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〇五四章 年前

五叔何四时到老板家要账,还没有回来,那时候的农民工,被拖欠工资是很正常的事。

夫妻两个年前这几天一直会在外面要债,不到大年三十的晚上不会回家。

沈立言可怜毓秀、秀外、慧中三个可怜的丫头,只要回趟老家,就会喊上她们一起吃饭,喊上他们三个,就不可能不含何钟灵。

于是,何广家原本好久没有人气的房子,陡然热闹起来。

里屋很快热闹起来,何夏长不甘心的反抗声、沈立言的呵斥声、折断柴火的脆响声、锅碗瓢盆的磕碰声……

众多声音伴随着菜油独有的清香,和松针燃烧时特有而好闻的香味,在小山坳的上空弥漫。

没多久,沈立言喊吃饭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何广拉着有些扭捏的何林、何火几个兄弟,进了前排房子的最东头。

老房子采光很差,走进去就觉得眼前一暗。

好在有几道从天而降的光柱,为房间里增添了一些光亮,那是阳光穿过破碎的泥瓦投射进来的。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县城的商品房里面,老房子他们一年到头住不了几个月。

没有人气的旧式房屋,虫蚁蛇兽进进出出,很快就老旧不堪。

何广坐在桌子边,一边无聊地拨弄着光柱,看太阳的形状在手中变幻,一边对何夏长说道:

“老爸,这屋顶也该修修了,好多瓦都破了!”

何夏长瞪了何广一眼,大拇指和食指连连搓动,没好气地说道:

“大话谁不会说?这地球还该修一下呢,你出钱?”

对来自老爹的轻视,何广很是不忿:

“诶,老爸,你咋地又怼我呢?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何夏长懒得看他,身子半靠在桌子上,一边抽着香烟一边说道:

“对,非常对,你说了一句非常正确的废话,就是啥用没有!

要不你别读书了,省下来的钱,我马上拿钱,把这个老房子的屋顶修一下!

不不不,不修屋顶了,还修什么屋顶呀,我把这破房子推倒重建,不更好吗?”

何广气的自翻白眼、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笑嘻嘻地看着何广愤愤不平的样子,好半天后,何夏长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臭小子,别一天到晚就想着指使你老爹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

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好好念书,给我搞个大学录取通知书回来,其他的事少瞎操心,知道么?”

父子间的对话到此戛然而止,何广气鼓鼓地偏过头,不理会这个烦人的老爸。

何夏长是何家第二代难得的读书人,读书成绩很好,中专后直接当了人民教师。

几十年功夫下来,教训人的本领无人能及,平时话不多,但只要他开口,别人就只能干瞪眼!

说完,他半眯着眼睛,靠在饭桌上休息。

才从城里回来,在各家田间地头忙活了好一会,到处搭把手,后来又去追何礼,他有些疲倦。

几个兄弟就开始围着桌子,咯嘣咯嘣地磕着瓜子。

“来了、来了,吃饭了、吃饭了!”

沈立言的声音适何响起,打破了桌子上的沉默。

黄豆炖猪蹄、红烧肉、大蒜炒肥肠、红烧豆腐……,一个个油香四溢的菜端上了桌子:

“吃吧吃吧,何广、何林、何火……你们多吃点,别饿着了……”

饭桌上,除了沈立言偶尔会说说话,剩下的尽是一片吞咽声。

筷子闪烁,一块块肥肉、猪蹄、豆腐塞满了几个孩子的腮帮子……

沈立言的菜,是何家家族乃至整个望龙湾的一绝,何家第三代所有人,都喜欢到他们家吃饭。

年轻时候的她,就以俊俏的面容和田间灶上的一把好手而著称,不然,当时已经是吃国家饭的何夏长,也不会跟她好上。

随着桌上饭菜的减少,何夏长、沈立言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基本都只是拨着白饭,偶尔夹一次柴,也多半选的是孩子们不大喜欢的萝卜、青菜。

没多久,满桌子的菜肴已经成了残羹冷炙,塞了两大碗白米饭的何广连打了几个饱嗝,满足地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爽,这一顿可以抵一个星期了!

然后他就开始动歪脑筋了,这大过年的,能不能从老爸老妈口袋里弄点压岁钱呢?

身为高中生的他,其实已经有属于自己的社交了,钱是必须的,可惜的事,何夏章跟沈立言对他管的很紧,给的零花钱很少。

等几个兄弟姐妹吃好离开,沈立言收拾好碗筷,何广赶紧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泡好了两杯茶,主动递到父母的手上。

何夏长眼皮子挑了挑,嘴角牵动,无声地“呵呵”几下,一句话不说,任由何广把茶碗塞到他手里。

儿子的这点小九九,他早就清楚的不行了,肯定是又想要钱了。

沈立言却是开心得很,欣慰地望着还算俊朗的儿子,怎么看怎么欢喜——儿子长大了,知道关心父母了。

“儿子呀,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一定要吃好喝好,学习的东西该买就买,这里是三百块钱……”

沈立言这话,让何夏长连连摇头,让何广脸都笑开了花。

十几年前的何广家并不富裕,虽然吃穿不缺,但城里面的开销也大,还要还清几年前何广那个夭折弟弟何厦生病的欠款。

真正论起来,他们家的底子其实也很薄,三百块钱,已经不算小钱了。

不过,这几年,他们已经逐渐缓过劲来了,何广也从以前的跳脱、顽皮,变得懂事、勤奋,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何夏长也就没有阻止。

就在何广结果三百块钱的时候,一个尖刻的声音猛然想了起来:

“哎呦,老二真是阔气了,还没到春节了,就开始发压岁钱了!”

说话间,何广的大伯何春种慢悠悠走了进来,脸上的讥诮之色都无法掩饰。

看到他高高瘦瘦,却全无精神,更有一丝戾气的表情,何广看着就觉得难受。

但他是长辈,何广还是只能低声喊了一声“大伯”,没跟他多说什么,就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