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

瑟雷·维勒利斯,曾经的夜族领主,如今不死者俱乐部内的酒保、钢管舞男。

伯洛戈也算与瑟雷认识许多年了,虽说不上完全了解这位夜族领主的内心,但伯洛戈也多少能看清他的情绪变化。

瑟雷的脸上永远是那么几副表情,随时随地的没心没肺、不在意任何事的微笑,时不时地落寞,像是在被孤独折磨的面无表情,又或者醉醺醺下,肆意妄为的、扭曲起来的表情。

如今伯洛戈见到了瑟雷潜藏起来的另一种情绪,就连瑟雷自己也快要遗忘的情绪。

愤怒。

奥莉薇亚犹如一个禁忌的词汇,伯洛戈念出它的瞬间,便将瑟雷完全激怒了。

伯洛戈能清晰地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汹涌杀意,暴戾的气息几乎凝聚为了实质,化作血红色的羽翼在瑟雷的身后张开,飘零的羽毛落在肌肤上,带来了刀劈剑砍般的痛楚。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伯洛戈!”

瑟雷的声音高了起来,朝着伯洛戈大步走去,伯洛戈并不否认瑟雷此刻的怒意,以及他具备的恐怖杀伤力,可伯洛戈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抬起手,瑟雷的手掌惨白,仿佛没有一丝生机,寒冷而毫无血色,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凸起,如同一条条丑陋的蚯蚓,令人不寒而栗。

转眼间,尊贵的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可怖的梦魇。

指甲生长,尖锐而有力,像是长满了锋利的利齿,准备着将任何阻挡它前行的东西撕成碎片。

瑟雷的面容狰狞不已,肌肤变得极端的干燥和不均匀,充满褶皱和坑洞,看起来像是经过岁月的洗礼般粗糙不整,只剩毫无生命力的紧实质地。

阳光的洒落下,伯洛戈能清晰地看到肌肤之间的纹理,像被刀刻进去的花纹一样,让人不寒而栗,血管纷纷凸起,呈现出青色或紫色的色调,几乎可以看到血液在其中流动,血管细腻且复杂,宛如一条条小河汇集成的浩瀚江湖,散发出一种诡异而阴森的气息。

这或许才是高阶夜族真正的模样。

伯洛戈的呼吸紧绷,他并不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瑟雷被不死者俱乐部的力量限制着,他无法伤害任何人,更不要说自己还是不死者,最多让他打几拳而已。伯洛戈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就在瑟雷将要触及伯洛戈之时,日光升起,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楼群间的缝隙,在阴影里劈开了一道金色的线条。

这道线条将伯洛戈与瑟雷分割。

瑟雷止步在了金色的分界线前,而他那只畸变的手,此刻已越过了边界。

阳光拂过手掌,表面的皮肤炭化,烤焦,死亡的肌细胞蒸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被火烧焦了,裂痕密布,如同一块脆弱的陶瓷碎片,随时都要被撕裂成碎片。

在时间的推移下,瑟雷的皮肤不断变黑、变硬,裂开了无数个小口子,从中散发出嗜血的气味。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接着是血肉的蒸发,整块血肉凹陷了下去,身体不断地收缩,鲜血和细胞慢慢消失,留下了一堆黑灰色的躯壳,些许的火苗从身体内向外释放,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阳光的刺痛令瑟雷清醒了过来,他收起了手,脱离阳光的同时,灰烬褪去,新鲜的血肉迅速生长。

见此情景,伯洛戈想起自己第一次来不死者俱乐部时,杰佛里曾对自己说过的话。瑟雷的血统极为高贵,哪怕面对致命的阳光,凭借着自身的不死之力,瑟雷仍具备着一定行动能力。

“冷静下来了吗?”伯洛戈问。

“你可真是个混蛋,伯洛戈。”

瑟雷抬头扫了伯洛戈一眼,直接越过了阳光的分界线,朝着伯洛戈身后的不死者俱乐部走去。

“瑟雷!”

“安静,让我一个人待会!”瑟雷抱怨着。

“不,我是说,如果你这么抗拒,我们可以跳过这个话题,”伯洛戈抱歉道,“我们可以聊些别的。”

瑟雷打量着伯洛戈,眼神里流露出了十足的痛苦感,但很快,这股情绪就被隐藏了起来,他留下一句话。

“奥莉薇亚不是摄政王,真正的摄政王另有其人。”

说完,瑟雷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不死者俱乐部。

伯洛戈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她答应过我了,以她的母亲发誓。”

瑟雷重重地关上了门,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头。

……

当伯洛戈跟进不死者俱乐部内时,他只看到瑟雷的背影在楼梯间闪过,脚步声逐渐远去,然后是又一个响亮的关门声。

伯洛戈站在原地,回味着刚刚瑟雷所说的话,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别在意,伯洛戈,瑟雷只是最近心情不好。”

薇儿从阴影里走出,它这一身漆黑的皮毛,太适合与阴影同行了。

“夜族再度浮出水面,连带着许多糟糕的记忆也跟着回来了,更不要说,这一阵总有一些不速之客前来,打扰着此地的安宁。”

伯洛戈半跪了下来,和薇儿的视线平行,伸手抚摸了一下柔顺的猫头。

“抱歉,是我心急了,等瑟雷醒来,麻烦帮我和他道歉。”

薇儿用力地蹭了蹭伯洛戈,紧接着跳到了伯洛戈的身上,站在伯洛戈的肩头,“这是不死者俱乐部的规矩,我们不能干涉尘世,就连告知他人情报也不行。”

“虽然建立在闹市里,但这里确实算得上独立于尘世之外。”伯洛戈点点头。

伯洛戈走到吧台旁坐下,自从瑟雷被麻烦缠身后,他除了睡觉就是在酗酒,酒保的工作就落在了博德的身上。

巨大的骷髅架子具备十足的调酒经验,但遗憾的是,比起酒精,伯洛戈更喜欢橙汁。这毫无技术含量的需求,根本无法体现博德的专业性。

“最近瑟雷睡的越来越久了,他可能是在准备长眠,”薇儿跳上了吧台,“睡上十几年,彻底摆脱这些烦恼。”

“非常棒的手段,”伯洛戈习惯性地讽刺道,“不死者都很善于逃避吗?”

“当然如此,不然你以为不死者俱乐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薇儿毫不在意道。

伯洛戈长叹一口气,自从成为组长后,他就忍不住地去承担更多的责任,而这也令伯洛戈变得疲惫不堪,有时候甚至会干扰到他的抉择。

“说来,我之前很喜欢做梦。”伯洛戈突然说道。

“白日梦吗?”薇儿问,“你看起来不像这种人,你更务实一些。”

“不不不,我是指字面意思的梦,当你闭上眼睛,所能看到的。”

伯洛戈慢悠悠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大概……可能因为我经历的特殊性,我总能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例如“前世”的种种。

说来奇怪,伯洛戈尝试过整理自己前世的记忆,但它更像是数不清的碎片,以粗暴的手段拼合在了一起,就像一段劣质的蒙太奇。

仿佛在前世的记忆里,“自我”这个概念并不存在,有的只是冰冷的旁观。

“我喜欢做梦,梦里奇奇怪怪的画面,在我看来就像是在看一部部的低成本电影,”伯洛戈说,“更赞的是,观影并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因为这一切是在睡梦中进行的。”

“你觉得做梦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了你的‘寿命’吗?”薇儿问。

“算是吧,利用起了更多的时间,去体验了更多奇怪的东西,虽然绝大部分都会在我醒来后消失。”

伯洛戈说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可当我成为不死者后,我就很少做梦了。”

“大概是我自己本能地知道,死神不会来敲响我的房门,就此我也不再畏惧时间的流逝了,连带着延长寿命的梦境,也变得毫无意义。”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薇儿不明白。

“我看到了瑟雷刚刚的样子,他在和阳光玩追逐战,瑟雷似乎在渴望死亡,但当阳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又像个胆小鬼的一样,慌乱的不行。”

伯洛戈轻声道,“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与虚无……帕尔默说他害怕变成了他老爹那副样子,完全丧失了自己那有趣的性格,虽然人们常管这种变化叫做成熟。

我想我也是如此,在看到那样的瑟雷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未来的某一日,我也会变成他这副样子。”

伯洛戈意外地苦恼了起来,“就像我一直在怀疑,我当初为什么会许下不死的愿望……只有胆小鬼才渴望不死。”

“你害怕自己是个胆小鬼?”

“嗯,我害怕我所期待的自我,和真正的自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就像自我分裂一样……”

薇儿摇了摇尾巴,毛茸茸的尾尖蹭了蹭伯洛戈的鼻子,弄的伯洛戈有点想打喷嚏。

“别想那些事了,我能感受到,伯洛戈,你具备着十足的勇气。”

薇儿继续说道,“或许你许下不死的愿望,是为了一些别的东西。”

在薇儿的安慰下,伯洛戈的心情好了一些,待喝完橙汁后,他又看向楼梯间的方向。

自己不在的这一个月里,看起来瑟雷的压力十足,同样的,瑟雷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碍于规则的束缚,以及他自己的一些问题,他不想对任何人开口。

也是,凭借着不死者的优势,尘世的纷纷扰扰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说来,伯洛戈,你这一阵是遇到了什么吗?”薇儿说道。

伯洛戈不清楚,“我有些不太明白。”

“嗯?”

薇儿绕着伯洛戈走了几圈,接着又跳上了伯洛戈的肩头,整个猫脸完全和伯洛戈的脸颊贴在了一起,像是砂纸打磨模型一样,用力地蹭来蹭去。

黑色的猫毛飞舞一片,伯洛戈觉得自己快猫毛过敏了。

“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薇儿疑惑地打量着伯洛戈,“其实从几个月前,我就隐隐嗅到了那股味道,但它太稀薄了,我以为只是错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身上那股味道越来越浓了,就像是被腌入味了一样。”

“我有注意个人卫生的。”

伯洛戈拉开衣领,仔细地闻了闻,他很干净,没有丝毫的异味。作为专家,工作和私人生活要分开,所以伯洛戈从不会双手染血地入睡。

“可以仔细形容一下这股味道吗?”伯洛戈问。

大大的猫眼眯了起来,薇儿凑到了吧台上,对着博德问道,“你也嗅到了吧?”

伯洛戈刚想呵斥薇儿,博德一个骷髅架子,哪来的鼻子嗅味道,这时博德开口说,“嗯,我也有些察觉到了。”

“哈?”

伯洛戈的脑子乱了起来,他怀疑是不是这些人联起手整蛊自己。

不死者们的想法都很难揣度,就像瑟雷虽然一大清早是那副颓废的模样,但在更往前的几个小时里,他可是在钢管上激情热舞。

说到这种反差,伯洛戈一度很好奇,薇儿会不会自己埋猫砂。

这太冒犯了,还是算了。

“我们说的并不是常理上的气味,而是一种力量上的气息,”博德为伯洛戈解释道,“用你更熟悉的术语来解释的话……脐索。”

伯洛戈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脐索,它指的是债务人与魔鬼之间的诡异联系,但随着对魔鬼了解的深入,它的概念被扩大化了,可以视作所有与魔鬼产生的联系。

一种与魔鬼有关的气息。

伯洛戈疑惑了起来,从自己入职开始计算,普通外勤职员这辈子都遇不到几次的魔鬼,伯洛戈几乎是天天见,甚至还不重样,如果每头魔鬼都有独特的气息残留在自己身上的话,伯洛戈一定是一捧足以把人熏倒的鲜花。

那么问题来了,伯洛戈身上气息杂乱不堪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之前薇儿它们都没什么反应,为什么这一次会引起它们的注意。

“你这段时间里,有遇到什么诡异的东西吗?”薇儿问,它觉得这股气息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伯洛戈坦白道,“没有,大部分诡异的东西,只要可以被杀,就都被我杀死了。”

薇儿被伯洛戈回答弄沉默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

伯洛戈分析日期,计算异常是从何时而起,很快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件武器。

“我半年前,从秩序局里拿到了一把契约物。”

和魔鬼有关,还是近期发生,并且一直伴随着伯洛戈,仔细想想后,伯洛戈能想到的只有那把可怖暴虐的禁忌武器了。

“官方资料来看,它的名字是伐虐锯斧。”

最近作息爆炸了,昨天早上8点才睡着,然后断断续续睡到晚上10点,更新的字数可能会少点,但不会断更的,大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