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姚云信落寞而佝偻的身躯,何广却心如铁石。
一年前,何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开拓了美国市场,和吉利德敲定了一笔业务,治疗乳腺癌的特效药——特洛维的医药中间体。
单价每公斤20万人民币!
总量少、单价高、利润大,所有业务员最喜欢的类型。
何广准备从姚云信那走货,太过激动,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姚云信知道了对方的信息。
巧的是,那个吉利德的业务员,竟然是姚云信的远房亲戚。
货代和业务员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一般情况下,就算被姚云信知道了客户信息,也没多大事。
但姚云信一心想通过鲁有求搭上鲁必应的线,竟然猪油蒙了心,中间牵头,硬生生帮鲁有求撬走了这笔单子。
因为这笔单子,何广每年要损失近十万的利润。
钱还不是最重要的,更可惜的是,何广数年的辛苦一朝尽去,失去了一举打入美国高端市场的机会。
从那以后,他不得不陷在印度这个烂泥潭里,天天和锱铢必计的阿三,为了几千、几百、甚至几十块钱斗智斗勇、殚精竭虑。
当然,何广不会放过姚云信。
奈何不得有鲁必应罩着的鲁有求,对付这个坏了规矩的货代,何广却有的是办法的。
他把姚云信背信弃义、破坏规矩的事,用内部邮件,通知了杭保的每一个人,上至董事长,下至业务员,一个没漏,还在业务员的圈子里广而告之。
姚云信的这种行为,是每一个业务员都深恶痛绝的,没有人愿意变成第二个何广。
从那之后,他基本失去了杭保的业务,其他公司的业务,也因为这种坏名声而一落千丈。
本来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虽然偷鸡不着蚀把米,但还撑得住,也用不着求何广。
但何广现在成了亿元锦鲤,又是化工一部的副经理,还是大名鼎鼎的见义勇为者,在社会和圈子里的影响力急剧上升。
如果他始终揪着这件事不放,鹏通货代的日子估计真要到头了。
思前想后,他只能放下身段,撇下自己保存了五十多岁的老脸皮,低眉做小地来求何广原谅。
但何广的要求,却让他为难之极。
这么搞,他的就真成反反复复的小人了,也会彻底得罪“有求必应”那对兄妹,但不这么做,就是公司生死存亡。
他才五十多岁,还不想这么早退休啊!
他还想最后努力一把:
“这样一来,我的名声就真臭了……”
“你以为你现在的名声香么?”
何广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开始迂回曲折:
“正泰只是我远方侄子,又不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呀?”
“货是同一家公司生产的,价格也不变,运输的还是你,甚至于和他签合同的都还是杭保!
只是换个中间人而已,他有什么理由,不卖你这个曾经资助他出国求学的叔叔面子!”
何广步步紧逼。
“何必紧盯着这个单子不放呢,一年也不过十来万的利润,跟公司对半分,你才能拿五万!我可以让他介绍你其他业务试试!”
“简单,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撬单一时爽,苦果我要他吃三年!”
用鲁有求见不得人的阴私搞他,何广不屑为之,但拿回自己的单子,何广理直气壮、毫无压力。
当然,有些话何广没有说出来。
在鲁有求那种废物手里,这个单子也不过十来万的利润,但到了何广这,那却会成为他打开吉利德,甚至美国市场的敲门砖。
“每个月3000万吨的苯酚运单给我?”
权衡了半晌,姚云信最终准备低头。
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交好何广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星,比交好“有求必应”那对兄妹的好处多。
鲁必应虽然位高权重,却离基础业务太远,给不了姚云信多少直接的运单。
她也不可能为姚云信做太多,身为杭保副总,她身上的线有千万条,姚云信只是很不起眼的那根。
而得了直接好处的鲁有求,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自身的业务并不多。
他倒是投桃报李,拼命鼓动化工一部的人从鹏通那走货,但以他喜欢撬单子的德行,大家躲他都来不及,哪敢听他的。
不同于其他部门,业务部门的自由度比较大,有能力的经理,大家都愿意围着,没能力的人见人厌,大家都当他是个橡皮图章。
何广不理会他心中的小九九,公事公办地说道:
“老规矩,前三个月的给你,不要你佣金。之后嘛,大家公平竞争,要是有三个月的优势还竞争不过别人,你也没脸再来找我吧!”
“那我们之前的事?”
“一笔勾销!我不再敌视鹏通,不再阻碍你进杭保,你和其他货代公平竞争!”
何广手一挥,干脆利落地说道。
眼下的主要敌人是鲁有求、鲁必应兄妹,姚云信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鱼,没必要把他逼得太死。
团结多数,打击少数,是永远颠沛不破的真理。
“好,好,我这就联系正泰,三天…不,两天,肯定给你回复!”
一旦下定决心,这种阴货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执行力也毋庸置疑。
“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说到这里,何广猛然那坐正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
“别再做不该做的事,鹰飞天、虎走山,鲨鱼只在水里翻,各行各路、各走各道才是正理,没有人喜欢过界的人,过界必然受到惩罚……”
“是是是,是是……”
姚云信满身大汗地退出了何广的办公室。
站在楼底,回望这二十几层的雄鹰展翅高楼,仿佛如何广一样,正用充满压迫力的视线俯视着自己。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姚云信心中陡然生出阵阵愤怒,恨不得冲回去给何广几巴掌,大吼回去:
“不知道尊重前辈的臭小子,滚你妈的蛋,老子不要你单子,你放马过来吧……”
但那终究只是想想而已,他压下心中的悲凉,掏出手机,拨通了美国的电话:
“正泰呀,起床没?有个事,叔叔我只能厚着脸皮,请你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