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庞然大物

闽南多山,在许多个世代之前,即便是与它相邻的岭南,也不走陆地,而是通过海路与它互通有无。

即便如今通了铁路,因为那高昂的通行成本,从海上走依旧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

温陵,便是闽南这群山环绕的山地之中,少数几个可以进出的口岸之一。

正因为如此,这里也汇集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人,比如白莲教。

莲姑立在船舷上,冲刘半仙和尹秀招手,语气颇为轻视,“两位,莫不是怕了我这个小女子?”

“小?小吗?”

尹秀笑嘻嘻与刘半仙对视一眼,又看向莲姑,“白莲教的护教法王哦,谁敢说你是小女子?”

“确实。”

刘半仙也摸着下巴,不住往莲姑身上打量,“虽然上了点年纪,可确实不是什么小娘们。”

这话一出,不止是莲姑瞪着他,就连尹秀也惊讶地回过头来,“刘半仙,你干嘛?大家都是斯文人,你讲这种话?有些想法你私底下讲讲就算了嘛,你这样讲,别人怎么看我们?”

“啊?不是”

刘半仙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尹秀,“尹哥仔,你变了。”

尹秀叹了口气,“刘半仙,是人都会变的。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肯定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我已经变了,但你还跟以前一样,拿着那样的招数来自欺欺人,你当这一切,很好玩吗?”

“不然呢?”

刘半仙摘下墨镜,眼里满是血丝,“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尹秀!”

他奋力一推,人高马大的尹秀竟被他推动着,往后踉蹡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尹秀脚踝拧转,箭射向立在船舷上的莲姑。

莲姑瞳孔发颤,显然是没料到尹秀这么阴毒,做了这么一场兄弟割袍的戏码只是为了前来袭击自己。

她当即大喝一声,一双手对着尹秀拍出。

尹秀在空中与她对了一掌,不仅没被拍回来,反而是将莲姑推回了甲板上。

莲姑怒极,站在甲板上双脚硬撑着地面,全身筋肉绷紧,发出咯嘣脆响的同时,又有一股新力升起,向尹秀反推回去。

可刚一出掌,她便已感到怪异,因为尹秀没有再次发力,强捍这一掌,反而是被自己像个破布袋一般推了出去。

这阵怪异感还未消散,莲姑便已察觉到尹秀的目的。

只见他在空中借力翻转,一个鹞子翻身,如炮弹般落到了莲姑的身后。

知道已无法阻止,莲姑当即双脚交叉,沉腰转身,八卦游身掌一手向上,撩向尹秀下巴,另一只手则掏向他的裆部。

“尹哥仔,小心了,八卦手黑!”

“还用你说啊!”

尹秀不管莲姑探来的手,一脚直直戳向她的面门,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莲姑见状,将头往旁边一撇,躲开这一脚后,脚下又交替转了两圈,撞入尹秀怀中,双手就要探出,再取他的肋下。

就在这时,尹秀游龙劲运转,戳出去的一脚转为下压,一下压在莲姑肩头。

她身形当即矮下去一截,连带着脚底下的甲板也发出咯吱惨叫声。

莲姑双手搭在一起,略微有些发酸。

“甘霖娘!连女人都打,你是不是搭啵男人啊!?”

“那你不打不就没这么多事咯?”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尹秀似乎没有收力,将腿挪开的意思。

“你也会八卦掌?”莲姑的手有些发颤。

“会的不多,北边宫家的路数。”

尹秀说着话,又将腿上的力道加重几分,莲姑脚下甲板已有一块微微翘了起来。

莲姑不得已,压低了声音,“喂,少年人,怎么说我也是白莲教护教法王,响当当的人物,你这样搞我,我面子不要了?”

“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啊?”

尹秀不屑道:“出来混,挨打要立正,你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得受着。”

“我是能受着,可你那些水手呢?”

莲姑轻声一笑,“你现在回头看看,马上你就会知道要不要给我面子了。”

“我要是回头看了,你偷袭我怎么办?”

莲姑皱眉,“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好歹也是护教法王,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混的越好越卑鄙,你不知道吗?”

“”

两人只能僵持不下,保持着这个颇为怪异的姿势,直到刘半仙艰难爬上船,拍拍尹秀的肩膀。

“尹哥仔,要不先放了她吧,大家有事好商量,人家怎么说也是白莲教的护教法王嘛,跟那些揸fit人差不多了,你这样压着她,我担心那些人真的会把我们砍了。”

“哪些人?”

尹秀回过头去,不由瞪大眼睛,紧接着叹一口气,终于放松力道,收回了腿。

只见在甲板上,黑寡妇号的水手都横七竖八躺着,显然都中了迷药。

而在他们的身边,那些白莲教徒正举着钢刀和红缨枪,对准水手的胸膛和脖颈,显然是在等莲姑一声令下就把他们当场斩杀。

“没必要吧?”

尹秀伸手,将腿脚已有些发麻的莲姑扶了起来。

“怎么,少年人,你现在也会跟我说没必要了?”

莲姑一把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

然后她不看尹秀,而是看向刘半仙,显然她也跟别人一样,把刘半仙看做一行人里的老大。

眼下她没必要跟尹秀这个“打手”啰嗦什么的。

刘半仙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他突然想起之前明叔说过的,本杰明神甫教他的闽南这边打招呼的方式。

于是他又龙精虎猛起来,模仿着本杰明讲话的音调,跟莲姑,跟白莲教众人招手示意。

“各位白莲教的兄弟姐妹,大哥大嫂,甘霖酿!白莲教的阿伯小孩,我是说,甘霖酿!!”

没人说话,甲板上只有一阵阵牙齿互相摩擦的声音。

尹秀脸色煞白,悄声向刘半仙问道:“你不是说你以前到过温陵的吗?老江湖了你是!?”

“我乱讲的。”

刘半仙得意地点头,“像海狗这种很狡猾的船家,我不跟他讲我到过温陵,他还以为我很好骗呢。”

“那你跑路的时候,就没经过这里?”

“当然没有,我那时候是从深月游泳过去的嘛,就隔着一条河,游泳健将我是!你是不知道啊,那天的水好冷啊!”

“有像这把刀这么冷吗?”

莲姑将刀在他们面前晃晃,眼神并不比钢刀温暖多少。

“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刘半仙有些发蒙。

“你先别说话”

尹秀转过头,瞪着莲姑,“你到底想怎么样?有种就把那些水手放了,我们一对一单挑!”

&t;divtentadv>“有够好笑的。”

莲姑捂着嘴巴,“我一个女的,怎么会有种呢?我又打不过你,当然也不可能跟你单挑。”

“那你想怎么样?”尹秀问道。

“很简单,刘半仙跟我走,然后你也走,或者你们两个都不走,让这些水手走。”

莲姑低头,用手指轻轻波弄着刀尖,“怎么样?这些水手是死是活,全在你们怎么想。”

“那你把他们杀了吧!”

尹秀拉着刘半仙转身就走。

这一下,反倒是莲姑愣住了。

在尹秀真的要和刘半仙走下船时,莲姑才终于开口。

“哇靠!你有没有人性的!这里几个人,怎么说也是和你们同船的,经历,搏斗过多少惊涛骇浪的,你就这么放弃了?”

“不然呢?”

尹秀回过头来,“你看到了吗?你脚下的甲板已经裂了。”

“然后呢?”莲姑有些摸不清头脑。

“我的意思是,换一块甲板比换一个水手要麻烦的多。”

“好吧。”

莲姑无奈,将刀收进鞘中,又示意众人将武器收起。

“怎样,这样够有诚意了吧?也许我们可以聊两句?”

“有什么好聊的。”

尹秀还是十分冷淡,“你们要刘半仙,我们不会给,仅此而已。”

“你误会了,来之前圣女的意思是,能抓住刘半仙最好,但她又觉得我们抓不住,所以就嘱咐我,让我遇见你们的时候,跟你们聊聊,了解一下你们的目的。”

“唔?”

刘半仙将墨镜拉下来半截,“你们那个白莲圣女,也有铁口直断,未卜先知的能耐。”

“圣女是可以和无生老母沟通的,而无生老母,通天晓地,无所不知。”莲姑满脸虔诚。

“祂最好是,你所说的圣女也最好是。”

刘半仙对于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颇为不屑。

就是让他来,不用在什么无生老母,还是元始天尊面前跳大神,或者托梦,他也能算到某个人差不多会在哪个时间过来了。

更何况他们一行要从水路去关外的话,温陵就是必经之路,有可能停靠,也有可能经过,但绝没有绕开的道理。

没有在意刘半仙话语里的不敬,对于白莲教众人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被外界当做怪力乱神的巫婆神汉,甚至是发了疯的癫子。

别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了,就是别人做了,只要别做的太过分,白莲教也懒得理会他们。

在大业面前,一切都只是小事而已。

“圣女叫我问你们,你们去关外,是为朝廷,还是为自己。”

“为众生。”刘半仙朗声答道。

“何谓众生?”

“就是你我他,还有他,她,它。”

“所以,为此,你要与我们白莲教为敌?”

“不是与你们为敌,是谁挡住了我的道路,我就得把谁打倒,容不得商量妥协。”

刘半仙语气斩钉截铁,就连尹秀也不由觉得钦佩。

此刻他好像真变了一个人,不是那个猥琐,怯懦的江湖骗子了。

“好,那我已经知道了。”

莲姑挥手示意众人撤退。

“这就走了?”刘半仙不由有些意外。

莲姑叹了口气,“打不过你身边的那个高手,不走干什么?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啊?”

顿了顿,她又看一眼尹秀,“你也别得意,我白莲教的几位护教贤王,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有他们在,你到不了长白山。”

“护教贤王?”

尹秀咧嘴,“管你们是什么护教贤王还是圣子圣女,只要是挡住了我的路,都一样得乖乖走开。”

“好!”

莲姑竖起一根大拇指,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闪过,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柄剑架在了脖子上。

来人正是任七,此刻他长发飞扬,瞪大着眼睛,好像地狱来的死神。

“任七”

尹秀小声叫了一声,示意他别冲动。

但实际上,尹秀也不知道此刻他还能否叫得住任七,毕竟他跟白莲教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血仇。

任七看了一眼尹秀,又用视线扫过船上白莲教众人。

然后他将手里的剑往莲姑脖颈上靠了靠,那雪白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妖婆娘,我问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白莲教?

船上有,街上也有,在几个弄堂里,我还看见了无生老母的牌位,那东西可是总坛级别才会有的。

我记得你们一直是在西北一带作乱,怎么突然就到温陵来了?”

“当然是来起事啦!难道是来旅游啊!?”

莲姑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畏惧。

任七一愣,将剑又收了回来,插进背后的剑囊里。

刘半仙不由地也瞪大了眼睛,“任七,你不应该是”

“我只有六把剑,斩不尽这么多愚夫!我只杀白莲圣女和圣子!”

任七又瞥了一眼站在身后不忿的莲姑,突然冷笑一声。

“而且,这些家伙马上就要死了,何苦脏了我的手,损耗我的力气呢?”

“唔?”

莲姑皱起眉头,“剑客,你是以为,我们这次起事会失败?”

“不是以为,也不是认为,是确定。”

任七这时候已不想理她,背着剑慢悠悠走回船舱。

“你们在温陵这样大摇大摆地在街上乱逛,不就是因为朝廷即便知道了,以他们的运兵能力,也绝不可能在两个星期内将足够的兵力送过来吗?

等大批援兵来的时候,你们早就攻下温陵,并且控制住码头了对吧?

哼!哪那么简单!”

任七眼角泛着寒光。

“朝廷,可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