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翎冲上甲板去找夏至算账,他的版本就这样中断了。越听越糊涂的众人只能讲目光投向了千。
千很为难,不是他不愿意讲,而是因为他真啥都不知道。
那次任务他和队伍里最后一位队员聊得十分投缘,夏至写论文、楚风翎垫医药费的时候,他和那位队员尝遍了整个高泽国的糖炒板栗。干得唯一和任务有点关系的事情是拜托夏至的姐姐,那个叫依蓝的女孩给他们一写关于地理的资料,他们要找到这世上最适合炒板栗的粗砂。
等他们真正参与进任务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夏至暴走导致整个高泽国被异空间吞噬,他们只能在安全的高地瑟瑟发抖并思考如何让顾客为板蓝根味板栗买单。
“起这个……我不觉得那时的夏至失控了。”千犹疑了一下,走到舱门前将门锁好,继续道,“相反,她当时应该很清醒,还过来跟我没有人会愿意吃板蓝根味的板栗,还不如做止咳糖浆味的。”
“我觉得能想出来止咳糖浆味的板栗证明她确实不太清醒吧……”
“对吧,果然还是板蓝根味的好。”
一直没话的砖姐终于忍不住了,青着脸:“我在梦里吃过板蓝根味的,我建议你要不还是试一下止咳糖浆味吧。”
陈浩拍了拍千的肩膀,把话题扯了回来:“还有呢?除了你觉得夏至很清醒外,还有什么让你觉得可以补充的细节吗?”
千撇撇嘴,:“我哪知道什么细节,我可是今才知道依蓝和夏至是亲姐妹……啊,对了,起来我一直很在意‘依蓝’这个名字。”
千认为,依蓝这个名字应该来源于广泛流传在月落帝国南部的一首歌谣。
歌谣讲述的是名叫依蓝的女孩家乡被敌军占领,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在了屠刀下,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她主动和恶魔签订契约,最终成为一个嗜血的怪物。
“我知道把歌谣和现实混为一谈很智障,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无面血儡真的是依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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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故事讲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夏至靠在栏杆上,笑着对走上甲板的楚风翎。
“我毕竟不像你那么会编。”他走到夏至旁边,眺望着已经只剩一个黑点的陆地,“千竟然没发现你和依蓝是姐妹,早知道就不了。”
“了就了吧,给故事增添一点合理性。不然我为一个姑娘色令智昏也太奇怪了。”
“啊,这个你放心,大家都相信你干得出这种事。”
“……尼玛。”
一只海燕落在夏至手边的栏杆上,她歪着脑袋盯着它黑溜溜的眼珠看了一会,问道:“下午好,海鸥,你想听听真实的故事吗?”
“这是海燕,不要随便把一个海上的鸟认成你的同类。”
“闭嘴吧你,招人嫌。再了高泽国的事情一大半都得怪你,正常的炼金师都会给傀儡测试者明书的吧?”
“我都跟你了没完成没完成,你非问题不大!”
海燕似乎被他们吓到了,拍着翅膀飞离了栏杆。他们停止了争吵,默然目送着海燕向空飞去,就像四个多月前,站在高地上看着高泽国陷入空间裂缝那样。
高泽国灭亡的结果是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与偶然堆积而成的,换句话,高泽国的灭亡是必然的。
事情真正的起因要追溯至更久的八年前,精灵族内乱,夏至一家正如歌谣唱的那样死在了战火郑她的父亲临死前开启空间隧道,将两个最的女儿送回了人族。但因为空间紊乱,两姐妹在传输中途失散了。
后来修女成为了夏至的监护人,并给她改了夏至这个非常敷衍的名字;依蓝则被月落帝国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收养,根据她自己的意愿选择了依蓝这个寓意并不好的名字。
依蓝和月落帝国每个贵族家的女儿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学习。因为长得漂亮会被混混骚扰,她的养父也会像每个父亲一样拿着没开刃的剑揍混混们;养母也会穿金戴银,气势十足地去找校长要求加强学校安保管理。
夏至像每个没有前途的熊孩子一样,依仗着自己亲娘的娘家是十二家族之首的夏氏一族,四处作恶。学毕业时就把整个西南域看不顺眼的未成年人都揍了一遍,成为了混混头子。她的监护人修女会两眼一翻表示自己很忙,有事找她舅;她的舅舅会从文件堆里爬出来这不能吧,我外甥女话都不大声,很可爱的。
在养父母细心、良好的家庭教育下,依蓝成长为一个温和、友好的女孩,以优异的成绩被象牙塔录取。
在眼瞎大人们完全错误的教育下,夏至成长为一个嚣张、狂妄的屑,因出色的“战绩”被暮寒录取。
象牙塔的新生录取名单六月公示,这份名单传到修女手上时已经是七月底。她一眼认出了依蓝就是守序善良版夏至,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夏至去一趟高泽国,让这两姐妹相认。
八年未见,这两姐妹在自己的领域都干得相当不错。夏至自然不用,象牙塔的院长十分赏识依蓝的才华,收她为关门弟子。
依蓝非常兴奋地给妹妹展示了自己老师最新的研究成果,一向不知高地厚的夏至看到了这个成果,魂都吓没了一半。楚风翎狠狠地奚落了她一番,拿过那篇论文扫了两眼,魂也吓没了一半。
那是人族所谓的高层早就知道、但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东西。象牙塔或许也有前人曾琢磨出了这个东西,但他们无一不选择了缄默。
但是这一任院长竟然准备把这篇该死的论文发表在下个月的期刊上。
夏至当即联系了修女,修女给出的指示是想办法让象牙塔所有人都永远闭嘴。
这种指示让他们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象牙塔的人全部弄死。
唯一得到赦免的依蓝一脸懵逼地背上自己的行囊,拿上妹妹给的大额支票和假的放假通知,准备回月落帝国放一个长假。
“既然都要死,当然要让他们死得开心点。我们跟象牙塔的人玩个死亡游戏怎么样?”夏至微笑着提议道,“比如告诉他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让他们自相残杀,等到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满怀希望以为可以逃出生时…咔。”
她用手在脖子上画了条线,发出愉悦的笑声:“死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很绝望。”
“无聊。”楚风翎评价道,“很可能他的头在地上滚了三圈都没意识到自己死了。正确的做法是,多留几个可以活下来的名额,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慢慢地杀掉,这样他们的恐惧和绝望才能达到巅峰。”
夏至怔了一下,转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眼中逐渐绽放出令人心颤的光彩。
“——真棒,你这个想法真的太棒了。”
是吧,我早就觉得这个想法棒极了,他心想。
早在梅里亚斯学习时,他就想出了这个处刑方法,不仅省力还可以娱乐精神。老师却大骂此乃邪道所为,给他进行了一周的思想教育。身边那些前一刻还在笑嘻嘻地讨论是绞刑效率高还是砍头效率高的同学们,也向他投来了恐惧的目光。
从那一刻起,楚风翎便意识到自己与周围人有些不同。
正如他不理解生命的意义,别人也不理解他……大概也不可能有人理解。
夏至眼中的光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黑暗面,让他拾起了另一个疯狂的爱好:“我还有一个建议。”
他从就特别沉迷炼金术,尤其是炼金术中最为禁忌的傀儡炼制。
越是凶残诡异的傀儡他越是感兴趣,年幼时还曾干过从家里的炼金工坊偷材料回来炼制的事。他那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娘有次无意间打开了他书柜的暗格,看到里面的东西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醒来后命令他以后再也不要碰傀儡炼制。
“那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才会感兴趣的东西!你不想上火刑架就绝对不要碰这些东西!”
在这一点上,夏至选择给予一定的理解。理解是因为她本人沉溺于诅咒类的禁忌灵术,而且因为在这方面具有相当的赋逐渐走偏成了主修禁术的驭灵者。一定的理解因为她本人对炼金术一窍不通,在她看来炼金术都挺丧心病狂的。
“无面血儡?你确定吗,那玩意的炼制工艺不是早就失传了吗?而且象牙塔里也只有一点无面血儡的残骸,只能当教具。”
楚风翎扬起自己的笔记本,带着点骄傲:“我研究出制作工艺了,那些残骸足够我炼制出新的无面血儡。”
“卧槽牛啤啊!”
他们花了两时间准备了无面血儡和一个几乎不可能从内部破开的结界。夏至用灵修策算甄别出他们难以应付的战斗力后,操纵无面血儡将他们统统暗杀,砍下头颅,挂在高高的旗杆上。
当第三第一缕晨光落进象牙塔时,她带着足有三人高的无面血儡站在房顶的旗杆边,高声宣布着游戏规则:
“每个班,包括导师在内都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不要试图打破结界,或者试图攻击我,一旦有人做出上述这两种行为,你们谁都活不了了哦。”
旗杆上挂着的头颅为她最后一句话增加了可信度,聚集在广场上的学士们安静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扑向第一眼看到的同班同学。刚刚还被他们捧在手心的珍贵资料四处飞散,被凌乱的脚步踩成废纸。
战场很快从广场转移至建筑内,夏至和楚风翎坐在无面血儡挡出来的阴影中,着完全无关紧要的事。
“现在还不到十点吧?怎么这么热,夏的太阳也太毒了。”
“闭嘴吧,我办个身子都在阴影外面,你可连根头发丝都没晒到太阳。”
“都怪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傀儡做得胖胖点,这样都能挡住了。”
“……你真对炼金术一窍不通啊。”楚风翎叹了口气,反手敲了敲身后的无面血儡,,“这个东西还只是半成品,千万别启动。”
“知道啦,没问题的。”
发暗的血流顺着旗杆滑下,染红象牙塔雪白的屋顶。染血的纸张从高塔的窗户中飞出,盖在那些曾抱有远大理想的尸体上。
幸存者们拖着沉重的身躯,跨过同学的尸体,聚集在广场上,半是希冀半是祈求地仰望着他们。
“多可爱的眼神啊,要是再多点害怕就好了。”夏至轻拍无面血儡建立灵力连接,“遮阳伞,该你干活了。”
“?我了别启动吧?这是个半成品啊!”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夏至轻巧地落在广场上,愉快地宣布道:“恭喜你们——游戏的获胜者,这是你们的奖品。”
活下来的学士们哭叫着四处逃窜,无面血儡凭借体积的优势,站在原地就能高效地将他们修理成殷红的花朵。
有一个反应快的学士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是因为院长的发现吗!我,我是黑党的!是院长的对头!我保证我永远不会出去!放过我吧!”
夏至看着那个瘫软在地上的学士,不屑地嗤了一声:“这种时候这个,你可算不得聪明人。不过呢,你倒是证明了一点,果然象牙塔内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那个’。我会好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的。”
学士松了口气,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谢谢您,谢谢您……”
“把他切得细一点。”
学士脸上刚刚恢复一点的血色刹那间褪去,意识到自己必死的同时也生出了莫大的勇气,狠狠地呸了一口,大骂道:“你以为这个秘密还能隐瞒多久?!驭灵者是违反道的东西!消灭你们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灵力!没有灵力就是我们学士的下!你违背道,早晚也会死!”
“道?”夏至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尖细的鞋跟插进他的肚子,她转动鞋跟慢慢地研磨着伤口,“搞搞清楚,现在我就是你的道。”
“遮阳伞!把他的舌头也切个花。”
被她撇在身后的学子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嚎叫声,夏至闭眼聆听着,只觉无比神清气爽,连太阳不那么毒辣了。
“任务完成,你那个傀儡怎么关来着,我忘了。”
“根本没法关,所以我叫你不要启动。”
夏至看着已经开始切割建筑物的无面血儡,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啊,那现在怎么办?”
“用冥死镰的空间裂缝把它切了吧,就这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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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仰头望着蓝,长长地叹了口气:“高泽国的任务才过去四个月啊,感觉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起来,你的魄灵真的会吞噬理智吗?”楚风翎问道。
提起这个,夏至瞬间蔫了:“当然不会,那次纯属失误,我根本没想到空间裂缝会连起来…本来只想吞一个无面血儡的,结果把整个象牙塔都吞进去了。本来以为吞个象牙塔就是极限了,竟然连整个高泽国都整没了。”
“你这失误可真够大的,心遭报应。”
“所谓的报应都是败者的借口。不然为什么审判所大厅的雕像是胜利女神,不是正义女神?”
“因为胜利就是正义吗…”楚风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正义这种主观性的东西,本来就和胜利这种客观结果没有可比性。”
“象牙塔的那帮人本来也活不久了,要怪就怪他们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吧。”夏至吹了声口哨,忽然指着不远处海面上的鱼鳍大喊道:“快看!那里有鲨鱼宝宝!”
“……那是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