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好看的紫色

    李少卿紧锁双眉,一言不发。

  仵作偷眼看看他,也只好跟着沉默,静立一边不敢做声。

  不久后,李延终是深叹了口气,甩手怏怏地遣仵作退下。自己依旧挂长脸,谁知他走出三步,突然又顿下唤住仵作:“徐仵作,死者先前留下的兔脑,你要记得留下,不得丢失!”

  徐仵作回身,忙躬身应下。

  李延点头,便向审案那堂踱去,边走边摇头。

  巫医临死留下血字,可惜只写出个“疒”就被阎王无情地招了去,这案子的线索依然断在混沌不明处。

  想到这层,李延气得一跺脚,脚前这时响起几声猫叫,他低头只见他家肥猫“印子”靠了过来。印子全身黑毛乌亮,脊背上两朵大小不同雪白色梅花印,所以得名。

  李延俯身,伸手想抚印子的额头,印子却不肯低头,瞪着眼仰了头对他喵喵直叫。

  李延觉得印子投来的眼神极为蹊跷,便迈步跟进。

  廊头拐角不远,有一只野猫横躺,猫腹起伏,口里含糊呜咽,好似奄奄一息。

  他连忙绕开带路的印子,径自来到野猫跟前细瞧,只见这猫眼眯成一线,嘴角挂着血丝,可还有气。李延心中一紧,大声唤道,“来人,把徐仵作叫来!”

  不消一刻,徐仵作赶到。

  “你看看这猫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中了同一种毒?”

  徐仵作急忙蹲身,翻翻那病猫的眼皮,又取银针沾血观色闻味后,才起身谨慎地禀报:“症状大致相同,只是这猫中得毒已浅,现在医治应无性命之忧。”

  李延拂袖:“你先告诉我它和巫师是不是中了同一种毒?”

  “八、九不离十。”

  李延原本郁郁的眸子逐渐清亮,他先吩咐其他差人送病猫去解毒,转脸又问徐仵作:“这两味毒相遇如过了最佳时机,是否时隔越久,毒性越低?”

  “按道理是这样。”

  李延点了点头,记得他盘问过牢头,牢头说巫医好心,吃饭前总是先分一半吃的透过窗子,喂好外面的野猫后才肯自己食用。

  李延冷笑,一只杀兔取脑的巫师,大难临头怎么可能好心喂猫?分明是他畏死!怕被人暗算,所以先喂了野猫,证明没有被下毒,才敢吃。

  只可惜千算万算,他还是被下了毒手死于非命。

  而眼前这只野猫,应该就是昨夜吃了半只馒头的那只。

  馒头里的毒只有一味,按理不会毒发。

  除非它满寺乱窜,最终也遇到了这第二味毒药。

  那这味毒药应该就在……

  李延低头,细寻着带血梅花足印,血渍滴滴,一路延向审案前堂:“另一味毒果然还在前堂!”

  “你是说,有人将另一味毒混在灯油里?灯油燃烧,毒也同时吸入身内。”

  好不容易从侯府回到大理寺的阮少卿踮脚,有些发悚地看着灯柱上摇晃的火头。

  “正是!猫血就是在这铜灯柱下消失不见的,于是我那么灵机一动,命人验了灯油,丝毫不差,就是朝暮的另一味!”李少卿拢拢衣领,摆出一副英明神武的官样,而旁边的宝公子却软绵绵的,好像迈不开步子。

  “阮少卿,你怎么了?难不成,受了刺激?”

  宝公子垂下眼睛,抚住自己的喉咙:“灯里有毒,那我不也中毒了,会不会毒发,毒发的样子难不难看?”

  “灯油早换了!你又只中了一味,根本不会有事;退一万步说就算毒发了,小小的野猫都没死,你是绝对死不了的,最多毒得口眼歪斜满脸毒疮!”李延扁扁嘴。

  “那是那是!好人终归有好报的。看!你家印子有了新相好!这猫真通情达理,懂得以身相报!”宝公子万分感慨地指指对面房梁上两只晒太阳的猫,冷不丁后脑被李延轻轻一拍。

  “报你个头啊,两只公的!”

  宝公子似笑非笑干咳了几声,回到自己案桌前。

  “阮宝玉,这巫师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灯油的毒谁放的能查吗?”宝公子托下巴。

  李延摇头:“油去年元宵前买的,放小仓库也没什么人管。掉包太容易了。”

  “线都断了,结了吧!”宝公子同意,提笔在自己的纸上写下了个大大的“疒”字。

  案子结了,事情没完。

  阮宝玉风流潇洒过了,接着必须开始哄儿子高兴!

  “儿子,爹刚发现家里的一只母鸡居然下蛋了!以后我们天天有鸡蛋吃了!”阮宝玉提着只母鸡兴冲冲进了屋。

  “我要上书院去了。”阮侬耷着头,闷声闷气。

  “那我送你去吧!顺道探望你家教书先生。”宝公子弯腰与儿子平视。

  阮侬为难,低低起音,小心翼翼地问道,“爹,你确定吗?我家先生长得很难看!”

  宝公子中招,后退三步,“真的很难看?”

  “嗯,很难看!”

  “那……我还是不去送了。衙门事情也多。”宝公子望天皱眉。

  “嗯!这只鸡你放回笼子前记得做个记号,省得以后你贪吃误杀了。”阮侬出门前,还是回头叮嘱上一句。

  宝公子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我这会就做记号!”父子果然是没有隔夜仇的!

  做个什么记号好呢?

  阮侬出门后宝公子蹙眉。

  给鸡染色!

  啥颜色?

  还用说,当然是这天下第一好看的紫色。

  宝公子打定主意,美滋滋把整个鸡头染成紫色,又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欣赏了遍,打开鸡笼竹门,正想把鸡放回去,脊背却突然一痛。

  这一痛便如芒刺疾扎,疼得他周身一僵,冷汗层淋,手也无力地一松,掌心的母鸡脱开,拍腾着翅膀,竟然“咯咯咯”飞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