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再去次温泉

    厅中另两人耳中只有宝公子的余音袅袅,而跟前那发声的主已然消失。

  转念回神,两人对视遥望。李延总不能如此无品跟着跑,只能相当卑贱地赔笑:“萧少保见谅,这人破案就是玩命样。”

  萧彻想回应几句,却又被自己的咳嗽声打断,只能连连点头。

  “少保也见过管铭大人吧。”李延皱眉,忆起被雷劈的死者,倒是体质一样弱的两人。

  萧彻咳声渐轻后,送出一到难以捉摸的浅笑:“自然见过,也……自然记得。”

  记得很深、很深。

  阮宝玉飞到大理寺衙门,首先就去拿着这死人的两件衣服,对着光头死照。果然没见一点水渍,雷雨天气再怎么好的面料浸了雨,即使干了多少也该不同的。

  宝公子皱起眉头,将衣服搁到一边,又去检验管铭那随身而带,装官印囊袋,果然与萧彻的绣囊一样同是千绣坊的。他翻翻眼,瞄瞄四下无人,很英明神武地对着穗绳啐唾沫星子,等润湿了手指一搓捏,当真褪了色。

  但月白的衣服干干净净的。难道衣服生了腿,人没避雨,衣服自己避雨去了,等雨停了再跑回来?

  那就是有人在落雨前取走了他们的衣衫,等雨停后又放回。可为什么呢?

  宝公子头又开始疼,指敲桌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没想出什么来。最后他无法,闭眼捂脑袋,想顶顶好看的侯爷。一想侯爷,心花怒放,头就不疼了。

  “侯爷说过,管铭很不喜欢他人碰触,连碰个手指都不喜欢。”如果这样的怪人,在落雨前发现自己穿的衣服没了,是绝对不肯裸奔回到自己房门的。

  “有人故意要留他们在温泉,好遭雷劈。如此看来,温泉那里还是有古怪!”宝公子继续枯想侯爷,继续自言自语,“找侯爷再去次温泉好了。”

  然后他们会发生什么呢?

  当然是弄碎一池碧水,颠乱人间。

  很快,宝公子的计划美美地实行了。温泉边他眼珠瞪得老大,看着侯爷宽衣解带,紫眸含情,而后靠近他,很不客气地送了他――十八记劈心无影脚。

  最后一记绝命剪刀脚,把宝公子给掐醒了。

  昨天乐陶陶地去寻侯爷,却扑了个空,太后身体欠佳,侯爷赶回去照看了;所以不是侯爷,是阮侬。

  “今天什么日子?你居然还在做春梦!”

  宝公子竖抱枕头,夹住裤裆,遮去自己的尴尬,半晌后觉醒道:“旷工捕鱼日。”

  “鱼饵准备好了,快去!”阮侬登鼻子上脸架势丝毫不减,“出门前记得换底裤,别太丢人啊!”

  阮宝玉没料到阮侬会来这句,赤红的脸苦撑了好半会儿,兀自强硬地怒视:“你成日在看什么书!”

  “滚!”

  所谓阮家传统旷工钓鱼日,其实就是寺庙的放生日。因为放生日,放生池中会有多鱼。

  身为被救生的。宝公子按时报道。

  情场诗意,鱼池得意。

  宝公子以怨报德几乎把佛堂池中鱼全“拿”下,这活干得放肆,自然有几个面善的人出面指控。

  他乐呵呵地弯眼,帅帅地迎风甩官袖,文绉绉道:“办案用的!”

  顷刻非议荡然无存。

  事情办妥,宝公子满心欢喜地提篓回家,一路上拨弄分配:“这鱼熏着吃,这尾腌藏起来……这鱼营养好,送侯爷家去。”

  拐到府前街,迎面就遇着了萧彻。

  “阮少卿。”萧彻人模样长得好,因畏寒开春的日子仍穿的不少,所以在熙攘的街上,显得非常惹眼。

  宝公子眼珠一骨碌,欣赏了下,才欣然施礼:“昨日有事不告而别,望萧兄海涵。”

  萧彻还礼,还是那种千锤百炼的客气。

  两人很形式地酸上几句,萧彻就探身瞅篓子里的鱼,条条萎靡不振。

  “少卿,这鱼……”

  “我抓的。”

  “少卿真厉害,一下能抓那么多条。”

  阮宝玉耸肩:“独家诀窍,不传外人。”

  萧彻不改笑意,很不仁道地揭穿:“这篓子有股乱七八糟呛鼻的酒味,你事先将鱼饵浸过烈酒了?”

  独家诀窍被公布,宝公子也不脸红,眼尖地指着,萧彻身后几位随从捧着的木盆,问道:“萧兄,你也去放生?”

  萧彻还没回答,宝公子就鱼贯式地窜到木盆前,看看肥鱼宝光璀璨地笑道:“美人干什么事情,都是赏心悦目的,比如萧兄你。”

  “少卿想说什么?”

  “那个……反正都是放生,我们不如先换鱼吧。”宝公子双手交握,两眼放光地盯着萧彻的大鱼,“当然全部放生在我家,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鱼本来就是送给少卿的。”萧彻不经意地忽略掉宝公子垂涎的目光,“我此来,还想看看上次送少卿的那株兰花长得如何了?”

  话音掷地,跟前的少卿大人立刻搔头,干咳了两声,正正经经地问道:“昨夜,李延回来告诉我,你与管大人用一样方子,吃一样的药。”

  “也不算是药,同种调养汤汁而已。”

  “你与死去的管大人交情不浅嘛。”

  “当年是他兵临城下。”萧彻嘴角上扬。

  陈年往事了。

  兵荒马乱的岁月,夜空时时战火熊熊烧红半天,他周围每个人,来来回回都是惶惶恐恐的一张脸。

  那夜,内监禀报,他们的父亲萧鼎要见他和弟弟萧旭。

  这一路风很大,古树枝叶乱晃的影子显得狰狞。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根本拉不住活泼的弟弟,很快落在后面,缓缓地跟着进了厅堂。

  偌大的厅,空空如也,火炉里火苗噼啪噼啪地响,他们的父亲坐在正中,盔下阴影让人看不出表情。

  “我们赢了吗,父王?”年幼的萧旭扑进自己爹的怀里,欢快地问。

  “我们输了。”萧彻直视萧鼎摸剑的手,平静地说。

  终于萧鼎抽出了剑,锋刃寒光森冷,累累钝痕。萧彻走近自己的父亲,伸手触摸那柄锋刃,手与刀是同样冰凉。

  “输了就输了吧,爹。”

  两日后,萧彻、萧旭两兄弟跟着自己的父亲跪地迎军。

  一顶蓝顶大轿随军而至。

  萧彻明白,萧家军不是输给了什么朝廷兵马大元帅,而是输给了轿子里的那个不会骑马的军师――管铭。

  而那晚这军师的一封密函,救了他们的命:

  只要支持太子殿下,萧家军哗变不与追究。

  虽说谁人无死,人若一死万事百了。可是人必会贪生。

  萧鼎思前想后后终于刺指血书,递上了降表。

  萧家兵变,是奸臣逼反所致;如今奸佞已除,皇恩浩荡,一切不与追究。

  “成事在人,败事在天;天无定数,人无定心。”轿子里的管铭就说了这么几句。

  这几句话,萧彻一直记得很清楚,记得很深很深。

  那年他只有七岁。

  “你为何会与李延说起药的事?”阮宝玉斜眼追问。

  “大人认为我有嫌疑?”萧彻莞尔。[!--empirenews.page--]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跳出来?”

  “我掩饰也没大用,大人总是会查到的。”

  “你不怕我认定你耍‘此地无银’的手段?”

  “一来,萧某不认为做什么亏心事,没什么说不得的;二嘛,是因为我相当喜欢你,阮宝玉。”回答得四平八稳。

  宝公子当即石化,很明显一时上消化不了这句话。

  “说这话,是我深思熟虑过的。阮少卿,可以好好考虑。”萧彻态度挺诚恳。

  此时,不远处有人亮声:“我有公事,找阮宝玉。敬请少保回避。”

  不知道何时,帛锦出现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