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叫阮宝玉,我很穷?

    灯火微微颤动,气氛温温吞吞,足显暧昧。

  这时,房门一开,门外风绝对豪气地灌入,打岔的人出现了。

  “爹,师傅!看我用花生做饵,逮着只黄鼠狼!”阮侬粗着脖子,举着手里的一只黑眼溜溜的小动物,喊道。

  宝公子向他的方位瞪了眼,心潮澎湃地磨牙:“此为松鼠也。”

  两人之间,多隔了一个阮侬,而阮侬手上提着一只松鼠。

  阮宝玉的话,阮侬压根不信,大大咧咧地卷起宝公子的衣袖给自己抹汗后,冲着帛锦直笑:“师父,是松鼠吧?”

  帛锦微笑摇头:“松鼠。”

  觉得无趣的阮侬放松鼠落地,惊吓过度松鼠得了自由,急忙兜兜转转了一圈,居然又跑阮宝玉的翻的汤地方,啃吃的。

  三人都不吭声,随即,他们听到很轻微的“咯”声。

  “它牙崩了。”阮宝玉眼睫一低。

  “可能啃到小石子了。”帛锦推测。

  阮侬不搭腔,讨好凑到帛锦身边:“师父,我们啥时候造反啊?”

  “小孩子别瞎咋呼。”宝公子端起爹的架子。

  “裴叔叔告诉我的,还有错?师父,我也要造反,我要当枭雄!”

  “那侯爷应当马上去感谢你娘,她生了位枭雄!”宝公子睨他。

  “这个……”帛锦倦顿地将紫眸藏匿在长长的睫毛下,“是你段子明叔叔他们,希望造反,推我做皇帝。”

  “为什么,师父,不想造反做皇帝了?”

  “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嗯……你爹知道的原因,裴叔叔、段叔叔他们并不知晓。反正怎么看‘名动天下’,都不是我的命。真闹起来,我皇祖母也会很伤心……有她在,我绝不造反,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毕竟不多。”

  “那多窝囊!”阮侬嘴上挂起油瓶。

  “是挺窝囊,却也是事实。原想一个人能解决掉,没想到现在多了一点负担。”顶美的一个微笑,大方地送到阮宝玉身上。

  “等算清之前的债,我自会放下一切和你走的。”嘴角掠出一道精彩的弧线。

  宝公子鼻头有点酸,觉得屋子的灯火也有点浑浊,朦朦胧胧的。他一把抓住帛锦的手:“没关系,就算以后活得再艰难,我可以去骗钱,如果侯爷不愿意去抢,蓝庭可以当扮巫师,阮侬能充小乞丐。只要在一起,再怎么苦,也不是苟活于世!”宝光璀璨,满脸花痴着未来。

  屋外寒气颇重,门里他的表情却如火如荼。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同理。

  一切成空,亦是路。

  自尊荣辱,在宝公子眼里,竟如草芥。

  当晚,阮宝玉有礼貌地去给段子明送鸡汤。

  见到宝公子,段子明略微讶异。

  “听说你明日就出寨,要滚回去了。既然你是侯爷的手下,当然也算是我的手下。你这些年辛苦了,我特意帮你送鸡汤,给你补补身。”宝公子悠然自得地将食盘里的鸡汤碗放在段子明桌前。

  狐狸爱吃鸡是常识,而这碗鸡汤香味扑鼻,令人委实难以拒绝。

  段知府自觉过滤掉话里刺耳的部分,施施然搅动汤勺,“你――这汤里投毒了?”

  宝公子忙摇头。

  “泻药?”

  眼眸交会,宝公子继续摇头。

  段子明放下勺子,一撩额前的散发,眯眼盯着阮宝玉的笑脸:“你不会傻乎乎地放春药吧?”

  还是摇头:“你我讲和吧。”

  段子明了然地挑眉,优雅地敛袖一笑:“好是好,不过,我是不会借给你钱的。”

  “我是真诚的。”如今心情特好的宝公子,智慧也跟着见长,如果段子明不和自己折腾,他到今日还是恹恹的。

  段子明狐疑地横了阮宝玉一眼,真端起鸡汤,不怕死地一口口喝起来。汤不是最烫,碗很快见了底。

  喝完汤,段狐狸慷慨取出一块木牌,推给阮宝玉,也还以真诚:“既然到了这里,你也该换个标记了。我认为你出门有了状况,还是送到永昌,我府上比较安全。”

  宝公子低头一瞧,牌子上写着:

  ――我叫阮宝玉。

  ――我很穷。

  ――但是永昌段知府有的是钱,送我去他府上,赏银二十两。

  阮宝玉垂头,思索了好一阵,伸出两手指捏起木牌,气魄十足地拍在段子明笔挺的鼻梁上,“这块牌牌,我拒绝!”

  帛泠,脸色铁青,眸里翻涌出的戾气,排山倒海。

  探子跟帛锦他们,才出京城三日,就把人给跟丢了;之后的半月,都是每处岔道一个不落地搜寻,依旧没有帛锦他们的踪影,最后只好带回帛锦故意丢弃在客栈桌上的一包素燃,向皇帝谢罪。

  “当真可以放下那么多吗?就为了一只碍眼的蟑螂!”帛泠手指一转,用点燃的素染,静静地烫自己的手腕。

  腕背冒烟,只一会就烧出了个不大不小,极浅的洞。

  非常雅致的苑中小亭间,弥漫出一股焦味,很怪异的焦味。

  许久后,帛泠轻佻地把灭掉的素燃,扔在地上。

  他跟前跪着的一行内侍,没人敢抬头。

  远处灯火如豆,帛泠眯眼,隐约瞧见甬道上有一修长、且略显单薄的身影,由着两名宫人引路,向修竹林小径走去。

  这方向――

  帛泠皱眉:“是太后想传召什么人吧?”

  大太监忙比手画脚,示意人去打探。

  不一会打探消息的人回道:“禀陛下,太后传召的是永昌知府,段子明。”

  帛泠闻言,低喃地应了句:“他姓段?”

  夜风中,他的身后的大氅随之张开,好似嚣张身形,欲扑杀猎物的眼镜蛇。

  四月后,立春,天气依旧是寒风刺骨。

  李延回尚书府,刚进自己房门,就见他的母亲大人正神秘兮兮地用剪子缴自己的衣服:“娘,你是不是又想买新衣服了?你买你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爹说过,要节俭,节俭!”

  “我不是要买新的,是要补旧的。”尚书夫人笑嘻嘻高举剪刀。

  原来前些日子,各部尚书夫人搞赏梅聚会。

  说是聚会,就是比华丽。

  聚会上,李夫人得了一条消息,说是福乐客栈铺子来了位洗衣娘,会绣花修补客人的损坏的旧衣。消息一传开,许多有钱人特意买她的绣品。

  “她们都有衣裳上都绣着花,漂亮极了。我不能给她们比下去,我也要!买新的你爹有意见,补旧的总可以了吧。儿子,你反正阮宝玉也不在京城,你也没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娘跑次,将这堆衣服送去福乐客栈。那洗衣娘子答应我了,我的破衣服可以最先开工补绣的。”

  李延听后,连连摇头,“不去,你可以找下人去。”

  “下人没你能催。去嘛,你的衣服已经坏了……”

  “我替换的衣服足够了。”李延机灵地避开李夫人的擒拿手,夺门逃出。谁知,他两只脚刚在廊下站定,“嗖嗖嗖”三道寒光向他扑来![!--empirenews.page--]

  李少卿惊魂甫定,背上冷汗如瀑。

  暖和的阳光从游廊的东侧透过,秀艳的苏银站在与他距离十步开外,正拿着弓,歪着头瞅他。

  这个!这个吃在他家,喝在他家,睡在他家的人,方才居然张开了弓箭,射穿了他……他的衣服。这可是新领的官袍哦。

  李延气急败坏地冲到苏银跟前,指着苏银的鼻子,厉声质问:“你认得我是谁吗?你居然拿箭射我。”

  苏银手抚弓背,清亮的眼瞳,如雪莲绽放,冰凉凉,不含任何杂质,也不透任何心绪,“认得官袍。”随后,他又侧头,犹如仔细辨认李延后脖子的疤痕,猩红的泪痣相当耀目,“没错,射的就是你。”

  这时,李夫人昂首阔步地捧着一大堆衣衫,走了过来,喜滋滋道:“儿子,现在你可以去送衣衫了,记得早去早回。”

  饱受惊吓的李延,木然地接过衣服,何时他母亲豢养出如此鹰爪?

  他不示弱地扣住苏银的手腕,眸里火焰悍然:“你得和我一起去。”

  谁知天有不测,他们出去不足三刻,管家便一路大吼冲进,胡须迎风四散凌乱:“夫人不好了!少爷,掉进冰湖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