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章 天下熙熙

当天晚上,王昌伟率领的杭保众人,和以冯起胜为首多隆众人欢聚一堂。

觥筹交错、酒酣眼热,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大笑声不时响起,赖方伟那点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根本没有任何人提起。

何广心里明白,这件事的三方,杭保、多隆和力源已经在桌面下达成了协议。

2000万,对个人而言,是一笔几乎永远也赚不到的巨款,但对于三家企业而言,不过是交情的润滑剂而已。

只要三方面上过的去,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赖方伟那些人,会承担下所有的后果,不论他们后面有没有人,这件事情都只会到此为止。

看着这荒诞的一幕,何广有种怪异的恍惚感,仿佛自己正在看皮影戏一样,这些人都不是真人,而是一个个皮影。

这时,一阵热烈的笑声传来,冯起胜和王昌文一起下来敬酒了。

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何广已经没资格坐主桌,只能坐在第二座上。

“先敬我们何经理!”

冯起胜连连大笑,重重拍了拍何广的肩膀,大声对王昌文说道:

“昌文老哥,你们杭保可真是人才济济呀!

何经理一来,就连续帮我们发现解决了两个大问题,有能力、有胆色、有人品、有运气,这种人才,我真是太羡慕了,

不知道老哥能否割爱,我多隆愿意以副总的职位邀请何经理加盟!”

“哈哈哈哈!老弟太不够意思了,我把你当兄弟单位,你却要挖我墙脚。你说这种事行不行,必须自罚一杯!”

王昌文也是一阵大笑,手指虚点着冯起胜说道。

“是是是,必须自罚一杯!”

冯起胜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喝了手中的茅台,边上的叶怡芳迅速又给他满上。

“两件事,不知道小何在第二件事上,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时,一边陪着的鲁必应忽然问了一句。

何广心中一突,深深看了鲁必应这个已经四十岁,却保养得像是三十少妇的女人一眼。

把发现老鼠仓的事让给多隆,不仅仅是不想得罪他们,也是何广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别以为他帮公司发现这件事,领导就会赏识他,甚至给他升职加薪。

乌鸦为什么招人厌,因为没有人喜欢报告坏消息的人,

如果何广亲自揭发赖方伟,迫于现实压力,王昌文可能在表面上夸他几句,心里却多半会不高兴……

——其他人发现不了,就你能发现,是不是一天到晚盯着别人坏处看!

——为什么要捅穿这件事,等我退休了在爆出来不好么?

——一个部门经理,不想着做业务,搞这些不是不务正业么?

……

什么想法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感激。

千万不要高估别人的道德水准,尤其是高层人士。

道德水准与地位高低是成反比的!

因为在往上爬的过程中,道德这种太沉重的东西,必然是他们首先抛弃的。

鲁必应这句话,明显就是想把何广往坑里带。

但这件事上,何广和多隆物流,是完全的利益共同体。

他不想暴露,多隆物流也不想自己落个识人不明,还要外人点出自己问题的名声。

贺海英微微一笑,笑呵呵地说道:

“我们一直在追查到底是那里有问题,但我们的仓库,鲁总知道的……”

他手臂一张,做了个“大”的表示,低声道:

“太大了,就在我们准备花大力气一一清点的时候,小何一眼就发现,有些桶太轻了,连风都吹得动。”

说完,他重重拍了拍何广的肩膀,笑着说道:

“还是年轻好呀,要是我再年轻二十岁,有小何这个眼神,老早就能发现问题了!”

“哈哈哈,是呀,我每次看到何广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羡慕,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何广这么帅,我儿子是不是该有他一样大了!”

尤明峰适时加入。

他这种近似冷笑话的笑话,顿时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王昌文也终于第一次抬抬眼皮,正眼打量了何广几下。

酒杯轻轻一碰,在唇边沾了沾,淡笑着说道:

“小何是不错,不错!”

他对何广没什么感觉。

既无恶感、也无好感,不过是众多下属中的路人甲而已,要不是看在他医院锦鲤的份上,根本不会多理会。

其他人也一一上前,跟他碰杯喝酒。

但两边给他的待遇却截然不同,多隆的人都是满杯干下,既是看在他是甲方爸爸的份上,也是看在他今天有勇有谋份上。

而说起来是自己人的杭保这边,除了尤明峰之外,大多只是沾了沾唇,鲁必应甚至连酒杯都没跟他碰。

倒也不是有意轻视,在他们这些老总眼里,区区一个部门经理,还是副的,根本没资格让他们多看几眼。

何广淡淡一笑,风淡云轻地看着他们表演,只把他们当成一个个没有灵魂的皮囊。

身在杭保多年,他早就看清了。

国企和正常的企业是截然不同的,决定一个人上下的,不是办事的能力,而是来事的能力、说话的能力、活动的能力……

就像冯起胜和贺海英,论能力远超杭保这群人,即使尤明峰,也最多只跟他们持平。

但现实却是,在杭保的老总面前,他们两始终是一副小弟的样子,而杭保的人,竟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就应该这样。

他们两都能忍,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何广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我一靠业务吃饭的,无需跟你们这些‘皮囊’计较这些虚名……”

敬酒继续,他们很快转了一圈,回了主桌。

然后就是副桌敬主桌,多隆敬杭保,杭保敬多隆……

一场酒宴,吃了足足尽三个小时。

到后来,副桌的人都已经放下了筷子,只能对着残羹冷炙,目不转睛地看着主桌的人在那里寒暄,还得不时发出一阵附和的笑声。

回到酒店房间没一会,何广竟然又觉得饿了。

钱钟书老先生说的果然对,吃饭吃饭,吃的不是饭而是菜。

而我们,连菜没吃到,只喝了一肚子的水回来。

他打开一碗泡面,准备填填肚子,门铃却忽然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