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第14章

这几天江州的雨越来越大了,连一向强硬的钢筋森林都在这阵大雨中显得渺小而飘零。

姜抒出门前,管家温馨地提示过她,天气恶劣时可以不用上课,但是姜抒还是风雨无阻地来到咖啡厅。

愈走近位子,她于是有些犹豫,今天位子上坐了一个男人,不是昨天那个外籍女老师。

从男人的身后看去,他身形绝佳,发丝乌黑精致,勾勒出男人上佳的表面气貌。

姜抒在位子上坐下,刚想礼貌询问对面的人是不是坐错了地方,就看见面前这个人温文尔雅地笑道,“你来了,我还以为今天雨势这么大,你会不来。”

这话语的语气是他似乎并没有走错位置的意思。

姜抒还没开口,这个斯文的男人自报家门,他在对待女士时彬彬有礼,“先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余盛,那位女老师临时出了点事情,我来代课。”

余盛?

是姜抒想象中的那个余盛吗,那就算不上是完全的陌生人,姜抒复而一笑,“请问我们是不是加了微信?”

男人的笑容温柔,是那种不带锋芒的温柔,说话时总是徐徐而出,像是一阵清风,“没错。”

这真的太巧了。

“您好,以后我可能还要请教你很多专业上的知识,希望你不会嫌我烦。”

余盛看上去很好说话,他在说话时总是给姜抒留有余地,“怎么会嫌你烦呢,像姜小姐这样的人,我倒是希望您多来问我一些问题,这样我的学识才有用武之地,不是吗?”

他很健谈,三两句话就给姜抒留下了一个好的印象。

余盛给姜抒讲的课在雨声中进行,不过他只给姜抒讲一个小时,原因是余盛等会还有一点事,可以在线上补足剩余的时间,姜抒欣然答应。

“姜小姐,要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吗?”他风度翩翩,很照顾姜抒。

姜抒笑着委婉拒绝,“不用麻烦了,有人会送我回去的。”

隔壁桌有两个女人正在低声闲语,她们的声音不够大,但是足以跨越几个位子的距离传到姜抒这里,而且也足够招人烦。

穿着白衣服的女人挑起话题,“幸好我今天休假,今天在祁氏总部上班的人真是倒了血霉。”

橙色外套女人伸长脖子问,“为什么?”

“我跟你说,我同部门的小张刚才在群里说,今天祁总和他父亲打电话吵了一架,吵的可凶了,现在整个公司都是低气压场。”

“我听说他们父子向来不和,吵架也正常吧。”橙色外套女人吸了一口果汁。

白色衣服女人绷紧一张脸,“你不懂,听说这次吵的可凶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

“为了什么事情吵架?”

“听说是因为祁总拒绝了和杨家独女单独吃饭,他父亲打电话过来问罪,结果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橙色外套女人也知道一些八卦,“我知道的,前几年有一个富家小姐对祁总展开了猛烈追求,还到处散布假消息说她和祁总已经交往了,结果祁总对他们家动手,直接把他们家搞破产,连国内都呆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得了祁总的法眼啊?”

橙色外套女人恶意揣测,心思不正地笑几声,“哎,你说祁总该不会喜欢男人吧?要不然一个有钱又有颜的男人怎么这么多年,愣是没有一点花边新闻,这也太不正常了。”

姜抒的东西已经收好了,她本来脸上是带着笑的,可是伴随着隔壁桌多说一句话,她的脸色就冷下一分。

坐在她对面的余盛开口,“姜小姐,祁……”

姜抒压根就没有听到余盛说话,她面色不善地起身,直接朝着隔壁桌走了过去,声色比脸色更冷,话语比暴雨更势。

她警告,没错,她是用警告的口吻——

“背地里恶意揣测别人有意思吗?人家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抒面向那个率先挑起话端的白衣服女人,口气镇压:“你是祁氏的员工吧?他要是知道你在背地里嚼他舌根,你在江州还混得下去吗?不,应该是,你还混的下去吗?”

哐当一声,橙色外套女人不小心弄翻了果汁,果汁倒了一桌子,顺着边沿滴在了她的衣服上,她受到惊吓的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可是没敢发出尖叫。

白衣服女人还坐着,她脸色煞白地仰着姜抒,半天,嗓子也愣是没挤出一个字。

过了半晌,那个白衣服女人可能觉得自己丢了脸,自尊受挫,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浑身毛发倒竖,尖锐地反驳姜抒,“我跟我朋友说话关你什么事,你是祁瑄什么人啊?你是他女朋友还是他老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姜抒冷笑了一声,在她面前,白衣服女人的试图反抗简直不堪一击,姜抒深色更冷,如锥子敲冰块,“你这话是承认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了?我已经记住你的样子了,你最好,不要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再有下一次被我抓到,我一定会把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告诉祁总,只字不差。”

白衣服女人唇色惨白,整个人像是冰雕一样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看上去压了压话头,眼珠子一转,看了余盛一眼。

坐在姜抒身后的余盛给了白衣服女人一个意味深明的眼神。

然后那个女人就拉着她朋友夹着尾巴逃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弱弱的维护自己破碎的自尊,“婷婷,我们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

姜抒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们那种人,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余盛儒雅缓言,带着轻易不能察觉的试探,“姜小姐,似乎很在乎祁总。”

余盛跟自己无仇无怨,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姜抒假笑不出,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就是看不惯这种背地里说别人恶意坏话的行为,而且很多话都没有证实。”

姜抒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从来都不是,只是这次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当时姜抒起身,朝着她们走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祁瑄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仔细想想,除了姜抒个人的优越待遇,姜抒拿不出其他的证据佐证祁瑄为人如何。

余盛没再接下话头,他露出了一个情绪复杂的笑容,姜抒并没有注意到,他对姜抒关心:“姜小姐,今天雨太大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姜抒和他告别,转身离开,在她身后,背后的男人脸色倏然冷却,他转了转套在左手大拇指的翡翠扳指,一圈,两圈,接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走出大厦时,雨声的暴注感如此清晰真切,一层又一层的厚重的雨阻隔在一起,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因为提前下课,姜抒还没来得及通知司机,所以只好先找个地方等等。

她站在大厦门口,看着对面的祁氏总部前一片空旷的地,那里发生了点事。

线条流畅的纯黑色车子旁边站着一个贵妇,贵妇身姿窕好,穿着华丽,她身后有一个保镖为她撑着一柄纯黑色的伞,使得她不被暴雨浇灌的狼狈。

但是和贵妇面对面的西装男人就不一样了,他整个人全然的浸在雨里,滚大的雨珠无情地砸在他身上。

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在和贵妇交谈,他的情绪看上去隐忍不发,贵妇几次激动,都被良好的教养压制。

隔着厚重的雨帘,姜抒并没有看清楚那个西装男人的面貌,只是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就在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看时,手机铃音响起,是陶冰冰的电话。

陶冰冰的声音虚弱而无力,她几乎是在用气说话,“抒抒,你等会儿下了课能不能过来照顾我?我今天大姨妈肚子太疼了……”

正好今天姜抒提前下课,姜抒收回了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你先喝点红糖水,我去超市买点东西,马上过来看你,记得别着凉,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感觉我的肚子里像是有个绞肉机……”可怜的陶冰冰还呜咽了两声,像是卖惨的撒娇,要求安慰,姜抒知道她这话里的真实性。

姜抒迈开步子,边走边提醒她,“肚子疼就闭上嘴巴别说话,我马上过来。”

“嗯嗯,我们家抒抒最好了。”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包里时,并没有注意到通话记录里多了一通拦截电话。

她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必需品和补身体的营养品,打的去了陶冰冰家,因为陶冰冰的男朋友在祁氏总部上班,所以他们租的房子就在附近,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姜抒到达陶冰冰家的同时,祁瑄满身寒气地来到顶层咖啡厅。

位子上的人并不是姜抒,是那个祁瑄不想见的男人。

祁瑄并没有扭头就走,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依照祁瑄的性情,他不想看见的人,只会用自己的手段逼他主动离开,从来都没有祁瑄逃避的先例。

祁瑄一落座,余盛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优雅得近乎是嘲讽,“你比我想象的来得早。”

余盛知道祁瑄会来这里找姜抒,他是故意让姜抒提前下课的,他欠扁的用遗憾的口吻刺激祁瑄,“可惜,你要见的人已经走了。”

冰冷的雨珠从祁瑄的头发上凝聚下坠,落在了比雨水更冰冷的西装上。

祁瑄狭眸冰冷锋利,他并没有因为衣服湿了而显得狼狈,相反,浑身湿淋淋的,显得他这个人野性的力量十足。

他几句话不动声色之间就要逼人入穷巷,“你接近她。”

余盛笑了出来,笑出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你不知道吗?为了接近她,我可是没费一番功夫,毕竟还要防着你。”

“你最好在我出手之前,离她远点。”祁瑄警告。

余盛笑得更大声了,声音和着悠扬的音乐声格格不入,“你以为,我还是五年前的样子?”

提到五年前,余盛脸上的笑容一秒收敛,脸上显出极强的敌意与憎恨,他浑身紧绷,无形之中宣誓要拿出全部的力量与祁瑄抗衡。

祁瑄并没有把他这副样子放在眼里,他关心的只有一点,“你要做其他的事,跟我没关系,唯独姜抒,不行。”

余盛倏尔放松,他倚靠在沙发靠背上,翘了一个二郎腿,故作悠闲地欣赏窗外雨势,“你越是这么在乎她,我越是要试一试。”

他突然转头看向祁瑄,露出了一个不像笑的笑,暗示,“你别忘了,五年前你是怎么让我被迫放弃我所珍贵的一切?”

“我失去了,现在也轮到你失去。”

五年前的那件事的确让祁瑄脸上多了一丝让人猜不透的情绪,他压制地叫余盛的名字,“余盛。”

余盛情绪激动,他起身,烦躁地解开最上面一颗衬衣扣子,松口气,像是几岁的孩子在吵架一样,负气,“你不配叫我,当年我可是因为信赖你,把你当成亲兄弟看待,可是你却……”

说到伤心气愤处,余盛不再说了,脸色阴寒的转身离去,他走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像是疾驶而去的利箭,要穿透一切。

祁瑄目不侧视,只是看着面前空了的位子,目光伴随着雨势黯淡了几分,很快,只是眨眼之间,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理性到残忍,无情到冷酷。

天色慢慢黑了,尤其是雨势颇大,天黑的像是直接泼墨,一片又一片的被渲染。

陶冰冰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也有了力气跟姜抒撒娇,将头枕在姜抒的香肩上,得了好处卖乖,“我们家抒抒这么温柔贤惠,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人。”

姜抒已经习以为常,打断她,“好了,你乖乖躺回被子里去吧。”

陶冰冰乖巧的钻回被窝,像只吃饱了的小兔子,她撒娇的缠音绵绵,“抒抒,时间都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等会儿郑名就回来了。”

“那我在这里等到他下班回来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姜抒一句话又让陶冰冰感动的哭天喊地,她一下子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扑向姜抒,搂着姜抒的脖子,身体还撒娇地耸了耸,呜呜呜道,“我们家抒抒简直就是小仙女!”

姜抒冷酷命令,“躺回被窝去。”

陶冰冰遵守,立刻乖乖地爬回了被窝,还给自己盖好了被子,躺在床上,一双雪亮雪亮的眼睛还眨了眨,无辜地卖乖,“躺好啦!”

姜抒尽职尽责地照顾陶冰冰,等到她从陶冰冰家出来时,已经是夜里九点,时间并不晚,但是由于下了一整天的暴雨,而显得迟滞了。

她出门前已经给司机打了个电话,估计在小区门口等上几分钟,就能等到车。

姜抒撑着一柄伞,走到了公交站台,这样让司机好找一点。

她左看看右看看,寻找熟悉的车牌号,突然对面一家酒店门口走出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身材颀长,身姿挺拔。

他慢慢的走进了姜抒的视线,姜抒不由自主的凝视着他。

心里冒出了一个声音,那个人,好像祁瑄。

就像是有心理感应一样,那个漫无目的行走的男人突然转头,目光定定的投向马路对面的姜抒,一瞬间,他便不动了,直勾勾地望着姜抒。

看得姜抒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天鹅颈,她避开了视线,等到缓解了尴尬,她再看过去。

酒吧门口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姜抒扫视了一圈,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

没找到。

这时,又哑又涩的声音从姜抒身后传来,他问,“你在找我吗?”

这个声音,是……

姜抒循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辨别男人的容貌,她便被这个男人一把紧紧地抱住,拥抱强势,不给人留丝毫余地。

奇怪的是,姜抒心里并没有生出反感,这个怀抱竟然令人熟悉。

只是,男人身上有弥漫起浓重的酒气,还有冰漉漉的寒气。

被他抱住的这两秒,姜抒已经认出,抱住她的男人就是祁瑄。

姜抒抿了抿嘴角,抬手想推开他,她用的力气并不大。

可祁瑄却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将姜抒摁进他的身体里为伞骨,将原本撑不起来的伞面展开。

祁瑄的声音很哑,一开口,就有那种醉人的酒气,带着冷冽的好闻气息包裹吞噬姜抒。

他近乎乞求,他在姜抒耳旁说,每一个字都准确地落进了姜抒的耳底——

“别推开我,姜抒,我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