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皇家之地

萧满话音刚落,那几位同修就提高音量呼喊,语中有惊有喜,似是认出了谁,令萧满躯体一紧。

莫钧天亦变了脸色,额上冷汗直下,一副恨不得往地上打个洞钻进去的神情。

若是被这几个同修发现他们扮作女孩子到祭典上跳舞,相当于被整个白华峰发现,那样一来,面子当真是丢尽了!

同修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成了重锤,心音如同擂鼓,刹那时刻被拉得无比漫长,紧张之情渐长。渐渐的,就在莫钧天险些要沉不住气时,那同修将整句话完整说出来:

“那不是老曲吗!”

——顺着他目光瞧去,赫见曲寒星和魏出云站在驿馆门口,端着好奇的神色往馆内打量。他们三人同魏出云都不甚熟悉,所以只喊了曲寒星一人。

曲寒星正欲同魏出云说什么,听到这位同修高呼声,惊讶地转过目光,瞧清是谁后,笑起来:“你们怎在这?”

那个姓钱的白华峰低阶弟子高声道:“这话该我们问你吧!我们的任务本就是来祭典上帮忙。”

“做何来驿馆,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姓赵的说道。

钱马赵三人走向曲寒星,不曾向角落里的萧满与莫钧天投去目光,两人只觉逃过一劫,长长松了一口气。

曲寒星揽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笑着说不是,然后问起他们任务情况。萧满小心谨慎转身,朝那边投去一瞥,就见魏出云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快进去。

萧满顿时了然,从云台镇到神京,一路上都藏着的两人在此刻现身,是为了帮他们吸引注意力,忙拱手道谢。

“走吧走吧!”诗棠看明白情况,快步走来,压低声音道。

来自各地各国、要在神京祭典上献艺的人非常多,驿馆房间有限,自然不可能单人独住。萧满他们来晚了些,分到最里那间屋子。

这是选剩下的,推门一看才知,屋中不仅逼仄,更连窗户都无,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这里却潮湿阴暗,仿佛薄暮时分未掌灯火。

“这是给人住的地方吗?”

诗棠气急,转身就要出去理论,莫钧天拉住她:“忍住,过些日子便是祭典,切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们就要住这里吗?”诗棠伸手指指屋内各处陈设:低矮狭窄的床铺,贴着墙放的桌子,简陋的椅与柜,她活了十六年,还从未这般委屈过。

“过会儿出去购些细软被褥,晚上再支一扇屏风。”萧满温声说道,“我与小莫都无须睡眠,到时你一人睡这床。”

“并非被褥和床的问题!本小姐何曾受过这等欺辱!”诗棠双手叉腰转身,睁大双眼瞪向隔壁,似要把墙瞪穿。

隔壁的人自是不知她在做什么,过了会儿,诗棠自己垂下脑袋,摆了摆手,道:“罢、罢、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话毕,从行李中取出一床竹席与丝绸被褥,不太麻利地换上。原来她早考虑过这一点。

没过多久,秦姐来敲门,送来一些糕点,与他们说用膳与沐浴梳洗的事,随后又道祭典前可以在神京城中看看逛逛,但东西不能多吃、话不可多说,切忌惹是生非,否则出了岔子,无人能担待。

萧满他们点头称是。

秦姐走后,诗棠又搬出个屏风,将屋子隔出里外。

她在家从未干过这些活,方方面面皆生疏至极,累出一身汗,此前又赶了大半日的路,本就疲倦,同萧满说了声,倒头便睡着了。

这屋子唯一的好处大抵便是这个,白日里睡觉,不必遮光。

莫钧天去外面要了些茶水,放好之后一撩衣摆,席地坐下,开始每日的功课。

萧满点了盏灯,坐在灯下看书,过了不知多久,想起佛珠里还藏着个阿秃,便把它放出来,喂了一株魂草。

夫渚鹿的魂体不似先前那般单薄透明,可皮毛依旧光秃秃的,看上去不太美观。萧满虚虚摸了摸它头顶的角,轻声道:

“你要努力让毛长出来,否则不漂亮。”

“咕噜。”阿秃甩甩尾巴,眼眸微垂,生出几分委屈。

桀桀桀。

一阵叩门声传来,手法端的是熟悉。萧满从椅中起身,快步过去开门。

随着他的动作,被隔绝在外的日光涌入,在地上拉出一条细长的光带。萧满适才发现,原来悄无声息之间,日色已灼烧如火。

夕阳西下,漫天的云都被染色。

“满哥,小莫!”曲寒星进来,张口就喊。

莫钧天从入定中抬眼,向屏风投去一瞥,小声道:“诗姑娘睡了。”

曲寒星无声一“哦”,打了个手势,表示了解。

魏出云跟着入内。

这屋里便有了五人,再加一扇屏风,更显狭窄拥挤。魏出云蹙起眉:“怎么给你们分了这样一间房间?”

“这个多说无用。”萧满摆摆手,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继而问:“这驿馆出入甚严,你们如何这般光明正大进来的?”

“我同钱老三说,我们任务要寻的东西可能在这驿馆内,让他帮帮忙,看能不能安排个差事。没想到孤山弟子的身份在这里还挺好用,于是就进来了。”曲寒星笑道。

“你们亲自来而非用符纸传讯,可是发现了什么情况?”莫钧天探头问。

曲寒星摇头:“这个不曾,我们刚打听到西江月的位置,过来接你们同去。”

他们已听萧满详说过不闻钟的情况,知晓诗棠想将不闻钟暂且存放到西江月的打算,也不敢将一件高级祭器过久放在身边,一进神京,便打听上了。

“还听说那附近有一家专做修行人士生意的酒楼,口碑极佳,一会儿要不要去那酒楼尝上一尝?”魏出云接着说道。

诗棠在敲门声响起时便醒来,听见他们说西江月时还迷迷糊糊的,但当听见吃食,立时情形,并生出兴致。

她噌的一声起身,激动道:

“我看话本里写,你们修行者的食物和我们寻常人的大不同!此前一直想试,可家中不许,如今终于有机会一尝了吗?”

“两者味道的确不同,诗姑娘想尝试,自然可以。”萧满轻轻一笑。

诗棠忙不迭道“好”,翻身坐起,脚蹬进鞋中,理了理衣衫,又拢了下头发,从屏风后转出,大方挥手:“我请客!”

“那就不客气了!”曲寒星笑道。

西江月在城东,与驿馆相去甚远,魏出云直接祭出云舟,带众人前去。

落日下的神京城仿佛在燃烧,亭台楼阁、长街短巷,落满夕阳余晖,蜿蜒江流、静谧溪池,盛满晚霞辉光,便是路上行人,亦披着绚烂光华,过眼处无不赤红如火,整座城繁华盛大。

“你们人——不对,这神京城可真是美啊!”曲寒星赞叹说道。

萧满点头,分外同意他的话。

“那处便是名花倾国。”诗棠抬起手。

其余人立刻看向她所指之处,但见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上,有高台静立。它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鼓,“鼓面”上绘着花纹、雕了鸟兽,斜阳照耀之下,栩栩如生。

诗棠几乎看痴了:“真美啊,我从前只在画儿里见过。”

“在那里跳舞,整个神京城都能看见?”萧满看了看周遭,问。

“是。”诗棠点头,“到时候全国各地,不对,是悬天大陆各处,都会来人,就相当于被这个世界看见!”

萧满便问:“那你对这次祭典,有什么想法了吗?”

诗棠捧着脸,嘿嘿笑了声:“我想直接跳下去,落到那上面……”

“……”萧满抬头望了望天。

名花倾国并非寻常人能够靠近的地方,即便诗棠再向往,这个时候也只能让她远远瞧上一瞧。

过了片刻,云舟转向城东。

神京城不日将会举行十年一度的盛大祭典,前来参观的不仅仅有寻常人,更有来自各门各派的修行者。品质不凡、装饰华丽的车驾奔行道上,对比之下,萧满他们的云舟就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萧满和莫钧天换回男装后才下去。

西江月铺子开得略隐蔽了些,稍微找了找,他们才走进铺面。诗棠付了钱,把装有不闻钟的乾坤戒交给掌柜的,换来一枚凭证,便算妥当。

然后去魏出云说的那家酒楼。

这几日来,他们吃住皆在袖舞回,秦姐为防止姑娘们身材走样,严格控制楼中人饮食,每日吃什么、吃多少,都是定好的。萧满清修惯了,又能辟谷,不觉有什么,却苦了诗棠与莫钧天。

前者在家中,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何曾被苛待过吃食?后者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白华峰上一顿能吃三碗米饭。袖舞回却从菜式到分量都“克扣”。纵使曲寒星与魏出云晚间会带些吃食来,那也只能稍微解个馋。

甫一进酒楼,店伙计还未引着他们来到座上,诗棠与莫钧天便点了七八个招牌菜。

萧满要了一碗加桂花糖加冰沙的酒酿圆子,曲寒星甚是无所谓,说你们要什么我就吃什么,魏出云则加了一道汤。

坐的是雅间,等菜的过程中,萧满飞了道绝音符纸出来,确定谈话不会被其余修行者听去后,道:“等会儿到神京城中转转,看能不能寻到什么。”

“我倒是想了个主意,我们去糊弄个什么达官贵人,让他开道,送诗姑娘上名花倾国。”曲寒星眼珠子一转,笑得狡猾。

“那可是皇家之地,除非糊弄到皇子皇妃甚至皇上。”诗棠幽幽地说。

曲寒星:“……哦。”

“我开始希望袖舞回的姑娘们通通水土不服,这样一来,就我们三人能上台去,诗棠你放开了跳,指不定能夺得魁首。”莫钧天叹了声气。

“说起来,祭典上的表演五花八门,到底靠什么争夺一二?”曲寒星疑惑问,“总不能是谁表演时欢呼声高吧?”

诗棠道:“似乎是皇上陛下钦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祭典之事,先前点的菜亦一道一道上桌,萧满的那碗酒酿圆子是其中最瞩目的,用青花瓷碗装,圆子五颜六色,捏得玲珑剔透,沙冰堆得冒尖,桂花旋转洒落,漂亮得不成样子。

萧满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诗棠问他:“味道如何?”

“可。”他给出肯定回答。

诗棠转头一挥手,让店伙计再上四份这样的酒酿圆子。

一行人吃饱喝足,拖着散漫的步调走在神京城中。

祭典未正式开始,氛围已然浓郁,长街悬满花灯,树上飘挂红彩,游人如织、车马不绝。他们随着人流向前,几乎要被道路两旁琳琅满目的货品迷了眼。

短短一段路,诗棠就买了好些,塞得那件法器已装不下,自己的手又不够用,不得不请莫钧天与曲寒星帮忙。

前方有个卖面具的铺子,狐狸老虎狮子各式各样的挂满整面墙,诗棠看上其中一个,奔着过去。

萧满怕诗棠走丢,跟在她后头。他对这些面具无感,但都走到面前了,不由打量几眼,发觉这些面具做工甚为精美。

有人来到萧满身侧,萧满怕挡了面具铺的生意,赶紧往旁让了让。

那人上前一步,伸出修长的手,从墙的最顶上摘下那个由木头制成、生着两根鹿角的面具,然后抛了些银钱到摊贩手里,将面具递到萧满面前,道:“送你。”

萧满有些疑惑,转身看定这人。

是个高挑的男人,穿一身漆黑滚金边长袍,腰后带一长一短两柄刀,一双桃花眼半弯,满是笑意。

“它和你很相配。”这人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