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了我的断肠毒。”乌鸦立马解释道,”一日之后才会毒发。”
乌鸦的这个毒药本来是五个呼吸之内即亡,可是眼前这个青衣女子竟然还好好地站着,他只能将毒发时间尽量往长了说,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脸上会出现黑气,他毒药的毒发症状完全不是这样的啊!此时乌鸦的脑子十分混乱。
无疆方才的确是感到身体一阵僵硬,但现在好多了,只有指尖还微微酥麻。
乌鸦正混乱着,忽见眼前伸来一支手,粗暴地撕裂他的衣服,从里面掏出一个瓶子来,朱衣目光如刀:“这个是解药吗?”
乌鸦点头。由于此毒药性发作非常之快,即使有解药如果不能当场服用也是回天乏术,乌鸦为避免有一天自己误中此毒,特地带了一颗解药在身上。
朱衣女子似乎是不经意想起一件事情:“忘记跟你说其实刚才射中你的飞刀也有毒,一炷香之内就会毒发。”
“你……”乌鸦正欲说话,刚张开嘴,就被一人捏住下颚,强行喂了一粒什么东西,又被捏着往后一仰,那东西划入喉咙,呛得他咳嗽不止。
“刚才是骗你的啦,其实飞刀没毒,不过刚刚你吃下去的东西才有毒,你的五脏六腑可能马上会被融化哦。”
她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听得乌鸦一阵心悸,还没反应过来顿觉五脏翻滚,如万蚁噬咬,又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来,更可怕的是他的鼻子也开始出血,滴到地上,血变成了黑色。
“我再问你一遍,这个,是解药吗?”朱衣女子的声音像一把锐利的尖刀,一字一顿,扎在他的心上,“你,可要想清楚了。”
“是……是解药。”乌鸦几乎是强撑着才说出这句话。
朱衣女子将瓶子放到无疆手里,语气竟是十二分的温柔:“这个应该是解药,你先服下去。”
无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深夜出现,还帮着自己,但是却实实在在对她生出莫名的亲切信任之感,将药服了下去。
朱衣女子见她脸上黑气散去,才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扔到地上:“解药。”
乌鸦立马捡起来,哆哆嗦嗦地放入口中,吞咽下去。
“就这样,都说完了?”朱衣女子的语调似乎又恢复了刚才的轻快。
乌鸦喘着气说道:“我会退了这桩买卖,永远消失在两位面前。”
朱衣女子叹了口气:“小乌鸦,你好像还是不清楚状况呢,我现在一刀杀了你不也能让你永远消失在我们面前吗?”她的刀又紧了几分,刀锋处慢慢沁出血来。
“等……等等。”乌鸦露出阴沉之色,“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机密,但是你们必须放了我。”
“哦,你倒是说来听听。”朱衣好整以暇。
乌鸦歪嘴露出阴森的笑:“如今东南联盟,西疆危情,据说此次东朝世子亲自挂帅,不过两军对垒,胜负难料,但此次西疆恐怕凶多吉少,你可知修罗已潜入军……啊!”乌鸦还未说完,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股热血喷洒而出,他双手紧紧捂住喉咙,想要张口说话,但终究变成了无意义的呻·吟,他的表情恐怖而狰狞,不知道是因为死亡到来的恐惧还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而产生的震惊,就这么绝望而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带着想要说的话见了阎王。
小慈吓得捂住了嘴,无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女子。
她是谁,为何会深夜出现在此,是跟踪自己?她刚才明明是想从乌鸦口里套情报,为何又突然灭口,她想隐瞒什么?
还未来得及细思,眼前女子收回匕首,森然站起,眉间充满了杀意。无疆握紧了手中的刀。
朱衣女子察觉到她的举动,脸上出现一丝难过和失落,不过那份难过失落一瞬即逝,似乎从没出现过。
“我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但想必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乌鸦虽死但今后肯定还会有别人。”朱衣环视一周,“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要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说毕她转身就走,仿佛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完全不似她一开始悠游闲适的样子。在她转身的瞬间,无疆突然开口:“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朱衣身形一顿,冬日枯叶落了一片在她头上,清冷月光下,背影说不出的肃杀孤独。
“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她说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衣来到一处非常隐秘的宅子,关上门写了一封信,写完后她静坐了一会儿,忽又拿烛火将它烧了,紧接着她又拿出一张白纸,此次落笔极快,写完立马装好,连夜送往东朝。
在第二封信中,她略去了那个跟无疆长得极像的女子的信息,只交代了消息走漏的事情。
其实她不应该这么快杀掉乌鸦的,她完全能够从乌鸦嘴里问出消息走漏的原因,找出纰漏环节,确保事情不会再出差错,她甚至能用一百种方法从乌鸦嘴里挖出更多的秘密,一个榜上排名第七的杀手,必定携带着庞大而重要的情报。
但她还是下手了,因为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保护她——那个酷似无疆的女子。
她不能听到她不该听到的话,不能知道她不该知道的事,否则她就只有一个死的下场。
她不希望她死,只能当即杀了乌鸦切断消息。如果被他知道,他肯定会严厉地批评她失职。
这大概是她十几年的杀手生涯中第一次感情用事。
她真的……太像无疆了,不仅仅是样貌,甚至某些神情,可她又那么得……不像无疆。
无疆不可能不认她,自七岁那年起,她们就一起杀人练武执行任务,十二年的杀手生涯,目睹太多背叛和人性的懦弱阴暗,她的刀尖永远对准每一个企图靠近的人,从不犹豫从不心软,这一生她不会把后背交给任何一个人,除了公子和无疆之外。
她用生命去信任的人,不会不认她!
况且无疆的武功从不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正好相反,她快狠准,杀人时静谧到无声,她的身手不可能连一只小乌鸦都打不过。作为杀手,她冷静专注,眼里除了杀死目标不关心周遭万物,绝不可能因一个无关的小女孩脚步而乱神,方才那一记疾风腿里飞出一枚飞刀虽令人措手不及,但是对无疆来说要躲开它绝非难事,多少次生死间的过招,比这险恶,比这更接近死亡,除此之外最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会被威胁,被威胁着自断双臂,真是可笑啊。
那个杀伐决断机智诡诈的无疆,怎么可能会被人威胁,怎么可能会乖乖就范!
她不是无疆,朱衣有些痛苦地想,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无疆,但即便她不是,只要她顶着那张脸,她也不忍对她下手。
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投映在斑驳的壁上,冷酷中似乎带了点悲伤。
“无疆,你在哪里,无姬很想你。”她出神地望着烛火,轻轻地呢喃着。
无疆刚处理完乌鸦的尸体,正搬了把凳子坐在刚才打斗过的院子里。
她在想昨晚那个朱衣女子,她的武功好厉害,远超久修阁杀手榜上排名第七的乌鸦,她不会是一个无名之辈,那她是否也是久修阁榜上的一员?她跟踪自己,帮助自己,就因为自己跟她口中的那个“好朋友”、那个“无疆”长得像?也许自己真的就是无疆,可是无疆又是谁,为什么会昏迷雪山,会被人扒皮换肤,她应该承认吗,应该回到过去的记忆过去的生活吗?这个朱衣女子虽让人产生几分亲近和信任之感,但是她又让人捉摸不透,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她明明是想从乌鸦身上套取消息和情报,却在乌鸦说的时候突下杀手割断其咽喉,分明是想隐藏消息——对她不利的消息。那她想对自己隐藏什么,修罗是谁,军……军什么,军营?西疆的军营?
她到底是哪国的人?!
无疆有些心惊地想着,但一切全是她毫无证据的凭空猜测。不过不管她是什么人,到底想隐藏什么,她有一句话总归是对的,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她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小慈。
可天下之大哪里是安全的呢……
无疆望着手中那个雕刻着“流”字的镶金令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