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狐狸,来世再见!

    说是去替李夫人送衣服,这李延偏偏要去结了冰的湖上打溜,劝也劝不住。

  大理寺少卿,居然撩袍子在湖上撅屁股溜冰,样子跟只呆熊似的,苏银看了好笑,只好骂:“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话还没说完,那边李延就出事了。

  开春,湖上的冰本来已经松动,加上他溜得不得法,只知道一只脚死命往前用力,结果薄冰架不住他这只笨熊,漏出一个大窟窿,他还没来得及喊叫,便“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苏银手里拿着包覆,离他甚远,见状急忙丢下东西溜了过去,等跳进水,这才发现李延已经沉到湖底。

  开春的湖水仍然冷得刺人,他的水性一般,人潜到湖底抱住李延,已是十分勉强。

  这李延更好,干脆是个旱鸭子,人已经昏沉,但还记得保命,一双手上来死死抱住苏银脖子,就差没把他箍死。

  苏银在水里扑打,右脚受过伤的跟腱又开始作梗,软绵绵使不上力,一个打岔,就跟着李延沉了下去。

  李延已经入水多时,这时候嘴里吐出一串气泡,眼见就要不成。

  苏银情急,也不及多想,俯身便将唇凑了上去。

  湖水冰冷刺骨,李延的唇也发木,这个渡气之吻并不销魂。

  可是苏银的心里还是生出一点奇妙的感觉,麻酥酥的,好似舌尖含了花椒,莫名地在颤动舞蹈。

  “算是……报仇。”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脚底突然便有了力,猛地一蹬,立时便浮出水面。

  湖面无人,他拖着李延,一路发抖,将他拖到了湖岸,几乎脱力。

  李延没有醒转,他只好又替他控水,折腾了好一会功夫,这才看见李延吐出了一口长气。

  “我死了么?他祖母亲的,阮宝玉这个祸害还没死,我怎么可以先死。”

  李延醒来的第一句话。

  苏银叹口气,强打精神,替他脱下湿透的外袍,将包袱里他娘的衣服给他草草裹上,这才跑上大路,找人去李府传信。

  回到府上,李延理直气壮地受寒生病,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不停支使下人跑进跑出,嗓门挺大中气挺足。

  “我看你就是装病。”尚书夫人一进房就开门见山,吩咐丫鬟不要给他端水,让他自己起来喝,不起来就渴死。

  李延捶床:“我肯定就是你捡来的,一定肯定绝对!”

  跟在夫人后面进门的苏银咳嗽了一声。

  两母子的战争却没停止,那厢做娘的还在说:“真是,我的衣服也被你糟蹋了,害我又另外找衣服来剪洞。你多大的人了,还跑去湖上溜冰,没脑子么?”

  “那你上次去酒楼吃饭,还不是施展狗屁轻功,从二楼跳下来,摔得半月不能走路?”

  “我是你娘,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吗?”

  “你有点做娘的样子吗!?”

  …………

  一旁苏银看不下去,又咳嗽一声,问:“夫人你手上的衣服是新铰的么,要不要我送去给绣娘?”

  “好。”

  “别给她送,你是我的人,不是她的狗腿!”

  母子两个又同时发话。

  你是我的人……

  为这个苏银冷笑了一记,拿过夫人手里的衣服,没说话,直接出门去找绣娘。

  同一时刻,段子明拜会过太后,正从步寿宫里出来。

  两天之内太后三次召见他,盯梢的太监也觉得情势微妙,急忙去找帛泠禀报。

  帛泠捧一只手炉,似乎漫不经心:“你去把太后身边的素蓉叫来。”

  素蓉很快便到,跪在堂下,手脚有些哆嗦。

  虽然她是帛泠安在太后身边的眼钉,但太后待她亲厚,不到迫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出卖主子。

  “太后这两天总是传唤那个姓段的,你听到些什么没有?”上面帛泠幽幽说了一句。

  “没……”素蓉答,偷眼瞟一下帛泠,立刻脊背发冷,改口:“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

  “有,奴婢听见太后他们提到……提到齐王。太后还给段大人下了一道密诏。”

  “密诏?!”帛泠霍然起身:“你确定?”

  “应该是。”素蓉埋头:“因为圣上交代,奴婢就比较留意,今天也是好不容易听见了里面两句话。”

  “什么话?”

  “好像说是密诏交给锦衣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帛泠定身,眸里光华闪烁,一只手指叩打书桌。

  “奴才查过段大人住处。”一旁太监连忙接话。

  “他姓段?家中背景如何?”

  “回圣上,段子明其父段凛,曾经官至吏部尚书,后来辞官,举家南迁,现已不在人世。”

  “段凛?”帛泠重复,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着意,五指收进掌心,手背青筋凸起,许久都没有说话。

  “圣上……”

  “找个稳妥的人,寻回密诏。至于段子明……,朕要他活口,你将他带来,。”

  最终帛泠道,退回龙椅,将掌心张开,推着方才被掐出的红印。

  鼎富楼,京城里最豪华最暴发的客栈,符合某人一贯的炫富风格。

  段子明回到他的上房,叫了燕窝漱口,又拿玫瑰露洗了手,这才窝到他的狐皮塌上休息。

  “段大人好。”

  屋里这时突然响起一道冷森森的声音,而且近在咫尺,就在他身后。

  段子明不回头,将脖里狐皮围脖一抽,劈手就挥了过去。

  他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也粗通武功,而且极是机变,将来人一阻后立刻便朝房门掠去。

  外面人声鼎沸,如果这位真是刺客,应该会有所顾忌。

  可惜来的这位是个真正高手,人掠动起来便好似鬼影,没等他到门口,就已经拦在他跟前,出手连点他几处要穴。

  “大人想必知道在下为何而来。”

  将他安放好后那人道,颇是斯文。

  段子明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于是翻个眼表示不知道。

  “东西在哪里,我没有太多时间和耐心。”那人还是斯文,不过十指搭上了他肩,内力暗送,使上了分筋错骨手。

  段子明在富贵窝里长大,娇生惯养,没一会就吃消不住,冷汗一层层漫上额头。

  “想好了你可以说话,但别想耍花样。”那人道,解开他哑穴,却又一掌按上他胸,略微施力,便将他心脉震伤。

  段子明往前踉跄,“噗”地一声便吐出一口血来。

  “东西在哪里?”那人又道,在他身上翻找,无有收获后开始有点焦躁。

  “东西显然不在我身上。”段子明抬头,露出狐狸样笑。

  “那在哪里?”来人厉声,十指搭上他筋脉,这一次使出了十成功力。

  段子明粗声喘息,将头别向南方。

  南方乌蒙山,有他紫眸的殿下,此刻正被那个狗娘养的阮宝玉霸占。

  想想仍是心有不甘,他恨着声,朝这个名字狠狠吐出一口血痰。

  “东西在哪里?”[!--empirenews.page--]

  头顶的声音已经有些空蒙。

  好像是被鬼附身,这一刻他居然抬头,露出一个笑,说了句阮宝玉的经典台词。

  “你长得又不好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声音短促有力。

  刺客略顿,想起主人吩咐:如果自己不能得手,也要确保别人不能得手,眼里慢慢就闪出了凶光。

  “段公子,来世再见。”他道,腰里长剑出鞘,迎光雪亮。

  “段子明死了?!!”

  三刻钟后,帛泠在大殿内狂怒,劈手便将一只纸镇摔得粉碎:“那密诏呢?”

  “遍寻不得,不知有没有被人捷足先登,取……了去。”太监有些哆嗦。

  帛泠噤声,沉沉呼吸,眸里厉色越来越重。

  “他的尸身呢?”过半晌他才道。

  “仍在客栈。”

  “你去找杆长枪,将他尸身挑了,钉在锦衣候府门匾上。”

  最终帛泠发话,将身一回,龙袍拂地,满殿都掠起一股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