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陆玉音在心里小声地说,要是一切没有变,算起来他是她姐夫,当然是他妹妹……

她脸上不知怎么燥得慌,低着头不说话,他看她这幅样子,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的弧度下去,眼里也没了玩笑神色。

二人默默地沿着大路走了下去,问了一两个路人,入了村子,沿着小河,没多久就看到有一间较为富裕但冷清的房屋。

这时候大约是申时,乡下习惯吃饭早,睡得晚,有活干的人这时候吃了饭,傍晚继续干活。

他们一路过来,看道路两侧门户大开,从集市大街回来的人不少,可知民风不错,不至于有过多作奸犯科的人,但一看万掌柜家,许是忌讳,前后邻居都搬了出去,远处瞧都只有她这儿一缕炊烟。

“我去问吧。”

顾景桢一个男子总是不便,陆玉音同情万寡妇,不想让她受官威惊吓,主动上前叩门。

他站得稍微远了一些停下脚步,明白她的心思。

“吱呀——”

很快,门打开一条缝,万寡妇见来的是个陌生女子,远处还有个男人站着,立刻有些警惕。

陆玉音透过门缝看到那边的人身材中等偏瘦,脸色有些发黄,她声音亲和问道:

“万氏?李捕头有公干,要再查案子,我替他来问你一些问题。”

万寡妇看清来的是个娇滴滴小姐,远处巷子男人身影看不清,但看这两人通身气派不像恶人,提及的李捕头是本地熟悉之人,她也就没那么警惕,把门拉得更开一些。

万寡妇匆匆系好白色孝服褂子,手指在裙边擦了擦,扶扶鬓边的白花,“你问吧。”

这样一来,陆玉音看清这万寡妇虽然神色有些憔悴,但五官眉眼有些姿色,既是富商万安掌柜的媳妇,应当也不会是个无盐妇人。

陆玉音把之前听到的卷宗上内容都问了一遍,穿插了些细枝末节,万寡妇一一有所回答,可知卷状写得不假。

陆玉音再往深处钻,问“你可对当晚的房客们有印象?”“觉得哪个最有可能?”“村子可有人与你们家结仇?”

这样的问题她就回答不出,一是因为万家开客栈广结人缘,少有结怨,二是万寡妇当晚依照平常习惯,送泔水到城郊去,再给郊区家里的菜田施肥浇水午夜过后刚好赶车回到客栈。客栈后院马棚边有一间小屋,有时候满客了,掌柜便会在此守夜休息,万寡妇当晚累极了就到这屋子倒头就睡,这一点有打更的作证听见她归来熄灯的动静,等到第二天是客人叫伙计才发现三条人命横尸在柜台后的楼梯间,她确实不在场,不晓得更多的信息。

支吾回答了一连串问题,万寡妇的脸色渐渐变得不耐烦。

陆玉音看着她的眼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谁会是凶手?”

万寡妇瞬间激动道:“你什么意思?凶手不是抓到了吗?你还要往我心口戳刀子?”

“对不住,请节哀,我没那意思……”陆玉音急忙摆手,“多有冒犯……”

“砰——”

门被大力关上。

陆玉音有些无措后退,转身走到顾景桢身旁,喃喃道:“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顾景桢道:“万氏不在场的证据可信,既然从这儿问不出,只好再从别处入手。”

陆玉音回想起万寡妇匆匆出来披衣的场景,做饭难免会弄脏衣服,但头上那朵白花,居然也是匆忙才带上,亡夫归天不到一月,这好似有些不太合规矩。

到了万安客栈,周围插牌子挡了起来,不过不用提示,已经没人愿意到这儿来,这间坐落在街角的客栈规模不小,两层,二三十间房,周围不远还有面馆茶铺,因为发生了命案,他们路过时候看到附近店铺里面空无一人,伙计闲得擦窗户。

“大人,请。”

血腥味早就被冲淡,开门进去,早在此等待的李捕头接连开了几扇窗,灰尘夹杂其他气息迎面扑来,陆玉音心理作祟,感觉还是能闻到奇怪的味道。

她小跑跟近了顾景桢,本来跟他总是相隔几丈并行,现在也不顾,生怕踩到什么,碰到什么,亦步亦趋跟着他跨过门槛。

大堂容纳七八张桌子,墙上挂的红色绸布落了薄薄一层灰,柜台在正中间偏右后方,旁边就是楼梯,伙计要在楼梯下仰头问上面需求,还有柜台边上需要摆放些杂物,所以楼梯下空间颇大,导致深夜里十来个房客入睡了,三人尸体被拖至楼梯间,到清晨才有人发现异常。

陆玉音跟着顾景桢到柜台前,她身体不靠近,倾斜稍微瞥了一眼,只看清满地暗红干涸血迹就撤回视线。

顾景桢低头看着血迹踪影,虽有些淡,但能看清是从后院延伸过来。

顾景桢问:“万氏与人交往不深?”

李捕头答:“她是八年前到这儿的生人,投靠的婶子没两年就病死,给她指到万家,成婚了六七年,生下的儿子三岁,倒没听说跟谁走得近。”

陆玉音问:“这是为什么?”

李捕头笑:“她在这儿没个亲戚,万安以前是个开小杂货铺的,生意做起来了,眼红的不少。”

她追问:“既然眼红,怎么会没结怨?”

李捕头苦笑,“万安做小生意出身,一文钱的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跟七八十岁的老娘还天天吃面吃咸菜,前些年把房子修一修,平时一个子儿都不舍得花,人窝囊得瓜蛋一个,骂两句都不还口,乡里乡亲,谁没点小心思,这可咋结得起来?”

空寂中说话声音和动静放大无数倍,桌椅还像宾客散场时混乱摆着,顾景桢走两步就到了楼梯边上,一落灰,楼梯上脚步印和各种微小裂缝毫发毕现。

顾景桢眼睛一扫,转向反方向的后院,只走两步,从柜台边侧身穿过门帘,后院里亦是萧索。

陆玉音低头跟着淡到看不见的血迹,到院子里断了踪迹,一侧是出去的院门,一侧是柴房,还有一边是两间马厩,偏僻背光。

她大胆猜:“额……凶手先藏在马槽行凶?再把人藏在大堂?”

顾景桢环视一圈,道:“名单上十一间的房客来自天南海北,当晚并不曾有任何人发生口角,而周副使要了三壶酒,伙计慢上酒菜而被训斥两声,远不算是争执。”

“到后院来的行客不多。”顾景桢踱步到后方院门,仔细看了眼跟大堂新旧程度不一定的石板地砖,侧耳听外面是一条静谧小巷,“凶手是本村人的可能性更大。”

李捕头眼睛一亮,抱拳激动道:“大人明鉴!万安客栈住的都是来往匆匆的旅人,京城价贵,到这儿都是赶多百里路图个便宜睡一晚,后院专给伙计喂马,这条巷子就只有本村人偶尔从这儿走,住这儿的都不一定知道这门朝哪开!”

李捕头长年在衙门干些杂事,时间久了,因他有一股良心热血,虽然还是个小小捕头,但一二十年万事都求个对得自己,对得起乡亲,算是当地能办实事的一位。

眼见许多事无可奈何,这次血案知道详情的都心知肚明,可没有人敢跳出来说的,上面派下个大官调查,他一看如此年轻,本有些轻视,再看这人言语举止,这下终于确定是个办实事的,愿意倾情相助。

李捕头指着地板血迹断开的方向说:“大堂里还有一块吸干血的巾子,不符合被血浸泡的染色方向,定是那凶手在院子里杀了人拖到柜下,随意拿巾子擦了血往堂里一扔。但痕迹一断,所以这案子才被断是旅客所为!”

陆玉音听他们这样说凶杀在院子里发生,马上往后退了退,但一到门帘处,也不大想靠近柜台。

顾景桢注意她的踟躇异常,唤了李捕头,三人一道从后门出去,把旁边一座破落小屋看了,顾景桢交代:“把万掌柜一家有接触的本村人都列出明细,暗自找人私下问讯,定能查出些眉目。”

李捕头道:“这……本村两三百人,小的一人干不成这么多的事,大人可要多等些时候了。”

顾景桢淡淡道:“他们全家只留了一个活口,从哪里突破还不好找?”

“是!”

分别时,李捕头问:“大人要在何处歇息?小的去公堂请轿来……”

顾景桢打断:“不必,最近的一间客栈在哪儿?”

“本镇就两间,另一家永顺客栈没万安客栈大,离这儿不远。”

“想必李捕头明日就能查出一二。”

李捕头没想到这人做事雷厉风行,一日就要结果,不过已有方向,再拖沓只是浪费时间,他咬牙:“是,明日小的来回禀大人。”

“有劳李捕头。”

永安客栈离此不远,一间倒了,另一间生意开始满员,因陆玉音中途跟上来,林叶去差人回了府上,他再整顿好一日后驱车来接人,这夜只有他们二人入住客栈。

“掌柜,还有房间吗?”

“剩一间上房。”掌柜低头拨算盘,抬头看是一男一女,提醒:“等入夜就只有后院柴房了。”

陆玉音忙从顾景桢身后站出来:“那我们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