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如果

施灵将伊然推开。

伊然的眼角还挂着泪,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她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施灵的脸上,黑得发亮的眸中是再也隐藏不住的爱慕和痛心。

施灵是她年少时期第一次的怦然心动,也她这辈子到此为止唯一一次的心动。

这个人是她初中时期的全部少女心事,是她心中的最光芒万丈的公主殿下,可惜伊然那时并不自知。

而等到伊然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施灵也早就离她远去了。

所以现在,命运让两人重逢之后,面对施灵的自轻自贱,伊然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全部的真心说给施灵听。

公主也有疲惫的时候,也有想要脱掉公主裙摘下王冠,甚至跌到泥潭打滚的时候。

就算这个人现在满身污点,她也永远都是伊然心中唯一的爱人。

伊然吸了吸鼻子,说出的话俱是来自最真挚的内心,就差把心脏捧在手中交给施灵:“从你跟我成为同桌的那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原来不喜欢很叽叽喳喳的人,但你每次跟我说很多话的时候,我都很喜欢听,还想让你说得再多一点,想一直和你聊天,想跟你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你曾经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但是实际上我根本就不喜欢男生,我那时心里想的是我喜欢白雪公主,因为你穿了白雪公主的裙子,所以我喜欢你。”

“我那时很开心你每天晚上都来找我一起写作业,我喜欢给你讲题,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哪怕你因为家庭原因错过了一些知识,你也能很快补回来,我喜欢认真的你。”

“我也喜欢嬉闹的你,贪玩的你,以及现在的你,不管是耀眼还是蒙尘,只要是你,我喜欢的就是施灵这个人本身。”

施灵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听着伊然的告白,内心却一片沉疴荒凉。

就好像是她在不停地下坠堕落,无比心安理得地待在淤泥里,路过的人都捏着鼻子远离她,或者唾弃她,这时,突然来了一个穿着干净衣服的人,不顾她满身的污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其他人会说什么呢?

这个人肯定是疯了,那么多干干净净的人她不抱,偏偏要和一个整天待在泥潭里的人挨那么近,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彻底变成一个泥人。

施灵不想这样,她是个烂人就算了,但伊然是无辜的,伊然不应该和她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她应该拥有完美无瑕的人生,而这种人生里绝对不该有施灵。

伊然拿手背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她不知道施灵在想什么,怕自己的表白给施灵增加什么心理负担,成为束缚施灵的绳索,又急忙说道:“不过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不会要求你一定要做出什么回应,你永远都不回应也行,我也不会对你做任何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我是喜欢你,但是与你无关,是我单方面的。”

看看这个人,即使是这种时候也这么照顾别人的感受,施灵非常费解,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会喜欢她呢?

施灵心里想的是两人根本不般配,而伊然想的则是让施灵无拘无束。

施灵不会有任何负担,她只会为伊然感到不值。

她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顾全自己还来不及,共情这种奢侈的情感早就消磨殆尽,但是在这一刻,她却无比想敲打敲打伊然的脑壳,让她把那里面的水都倒出来。

两人面对面站在客厅,落地窗外是璨若流星的霓虹灯,这个城市的夜景总是这么繁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吸引了大量的人为梦想前来。

在这样如梦如幻的背景下,施灵也不免产生了一些美妙的幻想。

如果当年她家没有出事的话,那么现在,她会不会已经和伊然在一起了呢?

她们两个是同桌,是朋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家也挨在一起,家庭条件相当,算是门当户对,伊然刚才说她很早就喜欢施灵了,那么如果施灵没有再次转学离开海城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伊然早晚有一天会跟施灵表白。

施灵或许一开始会纠结,会逃避,但是最终她说不定会和伊然在一起,因为伊然是施灵从小到大见过最完美的人,两人在一起似乎是理所应当,是顺理成章,是命运使然。

然后她们会在双方父母和同学朋友的眼皮子地下偷偷谈恋爱,享受着这份在当时见不得光的爱情,会每天晚上聚在一起很晚再分开,会刚一分开就躲进被子里悄悄发短信,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喜悦或者苦恼,会不分场合莫名其妙地傻笑,也许还会吵架,但是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快就会和好,又开始天天腻在一起。

再往后,她们长得更大一些,可能会主动跟父母出柜坦白,也可能被动的被发现揭穿,会被父母勒令分开,两人会哭泣会伤心,但是谁也不想放弃,她们离开家去外地上学或者工作,可能会异地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冲突,可能会短暂分手,但是最终又会和好,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外界环境如何,两人都彼此深爱着对方。

最后,经过几年的沉淀之后,她们会在学业或者工作上有所成就,双方的父母会慢慢接受这件事,两家重新来往,伊然和施灵也可以在家里正大光明的牵着对方的手,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对方,再也不用刻意避讳。

直到29岁这个年纪,两人在一起好多年,可能会终于决定一起到国外领证,向所有人宣告,她是我的爱人。

如果施灵家没有出事的话……

那么以上的事情或多或少会发生一些,两人会像无数爱情小说里描写的情路不太顺的情侣一样,经历一些苦难,然后最终幸福美满的在一起。

青涩开场,圆满结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人隔着十几年的空白时光,隔着巨大的差距,在一个初冬的夜晚,站在一栋房子里面僵持。

施灵很想让想象中的事情发生,实际上漂泊这么多年来,她虽然很少想起伊然,但却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还是那个骄傲明媚的公主。

就像很多破产的富翁,在午夜梦回时想象着挥金如土的曾经。

唉,真的没意思。

施灵感觉无比疲惫,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她走了几步坐到沙发上,将整个人深深嵌进沙发里面,紧紧闭着双眼,眉头又像以往一样深深拧起,好似此时她身体边缘的沙发褶皱。

施灵不说话,伊然也跟着不出声,她站在沙发旁边看着惆怅的施灵,很想伸手把她的眉心抚平。

但是伊然忍住了,因为现在施灵可没有睡着,可能会不喜欢她的触碰。

施灵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就在伊然觉得她也许快要睡着的时候,施灵突然开口了:“你太过美化我,也太过美化初恋了,等你经历了,可能就会觉得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

施灵坐起身睁开眼:“接吻,睡觉,谈恋爱,你想做什么呢?我都可以陪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