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年.十一月
枯叶从枝头飘落,打着旋从黄麟的眼前划过。
时间过的太快,这已是他来到这方世界的第六个年头了。
几年时间,他已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方式,言谈举止也看不出有何不同。
一切都挺好.
就是最近山里的一些流言,让他有些恼怒。总有刁民想害朕!
正想着,身后有声音传来。
“师叔,今年的大比你还不参加吗?”
不用去听脚步,叫他师叔的,只有方承,旁边肯定还跟着小黑。
“我倒是不想去,可有人看不得你师叔我安逸。”
往年的内门大比,他年年都是站在师娘身后观看,从未上台。
同年上山的那批人都有参加过,连小胖子去年都被他师父威胁的上台感受了一番。
只有他,每年都是观众。
黄麟当年作为天才弟子被招收上山,加上抱剑礼的流传,他在内门也是小有名声的。
可一连几年都不敢上台露脸较技,不少人都有私下议论。
到了今年,流言更盛。
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什么自觉无能,怕上台丢脸。
什么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等等等等...
他要再不出手,有些人怕是会更过份。
回过头看向同款发型的方承,小黑果然在他身边,如今已是条大狗了。
当年的熊孩子现在也长大了些,这冲天马尾在方承身上就显得他俏皮可爱了。
“你怎么过来了?”
黄麟问道。
“谭师叔祖来了,师祖让我来叫你。”
方承这才说出原由。
“那走吧,怕是有正事。”
两人一同向小院方向走去,同款的冲天马尾随着步伐左右摇摆,倒显得有趣。
“师父,谭师叔。”
回到小院,黄麟便独自来到厅堂,见二人正说着什么,上前抱拳行礼。
“嗯,今年大比你怎么考虑的?”
陈清平看着眼前的小徒弟,即满意又无奈。
这才几年?一身内力已是三流顶峰,随时都能迈入二流,大概也就交手经验差了些。
可一直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似的。
大徒弟如此,小徒弟年纪轻轻的也这样!
“谭师叔也是因此事而来?”
黄麟没回话,先问了问谭清方,见他含笑点头,才回道:
“本想再混几年,可如今有人故意散布流言,要再不出手,怕是有损师父颜面,对方也会得寸进尺。”
“流言?老夫怎得不知?”
陈清平略有诧异的看向谭清方,他常年不理俗事,隐居于此,山中消息都是来自旁人,可这事竟然无人知会。
一旁的谭清方见师兄看过来,脸上稍有尴尬,随即又怒气升腾。
瞪了黄麟一眼才开口解释:
“师兄,都是晚辈打闹,些许琐事便没告知师兄。”
说完,还又给了黄麟一个眼神。
“哼!别哄骗老夫,不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不麟,你来说。”
“是,师父。”
黄麟组织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这几年气剑两宗的弟子相斗愈发严重,弟子拜师之时,还只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口角之争,也只局限在大龄弟子之中。如今不仅年轻弟子受影响,双方更时有出手相斗之事。”
“而关于弟子的流言,也随之日盛。”
“原本也只以为,是气宗那边的同龄师兄弟想看看弟子的实力,才言语相激而已。”
“可今夏宁师妹来时说连掌门都知道了,而且山内关于弟子流言也突然多了起来。”
听到这,陈清平抬手止住了黄麟,转头呵斥谭清方:
“这就是你说的晚辈打闹?些许琐事?连不麟都能看出问题,老夫不信你不明白!哼!”
这些年黄麟早已看出,这谭师叔别看是剑宗大长老,可在自家师父面前,那真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咳咳...”
在小辈面前被师兄教训,谭清方老脸稍有尴尬,假装咳嗽了几声才说道:
“此事师弟调查过了,起初确是如不麟所说,是一些年轻弟子想看看他的实力才言语相激,话也不过份。”
“今年盛起的流言则完全不同,是从大龄弟子里开始往下流传的。”
“应该是借不麟作伐,想试探师兄!只是师弟没摸出源头,才想让不麟出手看看那边反应。”
谭清方解释完后,才眼带希冀的看向陈清平:快夸我。
陈清平却看也不看他,直接问向黄麟:
“你如何作想?”
“应招便是!您也说过,当年山内高层都说弟子天赋不下于风师叔,出此计划之人怕是也想借机摸摸弟子的底细吧,那弟子便让他们看看!”
听完这话,陈清平还没怎样,谭清方却高兴的连摸胡子。
他当年就看中黄麟了,只是没抢过自家师兄而已,白不墨也不差,可架不住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几年偶尔见到黄麟练剑就能看出,这真是个不下于风师弟的天才妖孽。
而且平日言谈举止,都是根红苗正的剑宗弟子模样,比那个风清扬好多了。
“那本年大比,你便上吧。”
陈清平最终点头拍板。
三人又聊了几句,谭师叔带着满意的答复下山而去。
只剩师徒两在厅堂对坐。
“师父,弟子打算近日打通‘手厥阴心包经’”。(第9条)
考虑了一下,即然出手了,那定要打出名头来。
不过,也不能暴露全部实力,得留一两手。
“有些急了?”
陈清平听到小徒弟的打算后说道。
经脉的打通,越往后,需要累积的内力越多,也越困难。
黄麟打通“足少阴肾经”才过了5个月,按他对小徒弟的了解推算,最少也还需要两个月才行。
风险太大了!
“两宗相争愈发严重,弟子很担心会出什么大事。”
“小小纪年,哪来那么多心思,天蹋了还有高个子顶着,现在还轮不到你操心呢。”
说完,又叹了口气道:
“早知道今日,为师当初就不该出头,黄泉路上怕是要愧对历代祖师了!”
他这些年避世不出,未尝不是有此原因。
黄麟没接话,默默的低头看着地面。
他怎么都想不到,剑宗竟然是在自家老头儿手中正式挂牌的!
这几年,他经常旁敲侧击的问过一些气剑两宗之事。
师兄方不文每到关键处就住嘴,他便一直有些怀疑陈清平。
后来气宗相争愈发严重,他找了个机会拐弯抹角的问了师父。
陈清平也没隐瞒,他那时也发现的,这小徒弟早成的很,便直接将始末都全盘托出后。
黄麟这才完整的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上下串联影响了四代华山门人,江湖上牵扯的门派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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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剑两宗的根源起于岳肃和蔡子峰两位师叔祖。”
陈清平刚起了个头,就被黄麟插话打断。
“师父,这两位祖师没有字辈吗?”
这问题,黄麟憋了两辈子,一直没机会问,见师父终于提起这两人,急切之下打断了师父的话。
陈清平沉思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述说。
岳肃和蔡子峰二人是华山派第十代长老。
那一代的华山派,比如今还要兴盛些,但第十代掌门沈煜却看出了宗门隐患!
在外,地盘势力不断被少林武当的软刀子侵吞。
内里宗门弟子的招收一年不如一年。
衰败之势已显。
在眼忧华山派内疲外困之下,十代掌门走了两步。
对外先是喊着抗击日月神教的口号,并以五岳之名拉起了五岳剑派的联盟。
然后凭借五岳的地理位子,成功的抵挡了来自少林武当的势力扩张,并逐渐收回失地。
少林武当也因五岳抗魔的原因,不便以邪门外道为由来打击五岳剑派。
外患已除。
对内,则是改革门派教条。
在此之前,华山派招收弟子,大多都是门人外出之时碰到合意的孩童,收为弟子带回山的,算是个人小作坊模式。
十代掌门有感于同门懒惰,带回来的弟子也越发少的问题,增设了华山外门,以用来扩大生源,筛选弟子。
并设以字辈来加强弟子对宗门的归属感。
从那之后,华山派有了字辈,第十一代弟子便是云字辈,黄麟的师祖辈。
内疲已消。
华山派自那时起,便一改颓势,变得愈发兴旺,江湖上也逐渐有了“拳出少林,剑出华山”的说法。
欣欣向荣的华山派日头正盛,派内的修炼氛围也浓,经常会有师兄弟因修炼问题争的面红耳赤,而后随地切磋,打完又嘻嘻哈哈的再争。
岳肃和蔡子峰二人也是如此,所谓重剑还是重气,只是当时两个较为完善的“学说”而已,因此两人的门人弟子也较多。
当时除了他二人,谁都不知道气剑之说是起于《葵花宝典》。
大多人都未曾听闻过这部武功。
以致于魔教十长老来袭时,很多人都不可置信。
我就是口嗨一下,你怎么就来真的了?
华山派为此反应迟顿,伤亡惨重。
岳蔡二人当场身亡,秘笈被夺。
十代掌门也根基受损,寿元大减。
事后详查,才知道了《葵花宝典》之事,又牵扯出少林,自已这边也德行有亏,只能装作不知。
所以魔教就成了死敌,反正口号也喊出来了。
有幸十代掌门的改革已见成效,短短几年时间便恢复过来。
“沈祖师真是雄才大略!”
黄麟嘴上说着佩服,心里却在怀疑这是不是同行,太厉害了。
“不错,十代掌门可谓历代之最。”
陈清平点点头,这是后来几代弟子公认的。
“师父,还没说气剑两宗是怎么来的。”
黄麟见说了这么多古早历史,还没到重点,不禁提醒。
“急什么?”
陈清平撇了他一眼,年轻人就是没耐性。
“你可知上代掌门是谁?”
“听师兄讲过,上代掌门是段云皓师叔祖,算起来应该是我华山第十一代掌门吧?”
“不错,十代掌门因寿元大减,去的有些早。便传位给了段掌门。”
陈清平说起十一代之事,眼中有些失神,大概是因为亲身经历的原因吧。
在他飘忽的声音中,气剑两宗的帷幕才终于揭开。
魔教二袭华山之前,派内已有气剑两宗的趋势。
两宗已从起初的武学流派转为了争权夺利的朋党派系。
十一代掌门段云皓收有两徒。
剑宗拉拢掌门大弟子吕清舟。
气宗就靠像小弟子宁清羽。
当时吕清舟已是十二代掌门的不二人选。
可惜他丧生于二十五年前的魔教一役中,十一代掌门也在此役身受重伤,常年闭关。
“你师祖也在那一役里不知所踪,老夫便成了剑宗的领头之人。”
“吕师兄命丧,之前又有得罪宁师弟,为求自保,老夫在一群师弟师妹的期望下,忍受丧子之痛,立了剑宗。”
“起初也只是怕宁师弟秋后算账,可前代掌门常年闭关,宁师弟又无甚资历,那些年派内颇有些混乱。”
“随着气宗成立之后,两边争权夺利之势已流于表面,老夫虽是剑宗大长老,却也难已控制。”
随着陈清平的娓娓道来,黄麟终于知晓了所有事情,也明白,自家师父说是这样说,中间肯定带点主观,无非是权利资源利益罢了。
也不揭穿,开口接道:
“所以您借着风师叔那事,就急流勇退了?”
陈清平闻言颇有些尴尬,挥挥手:“行了行了,前些天教你的《养吾剑法》练熟了?还不赶紧去练!”
“是是是,弟子告退。”
八卦的目的到了,黄麟也没纠缠,告退出门时身又后传来声音。
“这些旧事,别瞎传。”
“知道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