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名花倾国

萧满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之处,但看见这位姑娘反应如此大,还是稍微往后退了些。他仍举着手里的画像,待得对面人神情自然些,再问:“姑娘可曾见过此物?”

女子将手重新插到腰上,目光往萧满的画上瞥了一眼便收,抬起头来反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就算我见过,为何要告诉你?”

“如此说来,姑娘曾经见过了?”萧满微微一笑。

他一直不错目地注视着她,不曾放过那张脸上一分一毫的细节变化,是以这虽是个问句,但问得胸有成竹。

女子果真被萧满给说中,神情有一瞬僵硬,接着鼻子皱了皱,再将袖子一甩,不做隐瞒,直接问:“你找它做什么?”

“师门任务,要我寻得此物。”萧满回答。

“师门?”女子重复萧满话中的两个字,将手臂抱起来,绕着萧满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如此说来,你是修行者了?”

萧满点头:“正是。”

女子又问:“也就是说,你师门让你来我家拿它?”

萧满:“可以这样说。”

“这是我家的东西,你说要,我就给?”女子笑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愿出钱买,或者用别的东西交换。”萧满语气真诚。

女子摇头:“我不缺钱,也不缺东西。”

萧满把画像卷到手中,转身一步,正面朝着这女子,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姑娘怎样才愿意给?”

“不给不给!”女子答得极快,冲萧满摆摆手,扭头向着山上走。

萧满跟上去,唤了声“姑娘”,可这回轮到女子不搭理他了。

他不由想起在来的路上,曲寒星所感慨的,无论低阶或高阶武器,寻起来都不容易那一番话。

女子对这些山路甚是熟悉,纵使来到崎岖陡峭的地方,走得亦相当轻快迅速。萧满身为修行之人,自然不惧这些艰险,跟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女子往回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

“你怎么一直跟着我啊?”

“先前姑娘不也一直跟在我身后?”萧满说道。

女子不服气地说:“这是我家的山,我想走哪就走哪,怎么能叫跟在你身后?”

她继续朝前走,萧满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不曾生出就此离开的念头。

又过数分,层林来到尽头,视野里出现一条溪流。女子加快脚步过去,从溪里掬出一捧水喝下后,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她拔了根草到手里,把玩着,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紧随不舍的人,“喂”了一声。

萧满:“嗯。”

女子道:“你说可以交换。那无论我要什么,都愿意帮我弄到?”

萧满想了想,说:“价值不能过分高于不闻钟。”

“你很懂做生意,还知道它的名字。”她神情中露出少许讶然,转念想到这人找的就是不闻钟,自然该将它打听清楚。那些许的惊讶从她眼中消失,又问:“你可知道它的特点是什么吗?”

萧满对不闻钟知之甚少,他不在此处不懂装懂,请教道:“姑娘若是知晓,可否告知一二?”

“天底下,除了我,无人可触碰这东西,否则它就会烂掉。”萧满没有将画像收回乾坤戒里,女子抬手指着它,回视萧满的目光,哼笑着说道,“所以,便是我给你了,你也跟没寻到一样。”

“这……”萧满微微一怔,旋即陷入沉默。

这一点谁都不曾预料到,更不曾查探出,观此女子神色不似作伪,萧满立在远处,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问:“姑娘可否带我去看看?”

他原以为会被拒绝,甚至想好了被拒绝之后的对策,孰料这女子没有犹豫,直接冲他点头:“行吧,随我来。”说完从石头上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尘与草屑,开始带路。

萧满依旧走她身后,隔了没多久,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是什么歹人?”

“这里是我家的地盘,若你对我出手,先遭殃的是你!”女子笑得毫不在意。

……所言有理。

“我姓萧,名叫萧满,姑娘叫什么?”萧满问前面的女子。

“诗棠,诗词歌赋的诗,棠就是那个开不了多久就会谢的棠花的棠。”

她对自己名字的形容有些奇怪,但没给萧满多想的时间,转眼指向前方某处,又道:“来,走这里的传送阵法。”

西北方向一棵棠树下有微微幽光,当他们踏上去时,传送阵法在地面显出踪迹。

这是个近地传送阵,并不高深,诗棠往阵法上稍微一摆弄,幽幽光芒变成明亮华光。下一刹,两人从原地消失。

传送的目的地在某个庭院,到处都上了灯,照清庭中的假山怪松花圃水池,长窗外坐着个丫鬟打扮的人,手里执着根针,正绣花。

“小姐呀,您终于回来了!”丫鬟见到诗棠,放下手中活计,面露喜悦迎上来,目光触及萧满,又生出疑惑,有有些羞:“这位是……”

诗棠甩甩衣袖,朝着屋内走:“带回来陪我解闷儿的。”

“解闷儿也就罢了,可也不能带一位公子啊?”丫鬟对她家小姐的行为没有质疑之意,甚至不曾惊讶,但对萧满的性别,非常介怀。她小心翼翼瞥了眼萧满,瞥完立刻垂眼,落到脚下的青石上。

“公子怎么了?人家长得好!”诗棠插起腰说道,继而一挥袖子,对萧满道:“来,你跟我来。”

诗棠带着萧满在宅院中几经折转,行至一栋阁楼顶层,推开长窗。

“不闻钟在那。”她朝窗外扬扬下巴,对萧满说道。

萧满看过去,那里有一个小院子,墙上挂满紫罗,花期已过,看不见垂萝如瀑的景色,但风动枝叶依旧柔美。

不闻钟被放置在正中的矮几上,通体银白色,同魏出云寻得的那幅画像相似十分,静谧地反射着从天上落下的星光月光。

“我爹说它是口钟,我却觉得它像只碗。”诗棠轻声开口,“我出生之前它就在这里了,家中所有人都禁止靠近,除了我。”

“因为唯有我可以触碰它,让它不坏掉。”

“为何只有你能触碰?”萧满甚是疑惑。

诗棠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我爹我爷爷我家老祖宗都不知道。”

萧满的视线回到不闻钟上。银色的钟静立此间,没有被高高挂起,任凭风吹,不动不摇,途经此地的人自然听不见声响。

他觉得很奇怪,诗家拥有一座山头,想必财力丰厚,可为了保存一件低阶法器,就将这这个小院封起来禁止出入,是否太过了些?

这其中必有因果,是不闻钟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诗棠身上没有灵气波动,已无修为境界,乃一普通人,问她可能寻不到答案。因而萧满略过这个话题,只问:

“你能做主将它给我?”

“只要你答应帮我办一件事。”诗棠伸出一根手指头。

萧满:“请说。”

“我想跳舞。”

诗棠转身,手指指向窗外,指向东方,“我想到神京的祭典、那名为‘名花倾国’的地方去跳舞!”

她说得掷地有声,目光落在远方,充满着渴望与坚定。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风卷起衣袖,萧满侧目看她,觉得瞧出了什么,但定下心神追寻,又什么都没得到。

不过萧满想到一个问题:“若真如你所说,除了你没人可以触碰不闻钟,那我要如何拿到它?”

“萧公子,这就是你的事情了。”诗棠放下手,笑得狡黠。

萧满心道果然如此,表情没什么变化,轻声道:“我要与我的同伴们商议一下。”

诗棠点头:“自然可以。”

“明日给你答复。”

“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出阁楼,诗棠把萧满送至门外。

满山星辉月芒幽静,萧满一袭白衣,倏然走远。

“小姐,药熬好了。”先前在庭院里绣花的丫鬟走到诗棠身侧,往萧满离开的方向觑了一眼,柔声说道。

诗棠摆手:“端来吧。”

“是。”

丫鬟一连端上四五盅药。

萧满同曲寒星他们约定的碰头时间在亥时初刻,地点在白日喝茶那条街上的一间客栈。眼下时辰未到,但既已得到不闻钟的消息,便没必要让其余几人继续在外找寻,萧满赶紧取出符纸传讯。

他御风而去,抵达之时,余下三个皆在云台镇上的人还没来,便点亮灯盏,煮了一壶茶,耐心等待。

魏出云第一个回来,接着是曲寒星与莫钧天。先前在传音符中,萧满已将虎鼓山上所遇之事讲了一遍,是以不需要起头,曲寒星第一个开口。

“这个名花倾国我知道,之前在镇上打探时,听人说起过这个,要在祭典的诸多表演中拔得头筹,才能登上去演出。”

他坐到萧满对面,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碗茶。

“据说那可是极为盛大的场面,皇帝、百官、城中老百姓,以及前来参观祭典的游客,都能看得到。若能在上面吹个曲儿或者跳个舞,就能名声遍天下啊!”

这就是极难登上去的意思了。

萧满蹙起眉,诗棠给他提了一个颇有难度的条件。他手指在桌上轻叩几下,端起手边的白水抿了一口,问:“如何才能到祭典上去表演?”

“这就不知道了。”曲寒星摊手,“白天不是有人说起过那什么袖舞回要到祭典上表演吗?改明儿去那处打听打听!”

事情唯有如此,萧满点头,道:“大家都辛苦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不辛苦不辛苦,还顺道淘了点话本。”曲寒星笑着摆手,“京城附近就是不一样,话本都比花满城多,好些我都没看过呢!”

曲魏莫三人离开,屋中灯熄灭,萧满和衣躺到床上,闭眼等待第二天。

云台镇天亮得比孤山晚,萧满在平日那个时间点上醒来时,外头仍是灰蒙蒙一片。

街上零星摆了几个摊,摊贩们忙碌着待会儿要卖的早点,偶尔闲下来,会聊两句话。萧满起身,捏了个洁净术,走窗户到街上,在其中一个小摊里要了碗牛肉面。

这里的牛肉吃起来亦与孤山有所不同,孤山上的食材皆蕴含灵气,云台镇上的没有,肉质稍微粗砺一些,但汤头烧得好,味道很足。

面汤上还洒了把葱花与香菜,萧满从前不吃这个,但不知为何,今日的闻起来,味道特别清香。

他便尝了一些。

“我听说,昨夜袖舞回那些姑娘们竟打起来了!”

“这不是很寻常吗?最近这段日子,她们天天吵,不打起来才怪。”

不远处传来交谈声,是面铺老板在与卖烧饼油条的小伙子闲聊,萧满挑面的动作一顿。

“其中三个不小心把脚腕子给摔了,短时间内没法跳舞,老板娘正着急呢!”

“过几日就是祭典了,这是挺急的!”

萧满刚有动作,一只手按在他肩上。

“你用早点,我去探。”魏出云的声音响起。

他坐回去。

袖舞回就在这条街上,以修行者的脚程,眨眼就到。

萧满碗中的面没下去多少,魏出云便回来了,对他点头:“确有此事,袖舞回的老板急得一夜未眠,正四处联系舞姬。这一点可以利用。”

“这会不会……太凑巧了?”萧满放下筷子,低声问。

“说凑巧,其实不尽然。”魏出云摇摇头,“昨日我们曾亲眼见过她们在院子里吵架,何况能否在祭典上领舞,极有可能干系到后半生,打起来也很正常。”

这话不无道理。

“你打算如何利用这事?”

魏出云笑了一下:“上次取来的符纸不少。”

萧满立刻明白过来:“你打算用术法帮诗姑娘混进去。”

“没错。”魏出云低声道,“这是十年一次的祭典,各方面把守都严,我们无法让诗姑娘单独出现。而那位老板打算找几位相熟的、易于管教的舞姬,如果直接上去推荐,或者要求,难度极大,不如用术法蒙混过关。”

“其实还有个方法——塞钱。”

莫钧天打着呵欠出现,小声插话,“不过塞钱也可能办不成事,毕竟这回的祭典很重要。所以还是直接用术法吧,拿那种能迷惑人的符纸。”

“正是这个道理。”魏出云肯定道。

“我要一碗汤面。”莫钧天坐下,对老板道。

四人小队还差一人,等到吃完面,曲寒星还在睡,莫钧天决定帮他醒神。

莫钧天抓了张冰符上去。

俄顷,便听见曲寒星叫喊着蹿下楼来。

他们用轻身符加快速度,日出之时抵达虎鼓山山腰上的宅院。

萧满前去叩门。

想来诗棠吩咐过,丫鬟未做多问,领他们进门。

诗棠已起身,穿一件竹青色的衣裳,坐在庭院中看鸟儿啄食,见萧满他们来了,将丫鬟屏退。

萧满开门见山:“袖舞回正在准备祭典上的歌舞,她们缺了三个人,我们可以让你混进去。”

“就我一人?”诗棠闻言一惊,旋即摇头摆手:“不行不行!”

她的反应出乎萧满意料:“你打算如何?”

“你们得陪我去啊!”诗棠从椅子里起身,走到萧满面前,“我从未去过那什么袖舞回,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岔子怎么办?”

“既然她们缺三人,萧满,还有你们之中随便的一个,陪我同去!”

这回轮到萧满他们震惊。

曲寒星拿着折扇的手有些抖:“我们都是男的,袖舞回全是姑娘,我们怎么陪你?”

“这简单!”诗棠勾唇笑起来,大气一挥手,“你们扮作女孩不就行了!”

萧满四人自然不愿。

诗棠半眯起眼,开始威胁:“我若出了岔子,不闻钟想都别想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