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一早。

拨云见月?

迟问睡眼惺忪地望了望窗外,三辰殿建于山巅,神子寝殿则干脆飘在半空,走廊之外是万丈深渊。

一早怎么见月她不懂,但反正拨云是不可能了,这天空万里无云,是大晴天。

“啊~”打了个呵欠,迟问重新扑回床中,倒趴着想再睡一会。

一个身影晃入屋内。

“早啊,小新娘。”路笺径直去了衣柜。

“早啊,大旧儿。”迟问转过侧贴着枕头的脸。

路笺背向着她,刚洗过澡,就穿了条单裤,赤着上身在衣柜前擦头发。

湿发上的水珠断断续续地往下掉,有些直接拍在地面,有些则滑到了他的背上。

这背可真漂亮。

刚沐过热汽的皮肤,若隐若现的妖纹,绝佳的肩腰比例,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仿佛贴着迟问的审美精准建好了模。

万恶的享乐主义急速蚕食了她的进取心,若是每天都有这光景的话,启境足乐哉,天境何所谓。

境灵:【主人,你好歹再坚持几天啊。】

迟问:【你不懂,一分钟已经很厉害了。】

这般完全投中所好的存在,谁不想把他捡回家据为己有。

神子,俺理解你!

她盘起腿来坐好,于脑内跟境灵交流:【你现在倒敢在路笺跟前出现了?】

【是啊,我怎么敢啊,真~刺~激。】境灵贱兮兮地发出颤音,【他今天实在虚弱,我真忍不住要得寸进尺一番。】

迟问抱紧手中薰了香的被子,【请别死我面前,拜托了。】

她拿境灵尚有一用,可不能由着它先把自己作死。

路笺的头发擦得半干,听见身后的动静便侧了侧脸,莫名其妙问了句,“你待会还能再睡一觉吗?”

迟问:“待多大一会?”

“喜宴过后。”他走过来直接坐到了床沿。

长发把背上的妖纹盖得严严实实,就连腰身也被挡了个彻底。

“行吧。”迟问糊弄着应下,昨日路笺也让她没事就去睡觉,但她练了一下午的风术,这家伙压根就没出现过。

路笺满意地站起身,拎起一件里衣穿上。

本着非礼勿视的守礼需要,迟问往床的另一端蹭了几寸,却被他一把薅了回去。

“绑一下。”路笺丢了几根彩色丝带给她。

“绑…哪里?”迟问疑惑地盯着自己被对方握住的脚踝,“我没有这个爱好,你若是有,我给你绑。”

“就是给我绑,你那点头发哪里用这么多……”路笺松手,低头系着里衣的带子。

他约莫是抬眼看了迟问,话音一顿,惊奇:“你头发呢?”

迟问被他问得一愣。

然后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对面的梳妆台,“那里。”

她本人的头发只到锁骨,马尾就是个假发夹子罢了,和眼镜一样是夜里出来混的伪装。

毕竟夜路走得多,难免收到眼熟的尸,被认出来了会不好意思收费的。

路笺显然无法理解可拆卸马尾的存在,只见他捧出一本手掌大的册子,翻了几页,又看了迟问一眼,十分郑重地凑了过来,棒读:“没什么的,你变强了。”

迟问:……?

路笺:人类好弱,才入门了一个风术居然掉了这么多头发!

迟问又往后缩,适当表达了一点矜持,“你且把衣服穿好了再管我。”

就他前探的这么一个小动作,那肩颈线条连着若隐若现的锁骨往她眼里一送……

“无需见外,你也快把衣服换上。”路笺指了指桌上叠着的华服。

“还是稍稍见点外吧。”迟问倚着被子不愿动弹,这离婚都要冷静期,复婚怎么就不需要打地基了。

“那你给我绑了头发,我就出去。”路笺一如昨日,很好说服。

他正为一身繁复交叠的深色搭上一条宽且更加纷乱的亮靛色腰带,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所有的添在他身上都只是填而已。

好优异的骨架,消化这一套怪出界限的衣服,居然不用靠脸。

迟问索性给他绑了一头五彩斑斓的长辫。

路笺由着她折腾,似乎这事他已习以为常,神子以前说不定也是这般将他当个芭比娃娃养着的。

“我去山门等你。”他换上一双拖鞋一样的怪履。

像个萨满一样。

迟问终于找到契合的形容,只是萨满应戴神面,这家伙脸上的却绝对是个鬼面。

是以人家驱鬼,他嘛,应是要驱神。

迟问很快换好衣服,赶到山门。

本以为一大早路笺是要带她去哪玩,没准还能再捡个碎片,结果路过主殿时那喜宴居然已经摆上了。

而山门这一块空地,同样也坐了许多神使,大家神态拘谨,并没有主殿里的那些放松。

付风远正跟路笺说着什么,小仙兽点点头回了一句,“这样就行了,在门口好,好打扫。”

他说完转向迟问,“你要一块儿热闹吗?”

“我暂时还想当个活物。”迟问坚持之前的判断:不管路笺搞什么事,她现在这水平都少掺和。

“好。”路笺踏上几步台阶,俯身在地上一按。

青砖应声裂开,碎成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法阵,初成时隐约得见是个罩子,须臾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迟问被安排待在里面,路笺绕着看了一圈,像是在欣赏新买的手办。

“来了。”他最后在石阶上坐下,就挡在迟问正前。

山下很快上来两人,都是村民打扮,男的十分高大,头发似乎多年未曾打理,钢挺得像把中年男人用了数年还不舍得扔的牙刷。

他身侧跟了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神使们本来就颇安静,这两人一来,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高大村夫边走边抱怨,“大姐,你这音术也不过如此嘛,看看这群神使,一个个让回来就马上回来了,不说跑吧,就是连推拖半日都不敢。”

奶呼呼的小女孩脸都不抬,只笑,“这才是音术之精妙。”

断音之所以高级,在于他们的性格爱憎都能如常维持,连最亲近之人都难以察觉。

只是多了个无法违背的主人,罢了。

“拨一弦,毁一曲,谁像你似的,一道雷劈下直接把人轰傻了,变化那么大,哪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男人不屑,“你有意思,藏这么多小玩意在三辰殿里,还想着演一出窝里反呢。”

“确实可惜,本想着把那东西查明白了再顺便料理这东西的。”小女孩抬起眼看向路笺,“枉费我第一次在人间生灵上费这么多心思,你也是有些能耐了,竟能察觉。”

何止啊,路笺哪里是察觉了,路笺是早就知道,然后给忘了。

迟问抱着盘花生酥在法阵里看戏,听这话说来,那小奶娃应该就是神控断音的主人,也就是路笺想招惹的神子本神。

亦是迟问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音乃八灵之首,这神子应该也是九子中最大的那位,囚牛。

大神子囚牛还在用小奶音说着漫不经心的话,“把拥有智识的生灵像乐器一样拨弄,让他们发出令我满意的声响,这多美妙。”

好变态啊,本以为鸱吻把路笺囚在天境搞养成已经很变态了,原来其他神子也是这个风格的呀。

果然是一条生产线里出来的呢。

囚牛似乎困极:“唉~我还特意为这些个断音谱了段新曲,如今只是给你等武夫作伴奏,委实亏了,亏了,我得再改得悲壮些。”

她这般说着,双手在身前一抚,凭空幻了一张琴出来。

肉乎乎的小手随意一拨,琴音里跳出了数个透着白光的花瓣,舞到空中又组成了一对对的鸟翅,随律动转圈、绽开,最后凋零。

更多的弦音如是落下,与此同步地,喜宴上端坐着的神使们站了起来。

路笺实在是好耐性,待到此时也才伸了个懒腰,粗略扫了一眼,竟还舍不得起身,大有等断音们完全准备就绪后再开打的意思。

小奶娃身侧的男人可没这好脾气,他直接引了一道怒雷劈下。

数名神使亦同时出手,配合着那道天雷织起电网,向路笺这方收拢而来。

迟问精神振奋,觉着仿佛是被赠了张贵宾席观影票,在近距离欣赏自己的宠物殴打自己的信徒和家人。

这潦草的喜宴一瞬间就变得热闹了,原先潜伏在殿中的断音神使约莫有两三百个,就路笺那个境灵都敢造次的状态,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哟,可太行了。

那三辰殿的神使显然早有准备,很快在山门摆起了法阵,连迟问一个外行都能看出危险,路笺却偏跃入正中,单捡着攻势最猛的几人应战,全然不管操控断音的囚牛和阵眼处注灵的核心神使。

这小仙兽手里没有任何武器,面对各式攻击却都游刃有余,但好似确实有些虚亏,制敌并不能一击就断了对方生机。

起码得两击。

很快,山前漫起一围新鲜出炉的阴气,迟问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探出脑袋,准备顺手超度点亡魂。

“九砸!”

村夫打扮的高个男人突然朝她喊了一声,调子发颤。

迟问往外又探出一些,惊觉:那男人莫非不是囚牛手下,竟也是她亲哥不成?

霹雷的,是老二睚眦啊……

睚眦冲她大喊:“你!当初护此物下界,在天境闹了整整十日,犯下弑神屠仙之大错,损尽吾等元气及颜面!天帝毁你神体,斥你重修,已是仁慈,你竟又跟此物厮混?当真不可理喻!”

二神子气急了,又是一道惊雷直下。

一抹缭乱的混色在迟问眼前晃过,随后定住了身形,路笺抬起手来,朝那道耀极的雷闪一抓。

扑哧,雷光居然熄了。

迟问的科学认识根本不允许她的大脑处理如此画面,本以为电视剧里男主帮女主顶雷劫什么的已经很悬浮了,谁知这还有直接徒手掐灭的?

男人在遭雷劈这件事上已经这么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