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大白

    重逢。

  并不激动也不恍如隔世,只是感慨,这一段和他相关的人生终于可以作结。

  帛锦走到那人跟前坐下,眼神没有波动,仍是那一味的意兴阑珊。

  对面,这位和他只隔数尺的清秀男子,名字叫做沈落。

  爱穿素色,发起飚来一顿能吃半拉猪,可却喜欢捧着胃装弱受,这位沈落君煞是有趣。

  有他做伴,人生是理所当然的不会寂寞。

  所以那时新帝登基,大难临头,帛锦倒也坦荡。

  了不得富贵荣华扔下,和这位伪弱受君远走天涯,从此笑笑闹闹,不也就是一辈子。

  为这个他做了周全安排,先是自己金蝉脱壳,不动声色地人间蒸发,其实就藏在京城。而后等风浪稍平,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走远,放弃追逃,这才传口信给沈落,要他和自己会合,从从容容地浪迹天涯去。

  那天是数九的最后一日,他记得自己坐在马车,路上看风景,枯枝都抽出了新芽,那绿是这样鲜活,仿佛带着希望,正从他心头萌出。

  到了约定的地方,沈落已经侯在那里,手里捧着包袱,习惯性地咬着下嘴唇。

  以前也有过约会,这位沈落君无一例外都会迟到,然后眼睛闪着泪花花:“你不会怪我吧大哥……”

  帛锦拿他鬼办法都没有,是白白的颠倒众生叱诧风云,到头来却被一只伪弱受骑在头顶。

  而这一天的情况和以往有所不同,伪弱受君居然没有迟到,早早的在巷口等他。

  帛锦下了马车,走的近了,这才发觉他浑身颤抖,眼睛里闪着泪花,浑身颤抖,见他后开口,说的居然还是那句。

  “你不会怪我吧大哥……”

  当然这是个陷阱,陪沈落一起来的还有新登基的圣上,他骨血至亲的十三叔。

  也就是这一天,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彻底破碎。

  包括爱情,包括骄傲,还包括作为一个男人起码的尊严。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他们被双双拿下,然后又被运回宫中,一路上走了起码一个时辰。

  这一路沈落都在颤抖,抖得像片风中残叶。

  而他那时痴惘,到最后居然不忍,伸出一只手来,去握住了他肩,一直握到目的地到达。

  目的地在皇宫,是一间阴冷潮湿的黑屋,屋子最特别之处就是正中一张大台。

  这间屋子没有匾牌,但宫里人都知道它是什么所在,给它起名,叫做净身房。

  帛锦被捆住四肢,大字型开着,就这样被绑在了那张冰凉的大台上。

  咫尺之外的圣上带笑,笑的是这样玩味。

  他说:“记得有人曾跟我提过,要毁掉一个骄傲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碾碎他的尊严。”

  说完他便俯身,撩开帛锦衣摆,又亲手替他褪下绸裤。

  那一刻帛锦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

  毁灭他的自尊,通过所爱之手,这法子的确高明至极。

  也就从那一刻起,时间永远停顿。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清楚看见沈落,看见他手里握着那把弯刀,眼泪纵横流了一脸,一边颤抖一边向他两腿间走来,嘴里重复着这样两句。

  “我也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你不要怪我大哥,真的不要怪我。”

  …………

  如果那日弯刀向上,眼前这人能够顾念他一分,将刀插入他心脏,保全了他最最起码的尊严,他都会如他所言,不去怨他恨他。

  可惜的是他没有。

  为了保全自己,拿着一枚冷刀,亲手将他净身。

  这便是他计划着要共渡一生的所谓爱人,阮少卿口中那有情有义的沈落君。

  故事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是个死局,那一刀割下,他心寒凉,可不能否认,挥刀的沈落也备受熬煎。

  事后他设法逃出宫去,失踪三年,又冒大险取少年脑仁做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很愧疚,也撕心裂肺无处容身。

  所以,三年过去,两人第一次重逢,帛锦听见的还是这句。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如果不那么做,不止是我,我全家都会死得很惨!”

  和三年之前一模一样。

  有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帛锦有了气力,听见这句,能够牵起嘴角无声的冷笑。

  无所谓恨也无所谓怨叹,心若凉了,怨恨感叹,都会觉得太费气力。

  所以他只是冷笑。

  而沈落的情绪则明显激动得多,略顿片刻后人冲上来,俯在他脚下,一边仰头:“只差三个人,我的药就要配成,你弄我出去,到时候你那里就可以重新长出来,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帛锦闻言又笑:“是谁告诉你这个方子,你就真的相信?”

  “我能配出来的。你莫忘了,我是举国数一数二的方士,是先皇御用的炼丹师!”

  帛锦不语,缓缓眨眼,睫毛隔断光线,眼底沉沉,里面是世上至深的黑暗。

  “你以为,你亲手割断的我的男根,会因为你一颗仙丹,就重新生长出来?就好像你亲手割断的情分,会因为你这一场愧疚,就可以重新来过?”

  过了许久他才道,冷冷一句,无所谓怨恨感叹,只是很单纯的讥诮。

  一旁阮宝玉连退三步,差点因他这一句喷出血来。

  亲手割断。

  亲手割断!!

  这……,原来才是他一直想要揭开的真相。

  比所有猜测推断都还要残酷百倍的真相。

  “太天真了。这么天真可不像你,我的沈落沈公子。”

  不远处帛锦又说了一句。

  就这一句,已经明显生出杀意。

  没有丝毫迟疑,帛锦伸出了手,在沈落脖间使力一扭。

  沈落应声瘫软,苍白瘦削的脸前栽,埋在了帛锦双膝间。

  阮宝玉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发觉自己双腿灌铅,居然是一步也不能进退。

  而帛锦这时起身,广袖逆风,里面一把薄刀闪着光,很快就被他握在手心,架上了阮宝玉脖颈。

  “我没有恻隐之心,也不怕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下。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就已经身在炼狱。”

  幽闭的斗室里帛锦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再没停顿,薄刀携风,在阮宝玉颈间划下一道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