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八座墓碑镇守,齐忘仙的领域结界更加稳固,不动如山。
李观棋身处在领域结界里,察觉到极为特殊的奇诡之力正想要疯狂地涌入自己体内,非常可怖,且结界内的限制愈发严重,四肢如同被沉重的铁链缠绕,然后再陷入泥潭之中,行动甚为吃力,就连体内真气的运转都受到了阻碍。
难怪世人皆说剑道领域同境无敌。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只要待在领域结界内就会遭受到持续不断的削弱,而领域的使用者却能在其内获得增幅,这般此消彼长,便是两方实力相等也会拉开差距,若是本就有差距那就更是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李观棋领教了剑道领域的厉害,他松开双指,那先前如同被按在棋盘上的棋子停滞半空,接着他心念微动,又有一颗棋子出现在指间,并再次被他按在身前,与方才落下的黑色棋子不同,此时落下的乃是白色棋子,一黑,一白,似是在与自己对弈。
“啪!”
在那副旁人无法察觉的棋盘上,两子落定,黑白相连,
下一瞬,便有强大的力量自黑白间隙迸发而出。
这股力量并未扩散,而是始终聚拢在两颗棋子附近,如此可在短时间里与领域结界内的奇诡之力相抗衡,并且能让结界限制不再那般严重。
瞧见李观棋这样的手段,齐忘仙将左手上残留的血液涂抹在剑脊,重瞳内显现出因酣战而兴奋的情绪,“不愧是书院首甲,宗主说得不错,你的确是世间罕见之人,能够在剑道领域内与我对战这么久还不落下风,果真是没让失望,可惜这一战的最后结果终究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观棋无言。
齐忘仙撇过一抹兴奋的笑意,他紧握手中神剑,以极快地速度朝着李观棋冲去,半途中,痛饮过鲜血的赤红神剑变得更加不凡,赤芒就如同是燃烧的烈焰,移动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火光。
“斩!”
本就不远的距离瞬息而至,只见赤红烈焰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残月,直击那两颗黑白相连的棋子,李观棋没有动,衣袖轻轻一挥,黑白棋子主动朝着神剑迎了过去,那聚拢在周围的力量与神剑碰撞,却根本难以抗衡,仅在一息之间就被斩灭。
同时,就在这一息的时间里,李观棋单指探出,在身前虚空中临摹出一字。
此字并非世俗界内的普通文字,而是晦涩难懂的古符文字。
也称仙道碑文。
是仙人还在世时将自己对天道的感悟刻印在石碑上所形成的古字,足有千字,每一字内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只有真正能够领悟古符含义,且能与古符产生共鸣者才能使用。
这些年,仙道碑文一直存放在黑山书院,经过数代人的努力倒也破译出一些古符文字内的奥秘,其中书院年轻辈里,只有李观棋对于仙道碑文的感悟最深,虽是年纪轻轻,却已是能够与七枚古符文字产生共鸣,可以借助其中的部分力量。
此刻他所临摹的就是七字其一。
【鎩】
当这枚古字成型的瞬间,天地灵气蜂拥而至。
且有难以言喻的伟力在其内酝酿。
就连领域结界里限制也无法将其削弱。
“锵锵锵——”
随着这枚从仙道碑文中临摹出的古字呈现,山河坊内竟开始出现金戈铁戟相互摩擦碰撞的声响。
并且还有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降临
齐忘仙感受到了危机,这还是他与李观棋对战时首次出现这种感觉,他望着那枚古字,也不知是否为错觉,竟感到有无数长戟即将出现,附带着破坏一切的气势。
这……
“这就是书院一直在研究的仙文吗?”
齐忘仙面色中多了些许凝重,但却并未惧怕。
他屏息凝视,眸中光焰更盛,心中战意高昂。
“就算是仙人的力量又如何,同境之内我不惧任何人!”
“铮!”
剑鸣响起,齐忘仙的气息攀至巅峰,挥动手中长剑主动朝古符斩去。
就在这时,古符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山河坊内金戈铁戟的碰撞声响更加激烈,当齐忘仙挥剑即将斩中古符时,有万件长戟同时出现,占据半座山河坊,而后朝向齐忘仙戳去。
万戟齐戳,附带着破灭的气势,便是齐忘仙也不得不暂退锋芒,他脚掌踏地,身形连续后退五丈,紧跟着连续向前斩出上百剑,一时间,山河坊内剑光纷乱,狂暴的剑气形成赤红江河,直接将大半长戟尽数吞噬。
而后齐忘仙未有停歇,雒邪剑意爆发,荒兽雒邪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随着神剑所指,赤红光柱直接从第三目射出,将剩下的所有长戟横扫湮灭。
这时,临摹出来的古符已经耗尽力量。
那枚【鎩】字如同烟雾般消散不见。
“呼!呼!呼!”
齐忘仙胸腔起伏,呼吸急促,抬剑再指李观棋,傲然道:“借助仙人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李观棋没有任何回应,温润双眸间瞧不出任何不甘或羞恼,自始至终都甚为平静,他没有再出手,朝着齐忘仙拱手施礼,而后主动向山河坊外走去。
嗯?
这是?
望着李观棋离去的背影,齐忘仙不禁神色一怔,愣在原地,估计是从未想过对方会主动认输。
不止是他,坊外绝大多数人也都未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书院学子各个如丧考妣,鹤青昭难掩震惊道:“观棋兄怎么会突然认输了?”
孙允的脸上同样写满了“难以置信”四个字,但摆在眼前的事实确实如此。
就在众书院学子万分不解时,周围嘈杂吵闹的议论声纷纷传入耳中,皆是在谈论书院首甲,李观棋,有人说李观棋虚有其名,对战时认输实属弱者才有的行为,还有人说李观棋这是有自知,清楚实力不如齐忘仙,又害怕最后输得太过难看,所以直接选择认输,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尽是贬低之意,这着实将一众书院学子气得肺炸,就连先生们往日里教导的礼仪也是丝毫不顾,直接与人对骂起来。
“心不生智,愚者无知,何不溺以自照?”
“你在狗叫什么?你在狗叫什么!”
“我书院大才岂是你们这种人能够随意评论的?”
“狂妄!”
很快,两方人就骂得激烈。
天街南侧,李观棋沿着来时的路原道返回,往书院走去,面上无有任何变化。
龙船上的陈楚仁望着李观棋逐渐消失的背影,疑惑道:“鉴陈兄,便是我也不太能够理解,你们书院的这位里院首甲为何要认输离开?依我看,他的实力并不弱于齐忘仙,即使不能赢,也该是不会输,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平局才对。”
罗鉴尘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道:“我书院的名声怕是要在今晚全部丢光了,真是让人大为头疼,观棋这孩子哪里都好,可惜就是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唉,我想他之所以会离开,应该也是料到了最后的结果会是平局,所以便不打算再继续耗到最后,这孩子从来不在乎输赢,登台可能也只是为了领教齐忘仙的剑道领域,毕竟那是传闻中最强的剑修神通。”
陈楚仁沉默数息,又问道:“如先前那样的仙道碑文,他领悟了几字?”
罗鉴尘并未隐瞒道:“七字。”
陈楚仁再次沉默,似乎是在推演,片刻后道:“山河坊内不允有杀生,是以不论我如何推演,两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持平,可若是生死不论,鉴尘兄认为谁会更盛一筹?”
罗鉴尘这下也陷入了沉默,而后较为认真道:“应是昆玉宗的齐忘仙吧。”
陈楚仁颔首道:“我也是这般认为。”
……
山河坊内,领域结界消失,齐忘仙神色阴晴不定,并未有任何胜利后应有的兴奋,这样的胜利对他而言根本就是笑话,他想要的是凭借实力彻底击败李观棋,而不是对方主动认输后离开,而且他对李观棋从始至终都极为平静的态度感到愤怒,这是将两人间的战斗当做了什么,试探性的游戏,还是不值得认真对待的消遣?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令齐忘仙甚为厌恶。
“待我日后第三次从阎罗殿出来,李观棋,你将会是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
他向着天街南侧瞥了一眼,而后又将余光落在坊下正在争吵的两方人身上,轻蔑不屑道:“坐井观天,一帮无知的蠢物。”
说着便不再多看一眼,闭上双目开始冥想恢复体力。
李观棋走了,他要等那位上清宗的道子来与自己一战。
相比于黑山书院的李观棋,齐忘仙其实更期待接下来的战斗,因为他清楚,那位上清宗的道子绝不会同李观棋那样主动认输,对方的心气比天好高,两人间的战斗必定是会分出个胜负。
……
如此就这样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大概距离山河坊规定的时限仅剩半炷香的时候,山河坊内终于是有人再次登台,引得呼声一片。
只是这呼声听起来并非是因为激动、期待、或是仰慕。
倒像是因为过度的惊讶、不解、离奇而惊呼出声。
齐忘仙不禁心生奇怪,睁开双眼向着坊内望去,跟着双眉就紧紧皱起,明白了众人为何会惊叫出声。
“怎么是你?!”
齐忘仙看着立身于三丈之外的许知秋,甚是不解。
脸上的表情翻译出应有的意思大概就是——你不过是个还未筑基的练气境修士,怎敢主动登台与我一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当真是狂妄至极,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是剑尊了!
许知秋确实是读懂了齐忘仙脸上的意思,但隔着恶鬼面具并未多言,其实他也想在齐忘仙,结果等到最后也是没有人去,没得办法,他只好赶在山河坊时限将至时亲自登台。
他的出现,可以说是让人意想不到。
山河坊下,先前还骂战不休的两拨人竟是极有默契地同时歇止。
谈论的对象也由先前的李观棋,变成了许鸾。
“嘶,这人是疯了不成?”
“疯了疯了,我看是疯了,那齐忘仙都已经渡八重雷劫而筑基了,他许鸾怎么还敢登台山河坊!”
“唉,这许鸾估计是认为齐忘仙会压制境界与他再战。”
“即便这样也是胜算不大,许鸾必输无疑。”
“是啊,齐忘仙就算压制境界也已渡过雷劫,各方面实力都比以往更强,怎么可能还会败在许鸾手上。”
……
龙船上,陈楚仁与罗鉴尘皆是感到意外。
陈楚仁盯着山河坊道:“咦?有意思,这个小家伙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登台,鉴陈兄,你觉得他是想要做些什么?”
罗鉴尘意味深长道:“想要做些什么?明知齐忘仙已经筑基,却还要再去登台,要么是想让对方压制境界与自己一战,要么就是有什么更大的想法,至于跨境对战,我想能做出四境圣言诗的人,应该不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愚蠢念头,陈兄,你觉得他蠢吗?”
陈楚仁双眸闪亮,笑道:“我觉得他聪明的很!”
罗鉴尘抚须,同笑道:“既是聪明人,岂会做出蠢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陈楚仁望向夜宇道:“今年上元节还真是热闹啊,估计史官要有的忙了。”
……
……
龙船宫殿内,面画桃花妆的绝美女子站立于窗前,大袖衫拖拽在地面,满身贵气,夜间的月光透过窗缝落在她的面颊处,将这倾国倾城的容颜映照得如同九天寒宫上的仙子,忽然,这位仙子伸出手臂,将身前半掩着的窗扉彻底打开,而后双眸闪烁,望向山河坊内的许知秋,至于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是无人得知。
这时,老宦官魏贤像是未卜先知般走进宫殿,对着女子躬身行礼。
面画桃花妆的女子并未回头,仍是将目光落在山河坊内,嘴上说道:“魏公公,若是他也能够走到那一步,我希望无论如何也要保下他。”
魏贤没有表达自己的任何意见,只是态度极为恭敬道:“长公主殿下,老奴明白您的意思。”
女子没有再言,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