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初出师门,眼高于顶,少不免傲慢,适才之辱后,倒是变得沉稳。
太岳锤拳法愈打愈快,去了不少平日为了炫耀而自行添补的繁冗花招。
使到后来,拳招精炼,行云流水,巨涛压顶。
白蟒鞭法,长而及远。
却不可被敌手突破近身,否则当若秉烛迎风,岌岌可危。
青年步步为营,以快打快,何蛟鞭身过长,转圜腾挪显得过延。
瞧着大开大阖,实则失了节奏,缓不济急。
一时间,顾此失彼,节节败退。
那年长师兄依旧面无表情,眼神里却透着欣然。
情知师弟业已锁定胜局。
乜眼旁顾。
骤然惊愕。
不知何时,厅里突然多了一人。
高高大大,威武雄硕。
不过貌相尖头,鸟目鹰喙,羽毛遮容,肋下两翼紧覆后背。
妖族之人?
年长师兄心下奇怪。睿亲王此番谋事还邀请了妖族?
大烂陀寺远避南疆海外,与妖族向睦,不似别派宗门那么忌讳族争。
来青蛇帮之前,探听清楚,就是一个不到百年的小帮派。
第三任帮主何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
成了该帮首位先天级强者。又一跃成为乾京北城的社团龙头。
走前一步,对着突如其来的妖族道:“阁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妖族看了过来,红色眼眸微泛金光。
这一眼,让那年长师兄如受重击于胸,顿时口张舌露,呼吸碍艰。
耳畔传来妖族人话语:“大烂陀寺?好大胆,乾京城也是你们可以横冲直闯的?”
话音甫歇,大手一张。
年长师兄不由自主扑跌了过去,脖颈随即被人拿住。
妖族人又道:“说,来此干什么?”
你他么的,这是人族地盘,我问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你倒反问我起来。
年长师兄原想不避斧钺,临危不惧。
孰知那妖族双眸当真怪异。
淡金如旋。
看得久了,登然心神恍惚。
莫名如信徒遇见神只,哪有半点异心。
不敢延搁,连忙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大烂陀寺与睿亲王,一个想谋朝篡位,夺回皇权;一个意图走出南疆,争雄天下。
双方十数年前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为增强睿亲王实力,烂陀寺僧人不断潜入大乾。
在各州郡春风细雨楼任职。主持这项计划的是烂陀寺内堂首座藏仁。
这阶段,烂陀寺又与狼族订盟,后顾无忧,当即加大了扶持力度。
藏仁率十位藏字辈僧人,悄然进入乾京,准备近些日向大乾皇帝与太后发难。
虑及万一,藏仁打算先一统乾京城各大帮派。
在他想来,这些帮派诚然均是乌合之众,关键时候,摇旗呐喊,对维持事后秩序,聚拢乾京人心不无好处。
此番年长师兄恒丰就是陪同藏仁的弟子恒春来收服青蛇帮。
还说了,若何蛟不识相,当场击毙即可,继而另选一人接补帮主之位。
总之,定要让北城所有社团共尊睿亲王之令。
可惜恒春初出茅庐,眼高于顶,若非恒丰及时援手,不定阴沟里翻船,被何蛟活生生打死在聚义厅。
“嗯?就这些吗?还有什么,悉数道来。”
对于这些明眼人即可推测大概的内容,妖族并不满足。
恒丰只是干活的小辈,具体计划一无所知。
能说个大致框架,已是他平时为人机灵。再要说得详细,殊无可能。
恒丰摇头之后,发觉妖族人双眼微眯,蕴含无穷杀气。
立时心头凛然,双股颤栗。
这边动静,恒春丝毫不知。他此刻满拟要打败何蛟,洗刷适才羞辱。
因而越战越勇,太岳锤拳法在这样的心气加持下,也是精妙纷呈,威猛更甚。
何蛟的白蟒鞭法越使越吃力,脚下踉踉跄跄,退至台阶时,一个不慎,足踝磕着之后站立不稳,趔趄后倒。
恒春一拳朝他额头袭去。
眼看何蛟彻底落败。
妖族人突然把身边恒丰往前一扔。
感觉都没什么过程,就是这一刻在这,下一刻即已到了青年与何蛟的中间。
“噗嗤……”
捶瓜脆响。
恒春一拳正中恒丰脑袋。
血花四溅,脑浆崩射。
恒春怔然。
何蛟见机得快,无暇多思遽变。
双臂一撑,右腿疾伸,适好踢中恒春胸口。
喀咧一声。
恒春飞了出去。
妖族眼眸陡亮。
何蛟使得正是自己当日离开乾京时传授给他的秘境上古武学十七式残月腿法。
腿发弦月,式式连绵,最后一式是前十六式残月重叠,合一圆月。
纵然四面受敌,百马伐骥,也是挡者披靡。
上古武学招式简廖,与当世武学的精妙美观大大不同。基本都是一招制敌,劲道威猛,攻击犀利。
独有这门残月十七式,讲究步步为营,层层推进,以百川归海之势,最终所向无敌。
也是虑及何蛟脾性,以及社团争夺难免被人群殴,高洋才传授了这门腿法。
不意,短短时日,何蛟已颇有造诣。
这家伙天赋不错,也就少时未逢高人,才岁月蹉跎恁久。好好培养,不失一大臂助。
……
恒春受创,一时未死。
不待他思虑明白,怎么一拳突而打中恒丰,又被何蛟反败为胜。
忽然被人揪住胸前衣襟,四肢麻痹,周身瘫软,只有嘴巴尚算正常。
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抓他之人是个妖族。
尖头鹰喙,双眼如血,很是恐怖。
“你……你……”
他想说,咱们烂陀寺与狼族份属盟友。
怎奈害怕之余,口舌俱结,说不出完整话语。
“你叫恒春,是吧……”
妖族人淡淡问了一句。
恒春一愣,奇怪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叫甚?
望见地上脑瓜稀烂的尸首,即知必是恒丰所说。
点点头。
妖族人又道:“你是藏仁徒弟,想必晓得他全盘计划……”
恒春赶紧摇头。
他久跟藏仁,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一二,可是想起师傅手段狠辣,又不敢承认。
妖族人呵呵笑着。
前一刻他用催眠惑心诱供恒丰。自不免想要试试另一种逼供手段。
“你以为,你不承认,就可以了?真是幼稚。”
话音甫落,一缕细小劲气循着恒春檀中穴而入。
旋即如同万蚁攀爬,又疼又痒。
这般感受,恒春发誓,宁愿立时死了,也不想承受第二次。
恒春对外人要求苛薄,对自己便没那么严格了。
他等如俗世官宦出身的纨绔子弟,膏粱已惯,吃不了大苦。
连忙大叫大嚷,求饶不已。
“还以为你很硬气,原来不过尔尔。”
妖族人讥讽,恒春不感其辱。事实如此,不容置辩。
歇了一会,恒春道:“家师为人严谨,计划什么的,我的确不大知道。
不过,我偶尔得知,家师今晚打算率人去偷袭六扇门总捕鬼眼公羊述。”
心说,既是妖族逼供,我便说些与你们妖族全然无关之事。
作为大乾武力鹰爪的六扇门向以压制境内妖族为己任。尤其在南疆曾有几次较大冲突。
若非各大宗门从中调解缓和,妖族早已派人出来大杀四方,给大乾一个血的教训。
殊不知,他以为的妖族,其实高洋假扮。
来青蛇帮前,高洋担心被人认出,引发不必要麻烦,索性再度幻化成天部乌洋。
听到藏仁准备偷袭公羊伯伯。
高洋将信将疑。
公羊述为巅峰宗师,绰号鬼眼,便是形容他善于发现不为人知隐秘。
也就是说想要偷袭公羊述,甚至比弑杀大乾皇帝姬桢还要困难数倍。
这藏仁莫非脑子进水,非要选块硬石头踢踢?
想到这里,即把疑惑说了。
恒春道:“前辈有所不知。据闻,鬼眼公羊述近日修为趋深。
前两日选了一个僻静处闭关,打算晋升大宗师。
家师以为不可让其成事。万一给他功成,大乾实力倍增,想要除掉闫芷蓉,无疑难上加难。
是而,家师认为唯有趁他闭关,行雷霆一击,除掉这个魔后的忠实拥趸,如此方可让天下各族各宗宽心释怀。”
听到这里,高洋即知大乾这段时日气运隆盛,否则断然出不了第二位大宗师。
叶涟漪有江南叶家福祉气运作为补充。
公羊述不同。
他孑然一身,作为朝廷忠良,六扇门总捕,当世巅峰宗师。
可以说除了气运略缺之外,修为、见识、底蕴皆到了可以一举参破大宗师瓶颈地步。
如今公羊述着手晋升,想是气运汇聚有足,静待瓜熟蒂落。
念及此,不免为公羊述感到高兴。他与恒春不同,作为魔相少宗,早已接触到大宗师晋升的机奥。
恒春修为尚浅,又非烂陀寺培养核心,自是分毫不知。
高洋冷笑:“你家师傅倒是心慈,居然想天下人之所想,及天下人之所及……”
恒春似未听出高洋言下之意。
陪着高洋笑了两声。
那笑容分外尴尬谄媚,与适才的矜傲倨然判若两人。
“另外,还知道些什么?尤其公羊述的闭关之处。”
高洋继续追问。
恒春摇摇头道:“公羊鬼眼毕竟是巅峰宗师晋升大宗师,小子区区先天,知道了也派不上用场。
家师怎会告知?其余的嘛,小子实也不甚清楚。”
“这么说,你派不上用场……留着也没什么用喽?”
高洋笑容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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