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游骥不明白自家公子怎么了。任彦虽然惹人讨厌,但他说的若是真的,那可是喜事一桩啊!

要知道那讨人厌的史大胖子曾说过,他娘特别疼他,所以答应将来给他娶媳妇一定娶个最漂亮的。如今他如此惦记符家小姐,那便说明后者样貌定然不错。

符家家世又好,符相也有故旧门生担任要职,祁兄现在的情况如此艰难,如果真的能娶到符姑娘,便是靠着老丈人也能好过很多,再说了,祁兄还有可能中状元!

游骥越想越美,恨不得让祁垣现在就把那符小姐娶回家,又一想,祁垣明日一早要去莲花庵的话,那自己想办法抽空过去看看,也帮他打扮打扮。

祁垣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他心里只惦记着去寺庙里好好玩,第二日一早,随便套了身衣服便要出门。

云岚这天却打扮得格外认真,穿了件湖绿地印花缎窄袖褙子,里面是藕荷色纱衫儿并暗花缎的绣花长裙,头戴珠花头巾,簪着艾虎。衣服虽然不是簇新的,但颜色鲜亮,愈发显得云岚明艳动人。

祁垣对此十分惊奇,连连夸了两句。

云岚却笑道:“端午自然要穿吉服。便是贫家农户这天都要租彩衣来穿的。反倒是大哥这一身过于素净了,不合节令。”

祁垣只有几身玉色襕衫,轮换着穿来穿去,不过新旧有别,样式却都是一样的素净。他以为云岚不知道,正要解释,就见云岚身后的丫鬟捧了一套新衣裳过来。

祁垣凑前一看,不觉愣了,那竟是一身红地折枝牡丹闪缎袍子,阳光下光彩闪动,很是亮眼,两肩、胸背、通袖之上又绣有老虎、艾叶并五毒纹样,正是端午所穿的吉服。

这衣服无论是缎料还是绣工都绝珍品,祁垣心里暗暗吃惊,又翻看看了看,这才发现发现腰肩处的针脚有些细微的不同。

他稍一琢磨,倒是猜到了一些——云岚多半是买来的成衣,自己改动的。

大户人家的衣服量裁必须随体,所以用料多,工费也高。而裁缝铺里的成衣多半是用的边角料,所以价格便宜一半多,只是改动起来十分耗时费力,普通人家宁愿临时租赁一两天。

云岚既想让自己光鲜,又怕租衣让自己没面子,所以干脆买回来一针一线的都细细改了。

祁垣心里不由一热,也不废话,抱着衣服回屋换上了。他本就长得白嫩干净,最近脸颊又稍稍圆了一下,眉眼也在朝原来的样貌改变,现在一换新衣,整个人竟和以前有了六七分相像。

祁垣自己不住地照镜子,来来回回地看。

云岚本来担心他压不住这样的华服,这下不觉也傻了眼,心想果真相由心生,自家兄长自从想开后,浑身竟再也不见一丝瑟缩拘谨之气,仿佛天生就该穿着这样的锦衣华服一般。

兄妹俩互夸一顿,这才一块出门坐车,直奔了那莲花庵。

这日天气晴好,别家要出游的也早早出了门,祁垣的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才到西胜桥,便堵着走不动了。前面排了一长溜的马车和轿子,众人纷纷抬头朝前看,似乎那边有什么事情发生。

祁垣心里好奇,让车夫去前面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是那武安侯在莲花庵前闲逛,看中了一位美貌姑娘,当即便要掳走。那姑娘的父母俱在,哪能看着女儿受辱,齐齐上前求情理论,却被武安侯一鞭子抽了个半死。

好好的佛门净地,小侯爷强抢民女,鞭笞百姓。人们在后面却又敢怒而不敢言,那莲花庵也大门紧闭,没人出来说劝。

有不少人心生退意。祁垣听车夫回话的时候,便见旁边不住地有车马掉头往回走。这西胜桥前后路途本就狭窄,去的挤不过去,回的退不出来,众人便都黏在了一块。

祁垣想起东池会上的意外,脸色也是一变,忙回到车上要跟云岚商量换个去处。

云岚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犹豫了一下,却道:“我不想走。”

祁垣一愣,“为什么?”

云岚却不看他,只支支吾吾道:“来都来了,这么走是不是太可惜了……再者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小侯爷应该也走了吧……”

“万一没走呢!”祁垣皱眉道,“反正这里还有太平庵,云照庵,随便去哪儿上香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云岚急急出声,目光却又不停地闪躲。

祁垣正觉纳闷,跟她争执着,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问:“车里可是忠远伯府的祁公子?”

祁垣正担心着,一听有人找自己,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忙冲外喊:“错了错了!不是!”

话音才落,便听有人轻笑着“哦”了声音。

那声音却熟悉的不得了。

祁垣一怔,忙掀开帘子探头往外看。

方成和仍是一身湖绸襕衫,见他伸出脑袋,不由一笑:“这么漂亮好看的小公子,果然不是我垣弟,打扰了!”

“方大哥!”祁垣嘿嘿笑了起来,连忙跳下去,嬉皮笑脸道,“胡说!明明你垣弟最好看!”

方成和看他一团稚气,跟倒长了几岁似的,忍不住拿扇子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又往后偏了偏头。

祁垣这才发现不远处的阮鸿和徐瑨。

阮鸿仍是昨天那身大红地四合如意纹的锦袍,这会儿见祁垣也是一身大红地衣服,便一脸惊奇地凑过来,围着转了两圈,哈哈笑道,“我就说吗,俊男就配红衣!祁贤弟穿这一身,都快把本公子比下去了!”

方成和啧了一声,却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垣弟明明比你好看多了。”

阮鸿不服,瞪着眼跟祁垣站一块,直问徐瑨:“子敬兄,你来说!”

徐瑨不过在刚看见祁垣的时候微微愣了下神,这会儿神色早已如常,只面无表情地看了阮鸿一眼,“说什么?”

阮鸿道:“自然是评评,我跟祁贤弟谁更俊些?”

祁垣看见徐瑨后便浑身不自在,要么梗着脖子看别处,要么低头看自己脚尖。这会儿阮鸿问话,他虽然摸摸索索,小动作不停,心里却又好气徐瑨如何回头,偷偷转了眼珠子去瞧。

徐瑨却只板着一张脸,转而对方成和道:“方兄,我还要回去招待宾客。”

方成和微微愣了下,目光在他跟祁垣之间转了转,随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去问祁垣:“垣弟,要不要去成园转转?”

祁垣扭开头:“不去!不就是个园子吗,能有什么好看的?”

方成和轻咳一声,转过头,笑着问徐瑨,“徐公子,这成园中可有什么稀奇之处?”

徐瑨看了祁垣一眼,垂眸道,“成园乃是先帝请苏州名匠所造,占地几千顷,花费十万金,可看之景不止一处。”

祁垣耳朵一动,听到苏州名匠的时候就有些犹豫了,只是还有点不痛快。

方成和把原话复述过来,他便扭捏着问,“你要去吗?”

方成和点点头,见时候不早,干脆压低声劝道:“我答应了阮鸿要去帮忙。可能要小待一个时辰。要么这样,你就当陪我了,等我忙完了咱俩再一块出来。”

祁垣迟疑道:“可我妹妹还在这呢。”

他话音才落,就听徐瑨在一旁突然道:“符家小姐也在成园之内,令妹可与符小姐作伴!”

祁垣没听明白,正要抬头看他,便听云岚在马车内高喊了一声:“哥!”

祁垣“哎”了一声,只得转身爬上车。

云岚问:“刚刚那位公子可说的是符姐姐在成园里?”

祁垣点点头:“好像是。说的符家小姐。”

“去去去!”云岚送客口气,高兴地催促道,“我们去!”

祁垣:“……”

他知道云岚的小姐妹不多,想了想,只得叹了口气,下车对徐瑨道,“那就麻烦徐公子了。”

徐瑨却是面色微寒,淡淡“嗯”了一声,径直转身朝另一条小路走去。

原来过了西胜桥,往北是莲花庵,往西便是成园。

祁垣下车跟方成和一块步行,车夫赶着马车跟在最后,一行人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成园的大门。

祁垣觉得徐瑨似乎不太欢迎自己,这会儿又心生退意,在后面不情不愿地跟着。

阮鸿跟他比美没比出高低,这会儿也不比了,只凑在他旁边问八卦:“听说你今天要跟符小姐求亲?”

祁垣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呢?求什么亲?”

“你不是要见符家姑娘吗?”阮鸿看他装傻,气鼓鼓道,“你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这事别人可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知道个屁!”祁垣一脸的匪夷所思,“我都不知道!”

他完全没想到是云岚从中牵线搞鬼,只当别人都拿他跟别家姑娘凑对了,顿时急了眼:“让我求亲,不可能!杀了我也不求!”

阮鸿愣了愣,“没这事?”

祁垣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瞪着眼:“谁说谎谁是狗!”

这事儿方成和也不清楚,阮鸿说的时候他只当这人突发奇想说笑的。这会儿后面俩人都急眼了,他才觉得古怪,看向徐瑨:“徐公子,这……”

徐瑨也懵了,跟方成和一块回头,便见后面俩个穿红衣的都叉腰跳脚,指天指地的眼看着就要发誓了。

阮鸿忙喊:“不信你问他!这是子敬说的!”

徐瑨:“……”阮鸿明明是自己从别处听到的,只不过早上问了他一句。

祁垣怒气冲冲地看着徐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又喊着车夫打住别动,一副情况不对随时跑路的样子。

外面几人都一脸意外,车里的云岚也吃了一惊。

私会这事的确是她和符姐姐商量的,但这么私密的事情竟然传的沸沸扬扬?谁走漏了消息?

云岚心中焦急,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听外面又有人说话。

“史庆伦收买了符小姐的丫鬟,那丫鬟说今日祁公子要跟符小姐在莲花庵见面,商量求亲一事。”徐瑨顿了顿,补充道:“此事原本是祁公子私事,徐某不该插手。只是今天一早,有人说那小侯爷也在莲花庵。”

那天小侯爷要抓祁垣,还是徐瑨帮忙解的围。所以徐瑨今天找自己,是怕自己又碰上小侯爷?

祁垣想到这脸色好了一些,抬头问:“然后呢?”

“我便派人把符小姐带进了成园。成园之中的可园是专供女客游玩之处,门口有女官看守,比较稳妥。更何况……”徐瑨说到这看了祁垣一眼,道,“可园与外园之间有一处竹墙。若祁公子有事……那里既可隔墙相问,又不犯男女大忌。”

祁垣听得云里雾里,方成和倒是眼睛一亮,抚掌大笑起来:“徐公子不愧有君子之名,净干这成人之美的好事!”

徐瑨面色微变,又听旁边车里有人轻声道:“徐公子误会了。”

祁垣愣住,扭头问:“云岚?”

“哥,”云岚知道此时是最后的解释时机,忙道,“是我约了符姐姐,我们今天要一块斗草玩耍的,也不知道那背主的丫鬟是听岔了还是用意歹毒,竟传这样难听的话出来!这不是故意坏我符姐姐的清誉吗!别说相府规矩严谨,门风清白,便是咱家也断断容不得这种荒唐事!”

她疾言厉色地一番痛斥,外面几人不由都是一凛。

马车的布帘微动,云岚又递出几根郁金香草来。

“这是我藏在袖子里,打算跟符姐姐斗草时使诈用的。”云岚把几根香草递出来,“至于所谓的男女私会之事,相府定然容不下,我们伯府也担不起。还请诸位公子费心,证我两家清白!”

她声音清凌凌地很是好听,说话又简洁明了,前因后果也解释的十分清楚,让人不由得暗暗信服。

阮鸿越听越气,当即高声道,“祁姑娘放心,这事儿包在本公子身上!”

“既然如此……”徐瑨也道:“此事不难,祁姑娘放心便是。”

徐瑨是趁着射柳比赛没开始跑出来的,现在眼看时辰将近,他也不敢耽搁。

几人进了成园,云岚跟着管事婆子去了可园,徐瑨则带人直奔望云楼而去。

祁垣原本仍是慢吞吞走在最后,徐瑨回头看了一眼,却折身回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快走了起来。

祁垣被扯着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大叫道:“你拉我干嘛!我才不跟你走!”边叫着边回头喊方成和:“方大哥!你说要带着我的!”

方成和佯装没有听见,推着阮鸿朝另一边走去。

祁垣眼睁睁着看他转身走远,不觉急眼了,喊了两声,气鼓鼓道:“骗子!白给你送香囊了!”

“什么香囊?”徐瑨突然低头问,“我怎么没有?”

祁垣转回头,瞪圆了眼睛跟他对视。

徐瑨挑眉看他,忽然一笑。

“笑什么笑。”祁垣凶巴巴道,“你不理我,还装没看见我,我要跟你算账呢!”

“我何时装没看见你?”徐瑨愣了下,忽然想到了那天的集市,“那天有几个同僚,我怕他们说话不妥。”

祁垣“哼”了一声,心想原来是这样?他心里一下舒坦了,脸色却不好立刻就换,便乔模乔样道,“方大哥和阮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跑那么快……”

“大概是羞于见你吧。”徐瑨轻咳一声,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你穿红衣,比慎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