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奚紧紧盯着来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双唇颤抖许久,终于勉强挤出两个字来:“是......你?!”
与来人对视许久,二人皆未开口。
“我尊贵的客人们!想必不用我过多介绍了吧,这位赛场名手,肝脍!”
“肝脍?肝脍,很相称的名字。”慕景奚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来人那双重戟道。
来人见状,亦是一笑,笑容中有些苦涩。
“只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的代号叫肝脍,李大哥。”
没错,来人竟是李滔!
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李滔自幼修习戟法,又在斗场凭一双重戟创下声名,这肝脍二字,到当真恰当!
就在此时,斗场内忽然响起钟鸣之声,众人有些疑惑,忽然场内鼓乐声动,礼花四起。
“各位尊贵的客人,不必惊忧,这只是我庄园的一个开赛前的小活动而已。我乙木兰香园感念诸位长久以来的光顾,特在此刻,回馈各位。”
主持人话音一落,四下便有侍从送来果盘、美酒、月饼与各式礼品。
“哈哈,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正子时了,此乃帝国名饮,醉仙人,是我庄园特备,值此佳节之际,与客同乐。为及时运抵,期间费去许些周折,还望各位欢喜。”
闻言,众人这才想起,正子之时,便已是第二天了,也就是说,今天,是中秋!想起这茬,观众皆是看向那桌上月饼、果盘、点心、美酒。且不说这些月饼点心皆是华苍城名坊字号所出,这醉仙人可是名声不小。此乃帝国名产,桂花酒极品,号称:嗅之则怡心境,芳香十里。品之则醉仙人,独世而奇。赏月共饮桂花,古已有之。
“哈哈哈,这庄园端得是心思巧妙,也罢,我等便品佳酿,观赛事吧。”
“是呀是呀,这醉仙人可是不可多得,来来来,干杯。”
“诸位,请!”
佳节之际,又有美酒相伴,观众一时间也是颇为欢喜,纷纷致贺。
“给老子满上!”张狗少见到醉仙人,一时间将先前的不愉快全然忘记,催促着侍女。
观众席上热闹,柳彬冬处亦然,房舍私下,早已端来许些月桂,芳香四溢。抬起酒杯,柳彬冬笑容满面:“众位辛苦了,值此拜月佳节,愿我等再创辉煌。”
众人皆是端杯,一饮而尽。
但场上二人,却是被隔绝在了这欢愉之中。
李滔眼中满是痛苦之色,开口道:“慕兄弟,对不起。”
......
昨日清晨,就在慕景奚安心修炼,准备接下来的赛事之时,华苍城集市之上,李滔正在采购。
自从和慕景奚一举拔除苏黎等庄园的牙人之后,钱管事亲自命人赏赐了李滔一千两!一千两呀,李滔家祖上八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得到如此赏赐,李滔当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当然,李滔是个厚道的人,依他看来,能得到如此巨款,着实要感谢慕景奚。细细想来,李滔越发地觉得自己欠慕景奚太多太多,不说这一千两能让他和李兰就此摆脱生活上的困境,就说澹台明末尽心竭力为李兰治病,看着李兰病情一天天的好转,李滔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慕景奚师徒的恩情。
所以,在慕景奚提出带兄妹二人就此离开这是非之地时,他没有太多的犹豫。能不能解除蚀命聚耀丹的反噬对他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为李兰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当然,也能让他就此追随慕景奚,偿还恩情。
想到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自己虽说没有多少能报答慕景奚师徒的方式,但心意总归是有的,因此,李滔特意四处采买,希望邀请慕景奚师徒共度佳节。
市场上,许些人看见李滔那雄壮的身躯竟有一些雀跃,背着个箩筐四下买菜的样子,皆是有些喜色。
当然,李滔对此可不在意,他已然决定,要下些血本。以往逢年过节,李滔最多也就舍得买些鸡蛋、鸡肉什么的给李兰补补身子,但今日不同,因为,李滔有钱了!哪能苦了自己的妹妹?哪能慢怠了自己最尊贵的客人?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它能让一向对他人慷慨,却淡泊于自己的李滔都开始为自己打算,总得有点自己爱吃的吧?
此时的李滔,甚至有一点点的膨胀,走起路来都带风,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买了自己小时候一直想吃,但又不敢吃的糖人......
不过李滔虽然舍不得给自己花钱,但在为李兰、慕景奚等人买东西时可毫不吝啬!一套广袖牙白襦裙,要得就是自己的妹妹不比别的女孩差!一对峨松郡名产,令无数天晟帝国的男子流口水的美腿——黄金火腿,要得就是让慕景奚师徒充分感受峨松郡的美食文化......
四下闲逛了许久,李滔箩筐内盛满了许些华苍特有的高端食材,但李滔仍旧意犹未尽,四下挑选。
但李滔不知道的是,自己此时已然被人盯上。
“老板,这王八怎么卖?”李滔问到。
“两百文一斤,不讲价。”老板看了李滔一眼,随口答到。同时,手起刀落,将一只甲鱼处理完毕,交给另一名客人。
“我的天呐!你咋不去抢啊你!”两百文!自己打场比赛也差不多就这点呀!
“客官,这你怎么说话呢?我这可是公道价,全是野生元鱼,要不是旁边的鱼档眼红,搞了个元鱼养殖,还不止这个价呢!”老板回答道。
“那这也太贵了吧......个儿那么小。”
“鲤鱼吃肉,王八喝汤,元鱼讲究得就是个滋味,我这元鱼可都是伙计捕来的野生元鱼,精华可不是那些个挖个泥塘喂些烂白菜死鱼的货色能比的!”
老板看起来在回李滔的话,但手上动作可没停过,尤其是最后那几句,那突然加高的音量分明是在和对面说的,搞得对面鱼档正在给客人称甲鱼的老板脸色好如猪肝一般。
“那也不见得就比人家好呀。”
闻言,老板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语气颇为严肃:“客官呐,这咱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看见这招牌没?老字号!咱开门做生意,讲究的那就是个信誉和品质。”
随后老板踹了一个伙计一脚,说:“告诉客人,咱欧阳鱼档的宗旨是什么?”
“让同行没有活路!让客人没得选择!”
闻言,老板又踹了一脚,一脸尴尬的说:“玩笑!哈哈哈玩笑!我们欧阳鱼档一向幽默!”语毕,老板恶狠狠地看了伙计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再说错,信不信老子把你拌进鱼里卖了?
伙计打了个激灵,赶忙道:“真挚的心意、优质的服务、精致的食材、幸福的人生!让天下没有难做的菜,让拙妇可为好米之炊!”
满意地点了点头,老板笑着说:“不说别的,就说这元鱼,你看看这裙边,你看看这脖子,哪里哪里都写着纯天然!你瞧瞧这爪子,你瞧瞧这褶子,哪里哪里不是透着优秀?我们欧阳鱼档屹立在此多年,作为老字号,靠得就是精致食材的品质!源自华苍城东翠湖河湾九十八转,精选其中品相最为绝佳者,哪个客人不说好?再说这菜刀,源自......”
“行了行了!”李滔挥手打断,再说下去自己都要信了。
“得嘞,你要哪只?”
“这只。”
“要不怎么说你有眼光,这可是这里年份最久的老鳖,啧啧啧......一锅鲜呐。”
“别宰!我要留到晚上。”
“好嘞。”
付完了钱,李滔刚欲离开,却被老板拉住,老板一脸猥琐:“客官,办个会员不?凭卡片积分,买一次盖一个戳,积满十个戳,可以换取九折优惠一次喔?”
“不了不了......”
“那成,下次再说,不过给您个忠告。”
“什么?”
“千万别去对门买,你不知道,上次他们还在鱼里掺......”
老板话没说完,一柄菜刀咻的一声突然飞来,劈在欧阳鱼档的柱子上,将李滔等人皆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对面的南宫记。
“你娘的,老子忍你一上午了!”南宫记的老板怒气冲冲,这一上午自己被搞丢了多少客户?
“嘿!爷爷说得哪句不是真话!踩你尾巴了?”看着南宫记七八个鱼贩气势汹汹的样子,欧阳鱼档的老板可丝毫不虚,一时间两伙人对峙起来。
“我呸!你们欧阳鱼档也有脸说别人?拿草鱼做鱼丸还说是鲤鱼,要点脸不?”
“你、你怎么能......凭空诬人清白?”欧阳老板有些慌。
“我呸!我亲眼看见了,你让秦家老爷识破,用绳子吊起来打!”
“掺杂!那是掺杂!卖鱼的能叫造假吗?再说了,总比你丫的用鲢鱼冒充江鱼好!让客人看出来了喂你丫的羊粪!”
“你......打人不打脸,骂人不......”
“就揭你短了,咋滴!上个月不知道是谁当街吃屎来着。”
“你奶奶个腿!你家女性亲属全他妈是贩桃子的!哥几个,给我上!”
“怕你丫的?”
......
菜刀!鱼镖!秤砣!铁钩!砧板!咸鱼!一切的一切都是武器!一切的一切都在横飞!一场战争就此打响!
混战之中,李滔不知道挨了几鲤鱼,不知道受了几螃蟹,那一刻他心中响起旋律:冷冷的冰鱼在脸上胡乱的拍!
暖暖的眼泪跟黄鳝混成一块,
眼前的色彩,
忽然被掩盖,
鱼的影子在身边无情徘徊......
狼狈的逃出战场,李滔赶忙清点,幸好,东西一样不少。
“啪嗒!”
一只手拍在李滔的肩,吓得李滔反手就是一拳!
“对不住啊,对不住......”李滔连连道歉,被打的人也是斗场的一名赛手。
“你小子,也不看清楚。”来人捂着鼻子道。
“我的错,我的错,有什么事吗?”
“有个人要见你。”来人指了指墙角,一名庄园的执事正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四周。
李滔不明就里,但还是走了过去。执事捂着鼻子,递给李滔一块手帕,不愿说话,显然这里的味道让他难以忍受。
李滔一看,上面写着一些小字:想要你妹妹活命,就跟我来。
李滔脸色凝重,看这手帕,材料极为高端,这......收这么重的礼物不好吧?再说了,一个大男人送给自己手帕,莫非......
李滔一阵恶心,赶忙递回:“这,我......哪能受您的礼物......而且,我不好这口。”
“靠!忘了,吕执事,他不识字。”
闻言,吕执事极不情愿的开口道:“今晚有场比赛,你要接一下。”
闻言,李滔有些不愿意,开口道:“对不起了,我这两天有事。”
“哼!那个平湖马,你挺熟的吧?”
“您什么意思?”李滔有些警惕。
“别以为庄园不知道,你和那小子的关系,直说了吧,大掌柜有令,要你今晚上场,做了他。”
“大掌柜?......我不去!我还有事!”李滔当即拒绝,准备离开,既然是大掌柜下令,那说明慕景奚有危险!他要赶紧去报信。
“你要不去,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妹妹的忌日。”吕执事冷冷地道。
闻言,李滔顿时九耀全开,目露杀机:“你把她怎么了?”
“没怎么,她现在好好的呆在家里呢。不过......你现在不跟我走,自然会有人去做了她!”吕执事话音刚落,巷子里突然走出四个护卫,观其气息,皆是九耀境。
“你!”
“哼!放聪明点,听我的话,庄园重重有赏,不然的话,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庄园也有的是办法......弄死你们兄妹!”吕执事道。
“你!你好卑鄙!”
“怪就怪你自己跟错了人。你听明白了,这次可是大掌柜亲自下令,要做了平湖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小子旁边还有高手,不过......自己动脑子想想,庄园大掌柜要弄的人,还有命活?你以为他们救得了你们。”
闻言,李滔顿时从愤怒变为了恐惧,是呀,大掌柜的意思,不就是乙木兰香园的意思吗?那样的大人物要对付自己和李兰,只是一句话的事。
“噗通!”
李滔跪倒在地,急忙说:“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妹妹,还有,那平湖马是好人呀,请执事......”
“你以为求我有用吗?还是你自己选吧,要么救你妹妹,要么......你也可以不去,反正庄园会派别人做了他。”
闻言,李滔双唇颤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要自己去对付自己的恩人?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或许,自己可以拼死逃出包围,去给慕景奚师徒报信,带着李兰一起离开。可是,乙木兰香园是何等势力,即便众人逃脱,难道庄园会就此罢休?在李滔看来,即便是城主司命府,也绝对不是乙木兰香园的对手。
是呀,在这华苍城长大的他,内心早已彻底的摄服于庄园的淫威,怎么可能就此除去那心中对乙木兰香园无敌的认知?
如果只是自己一人,即便是死,他也要去报信,如果庄园要追杀,他也愿意和慕景奚师徒同生共死,但是,他毕竟还有个妹妹......
挣扎了许久,李滔只得点了点头。
......
“不用说了。我明白。”慕景奚打断李滔,淡淡地道。他自然是相信李滔的,李滔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之所以李滔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李兰受到了威胁。
“对不起,对不起......”李滔不住地道。
“你来这里,恰恰说明我没看错你。”
慕景奚的话令李滔一震,看着眼前的少年摘去面具,那一抹温暖的笑容,令李滔更加愧疚。
“我的天!这......这小子这么年轻?”
慕景奚摘少年。
当然,如果他们得知慕景奚的年龄,只怕会更加惊讶。
“此人如此年轻?”柳彬冬亦是有些错愕,看来慕景奚绝不是什么大势力的少爷,否则怎么会这般年岁就跻身九耀?
不过,由于慕景奚比同龄人稍高一点,柳彬冬还以为他的年龄在十六七左右,如果他知道慕景奚真实的年纪,只怕会更加震惊。
慕景奚眼神冷厉的看了看场周,想不到自己还是算漏了一步,一直忽略了李滔。自己同他走得如此之近,或许是害了他。早知道,慕景奚在斗场内应更加小心才是。
“喜欢吗?”看着慕景奚的样子,柳彬冬笑了笑。
“不用介怀,我理解。”慕景奚道。是呀,对于慕景奚而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庄园,在李滔眼里可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被庄园要挟,他怎能不惧?况且,还是以李兰作要挟,换作自己,也会这般。
“李大哥,今晚不作他想,你我相识已久,还未分过身负,今天,就当是你对我的训练的检验吧。”
“谢谢你......好,你我今天,就打个痛快!”李滔点了点头。
随即,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