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找到你了

一直记着程睦年说的那句‘有星星说明天气好了,明天能看日出’,苏愿久几乎一夜都翻来覆去没怎么进入深度睡眠。

这两年来因为拍摄,她倒是也蹲在各种山头上见过不少的日出,但龙芽山上的却是远近闻名,先前光是看照片她就已经觉得很是震撼。

现在身处其中,那怎么还能错过。

凌晨四点十五的时候,她的闹钟准时响起来。

她捏着牙刷从浴室出来,走到床头按下了关闭。

十分钟不到,她收拾完毕扯开屋门往外走。

她门开的一瞬间,对面程睦年的房间也同时打开了。

两人都同时望着对方愣了愣。

她是想过程睦年为了找灵感说不定也会起个大早去看日出,但也没预料到会这么巧,刚好和她同一时间出来。

程睦年这个怪脾气,估计又能脑补一出她一夜没睡,一直扒在门后盯着他动静的大戏了。

反正这种误会也不是一次两次,她现在算是自暴自弃,根本连辩解也懒得再进行。

她弯唇笑笑,只是问了句:“去看日出?”

程睦年点点头,慢悠悠往前走,问道:“药膏还管用吧?”

“嗯。有用的,谢谢。”苏愿久偏头看向他,顿了半秒才继续说话:“程先生,你就是北鞍人,应该不是第一次看龙芽山的日出了吧?”

本意是想着,他是本地人应该对龙芽山的日出观赏最是了解,比如什么角度是最佳拍摄机位之类的。

可没想到,程睦年却回应道:“是第一次。”

她僵在原地,一下子没接上话。

往前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反应过来,正因为他是本地人,所以以前就算是来登山应该也不会在山上过夜。

而昨天会留在山上,说到底都是因为身边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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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从民宿出来,虽然天色还是漆黑无比,但沿路已经有不少卖早餐的小摊子支出来了。

程睦年径直往前走,一直到站在煎饼摊前停下,他才侧过脸和苏愿久说道:“我虽然没来看过,但也知道看日出的人很多,为了占据有利位置,我们还是吃点方便快捷的食物。”

看苏愿久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才对着煎饼摊的老板说道:“两份加鸡蛋的,其中一个不要葱。”

他的细心程度又一次让苏愿久惊讶,她甚至有些想收回昨天觉得和他谈恋爱的人会无聊这样的想法。

聊天是挺难聊起来的,但毕竟这么事无巨细,能把对方所有小细节记在心上的男朋友现在也还挺难找到的。

他对让他讨厌的人都能这样,要是对自己女朋友那该多好啊。

她还在盯着人家的侧脸出神,程睦年已经接过了没放葱花的煎饼往她面前递。

看他没反应,他朝她打了个响指,眯缝着双眼俯身盯过来,问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我……”苏愿久语塞。

就当她刚刚的想法喂了狗吧,程睦年这个人最好一辈子单身,别祸害世界上任何一个美好的女孩子。

她没急着伸手去接程睦年手上的煎饼,反倒白他一眼,绕到了另一侧。

程睦年疑惑着侧身去看,这才发现她是凑过去扫人家的收款码。

完成支付之后,她折身回来一把夺过了程睦年捏在右手上的煎饼。

她将煎饼往嘴里喂了一口,双颊被塞得鼓鼓囊囊,每嚼一下都无比用力,好像现在嘴里的不是煎饼,而是令人讨厌的程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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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睦年握着手电筒,一路都默默打着光走在苏愿久身后。

沿着昨天上山那条小路右侧的一片树林穿过,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

此时也才不过四点五十,但山巅的围栏前却已经三三两两站了一些人。

程睦年抬手指了指左边,说道:“那边。”

苏愿久‘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那边去。

几分钟后,程睦年的脚步终于停下。现在两人所处的位置虽然是比刚刚一进来人多的地方稍微偏了些,但却很是平坦,看起来安全系数更好。

远眺一眼,望着远处还没有日出的痕迹,程睦年干脆后退两步就地坐到了身后的石板上。

苏愿久则是已经像打了鸡血,将背包随手一放,蹲下去开始依次从里面取出相机和脚架,支好以后又开始调整高度和参数。

一切准备就绪,她双掌交叉着朝上伸了个懒腰。

远处终于开始缓缓透出光线,微光之下,眼前一片云海清晰显露。

苏愿久赶紧俯身将右眼凑到取景框前,微光越来越亮,逐渐铺成浓重的橘色,把整片天都染得耀眼。

片刻后,那片森冷的白色云海被金光撞开,太阳的光芒毫不吝啬朝着每个角落、每个人身上洒落。

缩在相机后头接连按了不知多少下快门,苏愿久才终于舍得站直身子。

她取出手机调到了前置镜头,想将自己和身后的美景都一起框进去。

拍了两张后,她捧着手机低头去看刚刚的照片。

因为不满意,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程睦年,这时朝她靠了两步,伸着手说道:“我给你拍吧?”

“啊?”苏愿久惊讶得同时张大了双唇和双眼。

她不是没想过让程睦年帮忙拍一下,但想到他平时说话那个语气,她又暗自作罢了。

现在他居然自己主动这么说,在苏愿久看来,这件事的震撼程度堪比火山爆发。

看她没动静,程睦年偏着头朝她看,手已经伸到她手机上捏着:“之前不是你说的,要留下来过的证据吗?现在又不需要了?”

手机已经去到了他手上,苏愿久也懒得再纠结他主动这么做到底出于什么原因。

反正他说得没错,难得来一趟,不仅要留下证据,还要留下完美的证据才行啊。

她退到围栏边上,找好合适的位置站好,转过身来面向程睦年。

他捧着手机站在距离苏愿久三步开外的地方,身子直直得像是在站军姿。

原本已经摆好拍照姿势的苏愿久,看见这样的状况,只能又重新折回他面前。

她抱怨道:“程先生,你那么高,还站那么直给我拍照,那拍出来我不得成一米五啊。”

程睦年一脸懵懂,显然根本就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再啰嗦一会儿太阳都快要全部升上来了,还拍什么日出照呢。

情急之下,苏愿久也顾不上他高不高兴了,踮着脚将双手搭到了他肩上,一边用力把他往下按,一边解释道:“你蹲下一点,换个角度拍出来才好看嘛。”

他侧目朝自己右肩上看,她的手还紧紧杵在那里。

本就白嫩的皮肤现在衬在黑色袖口下,又被冷风冻了冻,此刻实在有些苍白。

程睦年咳了一声,歪着身子把自己的肩膀从她手里了出来,这才回应道:“知道了,你站回去吧。”

苏愿久撇撇嘴,慢悠悠退回去,眼神中还是流露着对眼前这个摄影师的不信任。

变换着动作拍了两三张之后,她站得稍远了一些,展开双臂高高举着。

微风从她身侧卷过,飞扬起来的发丝也忽然被裹上了金色的晨光。

程睦年原本一直在透过镜头看她,这一刻却没忍住将脸颊挪到一边,直勾勾望着她。

她微眯着双眼,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些许慵懒,却又因为脸上甜美的笑容格外好看,还是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弯起唇角。

察觉程睦年根本没在认真拍照,而是在盯着她看,苏愿久还以为是他又要开始不耐烦。

她鼓了鼓双腮,脚上如坠千斤般朝他走过去。

十张照片都没拍就没耐心,怪不得他没对象。

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心里嘀咕。

见她走过去,程睦年从地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又要换什么角度?”

苏愿久伸手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微笑着侧身指了指身后:“换我给你拍。”

“啊?” 程睦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推着走到了围栏边上。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安抚小朋友:“你不也是第一次在这里看日出嘛,当然也要留下证据啊,而且你给我拍了我也给你拍,这样才公平啊。”

不等回应,她已经折回去,将手机塞回兜里,又将脚架上的相机取下来挂到脖颈上对准程睦年。

望着她已经这么专业的架势,程睦年也没再拒绝。

但也只是没拒绝,他站在原地像个雕塑,完全不像是准备拍照的样子。

这样子拍出来的照片怎么能看嘛?苏愿久怀疑,这人是故意在挑战她的专业。

她偏不服气。

径直朝他走过去,将他两只揣在衣兜里的手拽了出来,甚至还伸手把他耷着的嘴角往上推了推。

程睦年又怎么会甘心任人摆布,他下意识身子往后倒着。

没等他说出话来,苏愿久厉声道:“你要是一直不配合,那我们一直在这里拍,拍到满意为止。”

威胁果然是有效的,程睦年立刻站起身子,两只手垂在身侧,唇角也重新恢复到了苏愿久刚刚调整好的弧度。

听见快门声,又见苏愿久已经将相机挪开低着头在看,安静许久的程睦年才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可以了吧?”

苏愿久憋着笑望向他,点头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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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相机收拾装好,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霞光遍地,来往的游客也更多了。

此时视野实在不错,苏愿久不愿意浪费,她取出无人机摆到了地面上,将遥控器连接好手机准备拍摄。

余光扫过一旁的程睦年,见他在盯着地上的无人机看,苏愿久灵机一动,侧身将遥控器递到了他手上。

程睦年疑惑:“这是?”

苏愿久笑笑,解释道:“让你试试啊,反正我几乎每天都玩,也不缺这一次嘛。”

“可是……”程睦年刚丢了两个字出来,又被苏愿久打断。

她踮着脚整个身子都斜过来和他挨在了一起,满脸认真地伸手将程睦年两只手分别拉到遥控器两端捧稳,接着又拉着他的两个拇指往油门杆和方向杆上放好。

这才伸着自己的食指逐一往遥控器上的按键戳,耐心介绍道:“这是开关,然后是油门,这是控方向的,这是前进,这是后退……”

等她已经一一讲解完,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程睦年根本没再看遥控器,而是双目空空在发呆。

人家这么专心,他却这副样子,苏愿久没忍住嫌弃地咂了下嘴,想把遥控器给抢回来:“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愿意了,还是我来吧。”

程睦年这时候却不撒手了,双手举高避开苏愿久后,他已经按下开关操纵着面前的无人机顺利起飞了。

望着无人机在上空盘旋,他扯着唇角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

无人机在程睦年的操控下稳稳往上攀升,两人后退几步坐到了石板上,一起凑在手机屏幕前看拍摄下来的画面。

片刻后,程睦年偏过头看了看苏愿久的侧脸,抿了下唇问:“你为什么选择做纪录片导演?”

导演这个行当,要认真干起来本身也是个熬人的辛苦职业,纪录片导演则是还需要更多洞察力和耐心,四处奔波新出程度倍增不说,还很枯燥。

他有些不太明白,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会自己主动选一份这样的职业。

苏愿久抬眼朝他看,有些意外他居然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沉默了好几秒,苏愿久才将视线移回了正前方。

她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壮阔,回应道:“你看啊,这么多美好的事情、美丽的景致,要是只有我自己看见那不是很浪费吗,但我是纪录片导演,我可以用自己的视角把这些都拍摄下来。”

“让更多的人都能透过我的双眼来看见它们。”

聊起这些,她双眼亮晶晶像是蒙上一层夺目的钻石,滔滔不绝继续说道:“还不只是现在的人能看见,有可能几十年后,那些我拍过的景物已经消失不在了,或者我自己已经消失不在了,但还是能有人会看见我的作品。这好像是,我和那些景物都被赋予了永恒。”

“多美好啊!”

她侧过脸来,双眼弯弯像悬着的月牙。

程睦年也看向了她,唇角难道得漾起了好看的弧度,深邃的瞳仁像是未经加工的玉石一般透彻好看。

他点了下头,轻声说:“嗯,很美好。”

看他现在心情似乎不错,苏愿久顺势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做玉雕师呢?”

玉雕师工作的枯燥和磨人程度,根本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程睦年静默了几秒钟,将脸上的笑意敛起来才开口:“一开始就是为了接我爸的班,也没想那么多,后来渐渐的,自己也从其中找到了乐趣。

我把自己心里想的画面一笔笔勾勒出来,然后又一点点雕刻到玉石上。

那些玉石看起来冷冰冰,其实每一块都有不同的纹理、不同的色泽和形状,再用心雕刻出不同的图案,它们也就好像忽然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心里话。

苏愿久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他脸颊上。

虽然他们做的职业完全不同,但从某种程度上看,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居然意外的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