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十六章 两个字:值得

    “卑职见过圣上。”

  步晖殿内,回转的不是方倪,是他亲信。

  帛锦还没回来,负责盯梢的方副统领自然还要尽责,所以派人先来传递消息。

  不消片刻,来人已经把永昌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帛泠显然对那个私下探访的帛锦旧部很感兴趣,追着问了句:“来的是谁,没追到可看清楚了是谁?”

  “回圣上,方统领说,看样貌那人像是裴翎。”

  “裴翎?谁?”

  “这人是介武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军功,以前一直随着侯爷打仗,是个指挥使而已。”

  “就为了护住区区一个指挥使,他硬受方倪一掌,差点送了命?”帛泠勾起唇角:“看来我说得一点没错,他心性未改,还是这么执拗,不懂得弃子。”

  “是。”那厢来人顿首:“统领有话,侯爷武艺大退心性未改,而且受素燃所制。圣上可以不必忧心。”

  帛泠闻言沉默,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滋味。

  亲手折断他翅膀,看他颓靡堕落却依旧执拗,这滋味,可真是奇异美好至极。

  同一时刻,萧彻已经走出皇宫,天气阴寒,在入轿之前他将风裘又裹紧了些。

  体弱畏寒,这对旁人不算什么,可对他萧少保而言,却是个莫大的耻辱。

  临淮王萧鼎,曾随先皇平夷定邦,戎马一生从无败绩,如今仍然镇守北疆,是一藩之主。

  可自己作为他的子嗣,居然先天体弱,别说习武,就连杆长枪也提不起。

  这不是耻辱是什么。

  新皇初立,临淮王功高震主,圣上要他送质子入京,京内百官就曾断言,送来的一定是萧彻。

  临淮王共有两子,萧彻萧旭,哪一个比较无足轻重,明眼人都看得分明。

  来的果然是萧彻。

  圣上不悦,猜忌之心更重,所以才有了先前那机锋重重的一席话。

  ――“可惜这世上总会有人成王,相对的也必有人为寇。”

  这句话已经说得极重,重到他萧家绝对担待不起。

  路上的风此时更紧,萧彻低头,将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终于上轿,扬手:“起轿回府。”

  忠君者未必得报,这十里官场,果然不胜寒凉。

  “冷。”

  百里之外的永昌,觉着不胜寒凉的还有少卿宝公子。

  “冷。”

  又叫一声,终于有人理他,不远处那个穿锦衣好看无匹的人回头,说了一句:“你这祸害果然比段子明更大,居然只昏这么一会就醒了。”

  段子明?谁?怎么这名字听着这么恶心?

  宝公子蹙起眉头,脑仁剧烈疼痛,又开始思索那个严峻无比的问题。

  ――我是谁?

  还不等他说话,那好看无匹的人已经走近,蹲下身来,道:“那赶尸的已经被炸死,之前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赶尸的?谁?

  宝公子再度蹙起眉头。

  昏倒之后必然犯浑,他这毛病看来没有好转。

  帛锦于是只好叹气,抬高声线:“把尸体肚子里的脏银都收好,抬上段知府,咱们先回去。”

  炸药炸塌了房屋,尸体有些被炸碎,肚里脏银也就露了出来,官兵们如今正在收拾。

  宝公子的耳朵嗡嗡作响,耳廓里仍有鲜血外渗,可话仍是大致听清了。

  尸体,脏银。这字眼还真耳熟。

  还有两个字,好像和这个有关,非常非常重要,跟着这两个词一直在他喉口盘旋,呼之欲出。

  是什么呢?

  脑仁越来越疼。

  有人上来开始抬他,往洞口走。

  出洞口了,山路不太平顺,天上的星星眨啊眨,挺美。

  “炸药!矿洞里还有炸药!”

  等他想起这要命的两个字时已经晚了,刹那间矿洞已经地动山摇,有声巨响从矿洞深处传来,轰隆隆顷刻已到耳边。

  巨响之后,山里陷入暂时的平静。

  阮宝玉喘着气,已经想起自己姓阮,正费力回忆自己的名字,突然间就看见山顶一阵烟起,顷刻间已是尘土飞扬。

  山崩!

  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山顶已经有不止一块巨石下落,激起漫天尘烟。

  阮宝玉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向帛锦。

  第一块巨石已经近到眼前,他看见帛锦回身,眸里紫光微闪,劈手就夺过了身后一个官兵的长刀。

  很普通的一枚长刀,刃口很薄,被他握在掌心,挑上了下坠的巨石。

  长刀是毫无意外地折断,可巨石也被他借力挑起,斜飞击上半山一棵红杉,将红杉拦腰击成两截。

  广袖随风激荡,这一刻的帛锦侧目,顾盼间凛凛生风,并无有一丝畏惧犹豫。

  山石还在顺着斜坡滚落,可是阮宝玉眼里,就只剩了跟前帛锦这攫人眼光的锋芒。

  这人是谁,还没想起。

  可阮花痴已经愿意为他去死。

  所以当山上一群碎石滚落,帛锦力竭,眼看就快要被一颗巨石砸中头顶时,他是毫不犹豫扑将上去,一把就将帛锦推落。

  救美,这桥段是老套的。

  当巨石砸中阮宝玉肩背,将他右肩死死压住时,他的心情也是老套的,只得两个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