不久,汪存惜与杜阅一次出去时被路过的一个大世家之子看到了,自此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而那位大世家的公子名为养员畅。

养员畅出身虢州养家,养家乃是虢州当地实力最为强大的世家,但这个世家的名声并不好,是个让人闻之色变又畏之如虎的大世家,养员畅并非是养家家主之子,而是养家家主最为疼爱的一个孙子,还有一点就是养员畅在虢州就是一个混世魔王般的存在,恶事做尽,坏事做绝,声名狼藉不堪。

养员畅自见到汪存惜的那一刻就呆住了,好看的女子以他的身份自然是见得多了,但没有哪一个能像汪存惜这样一颦一笑都有一番别样的魅力,顾盼之间更是将他的神魂死死的牵扯住,他只觉得头脑止不住的眩晕,同时身上还一阵阵的骨酥体麻,当时就事态般死死盯着汪存惜目不转睛的看。

汪存惜与杜阅自然注意到了养员畅举动,二人都是小世家出身,并不认识这位身份显赫的大世家公子,虽不悦但也不愿多事,便赶忙离开了。

但是养员畅在看到汪存惜的那一刻就起了别样的心思,他的占有欲极强,如此美人他一定要弄到手才行!

接下来养员畅就遣人打听那是谁家的女儿,他耳目遍地,很快就知道了汪存惜的身世,之后不久就派人到汪家登门去求。

对于养员畅而言,这也是一次绝无仅有的经历,汪存惜对他而言就如夜空里的皓月,令他在开始时没有生出任何亵渎的念头,这也是第一次养员畅没有动歪心思,他只想得到那个在他看来几乎是完美的女子,在好不容易征得了长辈许可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派人到汪家去求亲。

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对汪家主而言,有人登门提亲是很正常的,不过是来的有些晚而已,女儿已经有了婚约,旁人再来直接拒绝就是。但是此次登门的可是养家派来的人,汪家主不敢得罪,款待之时以实言相告,希望以此打消养员畅的念头。

养家之人听后笑着就离开了。

汪家主本以为此事也就过去了,但不久之后,他未来的亲家,那位杜家之主一脸恐慌外加羞愧的来登门谢罪,说是要悔掉杜阅与汪存惜的婚约,问及原因,杜家主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匆忙的就离开了。到了这一步,汪家主哪里能不清楚,一定是养家查出来自家女儿将来要嫁的是哪一家,然后对杜家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和威胁,杜家是个小世家,那里能够与强大的养家对抗,迫于压力,无奈之下只能悔婚。

也是从那次开始,汪家主就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临近的感觉。

就在杜家之主走后不久,养家的人又再次来到汪家,继续为养员畅与汪存惜之事来求汪家主。

哪个作父亲的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恶棍呢,于是汪家主便以不敢高攀为由拒绝了几次,但养员畅怎可能会放弃呢?一次又一次的接连派人登门,奉上的礼物也越来越丰厚,但派来求亲之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起来。汪家主自然就愈发的犯难了,明显养家这是先礼后兵,若是再一味拒绝下去,那接下来就说不定养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到那时恐怕就无法收拾了。

最后一次汪家主以考虑几日为理由,暂时打发走养家之人,然后他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女儿。

汪存惜早已经知道了杜家悔婚之事,震惊之下她还去找过杜阅,无奈杜阅被其父禁足根本就见不到,再后来她就被其父命令不得出门。在听到自己父亲说出一切的原委之后,汪存惜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一切的根源是因为早前被那个形容猥琐的家伙见到了,她恨死了养员畅,然后斩钉截铁的告诉汪家主她宁死不嫁养员畅。

道理也简单,这养员畅在虢州的名声实在是差到了顶点,天底下的恶事就没有他没做过的,而且此人更是一个十足十的色中饿鬼,在虢州不知道多少有姿容的女子被他糟蹋过,当然也有不少女子想委身于他,但大多都始于乱而终于弃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汪存惜自然不想跳进那个火坑中去。

汪家主也不想女儿嫁给那样的人物,但是在虢州养家可谓是只手遮天,汪家的实力在养家面前就如鸡卵对岩石,实在不堪一击,对方若真的用强,汪家主自问绝对保不住女儿,但真让汪存惜嫁过去的话,女儿抵死不从且不说,他这个作父亲的更是不忍心,那就必须想个办法出来。

汪家小世家,不可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能让养家放过汪存惜,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逃!

汪存惜还有一个姑母,也就是汪家主的妹妹,早年间远嫁到梧州一个世家之中,而梧州并不在孟彩楼的势力范围之内,乃是五灵宗的管辖范围,汪存惜姑母现在的世家可比汪家强太多了,虽算不上大世家但也有声有色,颇有几分实力。而且前些年汪家主还听说自己的那个妹丈如今已经成了那个世家的家主,眼下让女儿逃往梧州去,到她的姑母那里去躲避应当是个稳妥的主意,毕竟养家就算势力再大想来也不敢到五灵宗的地盘上去明火执仗的抢人,要知道五灵宗对治下的各州都派驻了不少人手进行管理,有人捣乱的话,一定会受到严惩。而女儿逃走后养家的人再登门的话,他只要说女儿不想嫁,逃走了,不知去向,大概也能搪塞过去,哪怕养员畅不甘心,折腾一阵之后也就该无事了。

在此处可以说一句,五灵宗对治下广袤地域的管理比起其他几宗而言的确是更有条理,各州之中纵然有大世家作恶,但也不敢像养家这样明目张胆。

于是汪家主便将这个主意与自己的女儿说了,汪存惜虽然不愿离家,但无奈之下也只得点头。

此时又发生了一个意外,杜阅竟然登门求见,汪家主知道后眉头一紧,不顾汪存惜的眼神让她躲起来,由他单独去见杜阅。

杜阅一见到汪家主就跪下谢罪,说是自己刚刚从家里逃出来的,他父亲悔婚之事他已知道,但他绝不同意,甚至还想让自己的父亲提前为自己和汪存惜完婚。杜家主可没有这个胆量,更是担心自己儿子胡来为杜家找来祸事,于是便将其禁足在家中,杜阅五内如焚的被关了了些日子,总算是逃了出来,然后就立即来找汪存惜表明心迹。

汪家主对杜阅有些将信将疑,他刚打定主意让女儿逃走,在这个关头他不敢相信旁人,因此只对杜阅说汪存惜不愿嫁入养家,几日前已经悄悄的逃走了,自己这个作父亲的也不知道女儿去了哪里,已经派出人去寻找但还未找到。

这些说辞杜阅哪里肯信,跪在汪家主面前苦苦哀求,说是自己与汪姑娘海誓山盟,绝不变心,就算杜家不要了他也要去汪存惜。以汪家主的阅历,在杜阅的身上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但既然打算让女儿逃走,那她的消息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汪家主始终没有吐露实情。

终究是汪存惜心里不忍,自己走了出来,然后与杜阅贵在一起求自己的父亲让他们两个一起逃,反正是要逃离虢州,逃一个跟逃两个都没有区别,杜阅也在那里磕头如捣蒜一般,汪家主无奈,又问了几句最后只得答应。

因为担心附近有养家的眼线,所以汪家主还趁夜先向着各个方向悄悄的派出去不少人,都是家中年岁与身量与汪存惜相仿的,这样就算有养家的眼线也必然会被引走,做完这些之后又在一番叮嘱之下让汪存惜与杜阅赶往虢州。

汪存惜与杜阅如惊弓之鸟一般,为了防备被养家之人发现他们还只在夜里赶路,白日寻隐秘处休息,就这样过了许多日,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虢州之境进入五灵宗地界的时候,也是这二人越来越轻松的时候,终于还是出事了。

当时的情形就如二人一头钻进了一个早就布置好的圈套中一样,黑夜里不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些当然是养家的人,因为汪存惜认出了养员畅那张令她既厌恶又恐惧的脸。

但更让她震惊和绝望的是,对面的人之中,除了养员畅之外,竟然还有杜阅的父亲!

这对父子竟然在这里相逢了,不论怎么看这都像是早就设下的陷阱一般!

一个可怕的想法让汪存惜如遭雷击,她难以置信的缓缓看向了身边的杜阅,万般不信自己情深意重,委以终身之人竟然将自己出卖、将自己亲手送入火坑炼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