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并没有。”江复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一黑一白的眼睛总是审视性地盯着别人。
“科尔里奇是帝国一级罪犯,常年在各个星域之间来回逃窜,我们对他的追捕已经持续了十年,此人为人谨慎,我们几次得到消息都被他逃了,昨天大概是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这次请两位前来,是想询问一下关于科尔里奇你们了解多少,以及是如何得知他的行踪的。”
“这个啊。”时漾坐到江复对面,旁边的机器人尽职尽责地将她们的对话记录下来。
“我只了解一点,他身高在一米八左右,是个胖子,不是微胖也不是特别夸张的胖,就是那种普通的胖你懂吧。
手里习惯拿着龙头拐杖,有点高低肩,左高右低,从裸露的手部皮肤状态来看,年龄在五十至六十之间,左耳后侧有颗黑痣。
大概就这些,至于怎么知道他的行踪的,这你得问他了。”
时漾的头微微偏向周斯越。
周斯越将椅子向后拉,右腿翘在左腿上,一副大爷模样,右手拿着黑色签字笔在指尖旋转,听到时漾cue他才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但语气依旧是散漫的。
“这个很简单啊,我在黑市上买的,将悬赏金设到了五百万很快就有人提供线索了。”
...时漾沉默,没想到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她还以为是他手下想尽办法查到的呢。
果然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有,那一定是钱不够。
但是你是怎么把五百万说得像五块那样轻松的啊——
帮忙寻找科尔里奇是她拜托的,然后他为了这件事花了五百万,那五百万岂不是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她要打多少年的工才能还得起这五百万啊!!
时漾惊恐地睁大眼,已经无心听两人的对话,逐渐变得生无可恋。
江复对此倒是没多大的反应,他继续问:“那接下悬赏的人是谁?”
“这个我没注意,你等等啊,我看看。”周斯越点开智脑登录黑市网站,过了一会儿看着智脑念出那个名字,“Saxon。”
“撒克逊?”江复拧眉,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黑市里最出名的赏金猎人,因为拿下卡特星系中央矿星的上一任星球长的人头而彻底出名。
卡特星系属于第八星域卡凯奇。
撒克逊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意为征服他人的持剑者,而他本人也的确不负这个名字。
黑市里的赏金猎人大多是独行侠,身份和行踪成谜,撒克逊更是从不与雇主见面。
完蛋,线索又断了。
江复扶额,上面可不会给他五百万的资金让他去请撒克逊,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赏金猎人因为身上大多背负着罪名而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去求助自己的对手那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鬼知道科尔里奇到底是怎么从天罗地网的防范下离开的,从监控里看,昨晚科尔里奇在时漾和周斯越离开不久也离开了拍卖现场,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这一行为很奇怪,因为那时候拍卖才刚开始没多久,而且科尔里奇也没有拍卖到任何东西,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那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不知道是谁给他通风报信的。
假若时漾她们没有露出马脚,那么知道这次行动的就只有他们帝国犯罪调查处和麻醉武器管制局的人。
江复不自觉地收紧拳头,白色眼睛里泛着冰冷的光。
出卖消息的,会是自己人吗?
从调查处出来后,安格斯追在后面,因为动作太大头顶竖起一根粉色呆毛,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然而他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态度依旧是矜傲的,“时漾,你现在要去哪?”
时漾回头,看见他的发型嘴角忍不住翘起,然后又努力压下,小少爷脸皮薄得很,要是被他发现她在笑他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周斯越却没有这个顾忌,毫不客气将牙齿露出来透风,笑的声音很大。
“你在笑什么?”安格斯轻扬着下颌,语气阴霾地问,看起来似乎想用眼神把周斯越刀了。
“没...没笑什么。”周斯越摆手,却笑得更夸张了,他盯着安格斯的头顶一直笑,就是什么也不说。
在安格斯即将抓狂的前一秒,时漾终于将笑意压下去叉开话题,“去检察院,明天第二次开庭,一些事情需要和律师还有公诉人说一下。”
“这样。”安格斯皱着秀气的眉头思索,然后突然用很兴奋的语气和时漾分享,“我们家刚好有人在检察院担任高级检察官,要不...”
“停,大可不必。”时漾打断他,挑眉道:“我要用公正的方法去寻求公正的结果,而不是用更高的权力去压制低的权力。
权力今天可以帮助我,明天就可以压迫我,一旦突破秩序与底线,那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如果我这样做,那我和钱家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因为一些残渣败类有时候走寻常的途径没办法求得公平,不得不采用极端的办法。
但那样也会使自己陷入泥潭,能走正路,没人愿意走邪路,为了一些恶心的家伙把自己搭上不太值得。
相比暴力而言我更偏向聪明的方法,用最小的损耗得到想要的结果,哪怕过程曲折迂回。
至于那些偏斜的做法,我并没有走到绝路,不是吗?
我不是在说正论,我是说,如果可以得话,不要给自己以后的人生埋下隐患。
以上,加个限定,仅限我这样的普通人。”
安格斯愣住,时漾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却有些听不懂了,时漾明明在笑,他只感觉到了里面的凉薄。
周斯越也不笑了,神情如风化般变得僵硬,这是在点他吧,绝对是在点他吧!
不是,不能因为身份地位就否定他啊,他冤枉!他可什么也没做!
你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有钱人!
得让她知道,如果两个人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而无法在一起,那一定是有地位的那个人没有掌握实权。
皇帝想要个平民妃子,没人能够阻拦他。
打发走安格斯,时漾和周斯越前往检察院,坐在车上两人谁都没说话,氛围因为时漾刚才的那番话而变得不对劲。
周斯越组织着语言,试图改变时漾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虽然绝大部分确实是那样的吧,但是他绝对不属于那绝大部分。
可惜,时漾又一次在周斯越之前开口了。
她微微偏过身子,膝盖偏向周斯越这边,面上的神色严肃。
“突然想起有个问题还没问,你是怎么查到,视频的发布者是艾维的?”
啊?艾维是谁?
周斯越反应了一下,在脑海中努力思索,终于找到对应的人名。
哦,那个把时漾关进器材室的混蛋啊——
“能怎么查,星网上的痕迹都被他消除了,自然是入侵军校的监控查到的。”周斯越不甚在意地解释。
时漾却越发紧皱起眉头,入侵军校系统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往小了说上学生调皮,往大了说就是套取情报的间谍,抓到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当然,周斯越这个身份别人肯定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一旦被别人知道,那就是别人攻击他的一个矛头,一个永远被别人拿来说事的污点。
怪不得,艾维当时会那样说。
这代价着实不算小。
你有病?
时漾瞪视着他,然后轻叹了口气,算了也不能怪他,是自己拜托的,许诺的事情也多亏了他。
不是,她什么也没给,甚至没有承诺什么,要不要这么用心啊,这样她真的鸭梨山大!
周斯越在时漾的目光下有些心虚,他刚才还想说自己不是那种人,转眼就被发现自己也滥用私权。
但是这个应该没什么吧,严格来说这不叫滥用权力,而是充分利用利用自己的能力在法律边缘试探,而且这件事情也没有影响到别人,不能算他错吧。
周斯越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往人生中应该没做什么以权谋私的事情吧,利用周家势力把自己的人往上推不能叫以权谋私,那叫政治手段,毕竟其他家也都是这样做的。
有人惹到他然后被搞也不叫滥用职权吧,毕竟是下面的人做的,不是他亲自动手也没有吩咐过,这都怪下面的人私自揣测他的用意,跟他可没关系。
周斯越一条一条排除,最后确认,自己可真是个完美无瑕的人!
然而时漾却沉默地望着他,目光让他感到恐慌。
“呜呜呜...我错了!”周斯越立即缴械投降,抱着时漾痛哭流涕地道歉。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但总之,先道歉就对了。
他紧抱着时漾,脑袋在她脖颈处乱蹭,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颈窝。
好香,好软。
时漾无语地看着这人假哭,谁家哭泣只打雷不下雨啊,搁这干嚎比谁嗓门大呢。
还有,你手在我腰上乱摸什么呢?假借道歉道歉之名趁机揩油是吧。
而且,为什么突然道歉?我没哪里怪罪你吧。
时漾被周斯越压在座椅上,微微仰着头,感受着他的重量,时漾抬眼看着车顶。
好烦。
她伸手摸上他的发顶,在他松懈的时候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从自己的脖颈处拉起来,垂眸看他。
周斯越有些茫然,头皮的细微刺痛让他的眼底泛起委屈的水润。
当然,也有可能是刚才舒服过头了。
金色的眼眸里水润汪汪,哪怕受到了伤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依旧维持着仰视的姿态。
是别人看不到的周斯越。
看起来像狗,时漾想。
但是狗是狼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