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木着一张脸, 从怀中掏出帕子,将脸上的茶水擦干净。
笑话没看到,自己先被喷了一脸, 也算是自作自受。
赫连铮一边咳嗽, 一边伸手落在谢慈的额头上,结果被谢慈一把拨开,瞪着他问:“你干嘛?”
“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赫连铮道, 如果不是发烧了,怎么能开始说胡话呢!
谢慈道:“你才发烧了,我说我要呜呜——”
赫连铮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能胡说!让师父听到了, 你少不得要挨一顿训。”
谢慈:“……”
这个师兄不能要了,想想办法再换一个吧。
凤玄微敲了敲门,从外面进来, 赫连铮担心他有听到谢慈刚才的胡言乱语, 没等凤玄微开口,赫连铮就主动问道:“师父你怎么也来了, 我正和阿慈闹着玩呢。”
凤玄微垂眸看了谢慈一眼, 他脸上的茶水倒是都擦干净,只是头发还是湿的。
“玩什么呢?”凤玄微问。
赫连铮殷勤地给凤玄微倒茶, 嘴上答道:“没玩什么,师父你刚过来的吗?”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说。
他师父这话的意思是他听到刚才阿慈说的话了?赫连铮的手一抖, 差点没把茶杯给翻了。
他为了师门的和谐简直是操碎了心。
“为师与阿慈……”本来这件事凤玄微便是打算由他亲自来与赫连铮说,只是看着赫连铮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说了个开头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赫连铮等了半天,没等到凤玄微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结果却听谢慈来了一句:“师父答应做我娘子了。”
赫连铮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他这个师弟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啊, 他刚醒的时候脑子不清醒叫了师父一声娘子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这么说。
赫连铮赶紧帮忙找补说:“师父,师弟跟你开玩笑呢?”
谢慈彻底不想说话了,凤玄微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对赫连铮说:“赫连,为师与阿慈在一起了。”
“啊?”赫连铮茫然地看着凤玄微,“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是要结为道侣的那种。”凤玄微终是对着赫连铮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赫连铮怔怔望着凤玄微与谢慈两人,凤玄微说的每个字他都听清了,只是连在一起他却是不大明白的,师父和师弟要结为道侣,什么意思?
从他回到青州后看到各种阿慈黏在师父身边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停闪现,什么打招呼,什么恢复神力,都是假的,他们两个分明是都断了袖。
真相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赫连铮仍是不愿相信,他垂死挣扎着问道:“师父,你怎么跟阿慈一起来戏弄我了?”
凤玄微无情打破他的幻想,道:“是真的。”
赫连铮眉头紧蹙,看看谢慈,又看看凤玄微,他摇头说:“我……不太理解。”
阿慈胡闹也就算了,师父怎么也这样?
谢慈凑过来兴致勃勃问他:“哪里不理解,师兄我给你解释解释。”
赫连铮:“……”
那还是算了吧。
“您……”他张了张唇,对他们说,“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
凤玄微嗯了一声,唤谢慈道:“阿慈,你跟师父出去。”
赫连铮听到凤玄微叫谢慈,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现在却觉得十分别扭。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他本来是很快乐的。
谢慈应了声好,他来是要看赫连铮笑话的,但现在看见赫连铮这个样子,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开心。
出门下楼后,谢慈犹豫良久,没忍住向凤玄微问道:“师父,师兄他如果接受不了,会不会叛出师门呀?”
凤玄微看了他一眼,打趣道:“现在知道害怕你师兄不理你了?”
谢慈嘴硬道:“才没有。”
凤玄微也不拆穿他,摸着他的垂在背后的长发:“给他点时间,他会接受的。”
房间里的赫连铮一脸纠结,五官都不知道该往哪处使劲,以至于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狰狞。
他抓着头发,无声叹气,在知道他师父还活在这世上之前,赫连铮一直想着,不管怎么样,他是一定要看到阿慈成家的。
从前阿慈感情淡薄,赫连铮知道他想要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可能不太容易,所以他都已经做好要等很长时间的准备了。
结果这才几年过去,阿慈就要成家了,只是他这个家成的与他想象中的多少有点出入。
不是有点,是很多。
他本来还想着等到阿慈大婚的时候,自己能坐在高堂上,等阿慈来向他敬一杯酒。
现在这谁要敬谁的酒?
他就说苍雪宫的风水不好,容易出断袖,阿慈果然被影响到,更可怕的是师父居然也被拉着一起断袖了。
他能怎么办?
他不可能不认凤玄微,师父永远是他师父,阿慈也永远是他的师弟。
哦,不对,还有可能是他师娘。
赫连铮一时没控制好手上的力气,他生生从他的脑袋上薅下一把头发来。
赫连铮低头看着手里的头发,他心里清楚,就算他不乐意,也影响不了什么。
如今这个情况,为了师门的和谐稳定,他只能每天祈祷师父和师弟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永不分开。
暮色四合,远处的群山在晚霞里留下一片蜿蜒起伏的剪影,赫连铮从楼上下来,凤玄微和谢慈正并肩坐在屋檐下面,仰头望着天空上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偶尔低下头说两句悄悄话。
赫连铮望着他们,突然间想到“耳鬓厮磨”这个词,阿慈性子骄纵,随心所欲,这天底下能让他开心的,或许只有他师父。
谢慈一扭头,就看到赫连铮正站在门口发呆,他对他招招手,道:“来,师兄,叫声师娘听听。”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师弟这脸皮略厚,赫连铮着实招架不住,半晌憋出一句:“乱说。”
谢慈伸长脖子不服道:“这怎么是乱说?”
赫连铮说不出道理来,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凤玄微,结果他师父就这么干看着,唇角含笑,完全不管。
赫连铮深吸一口气,冲着谢慈叫道:“师娘……”
谢慈没受到惊吓,凤玄微倒是呛到,咳嗽起来。
他也没想到赫连居然真能把这声“师娘”给叫出口。
谢慈赶紧拍拍他的后背,称赞道:“你看把师父高兴的。”
赫连铮:“……”
实不相瞒,没看出来。
天色渐暗,他们师徒三人一同坐在屋檐下面,数着星星,回忆往昔。
谢慈还是想与凤玄微成一次亲,拜堂什么的也不重要,他就是想看到凤玄微穿上大红喜服的模样。
这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们两个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青州城内的裁缝铺子逛了个遍,总算挑得两套喜欢的,然后就定下了日子。
这一日惠风和畅,万里无云,吐出新芽的草木在明媚春光下招摇,凤玄微和谢慈刚换上喜服,应怜子与琢光派的几位长老就到了门外。
看着他俩一身红衣从楼上下来,应怜子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是他们师门新出的统一服饰吗?赫连铮为什么没换?他是被逐出师门了吗?
没等他想明白,这下楼里又来了一群瀛洲的仙君。
仙君们见到凤玄微一身喜服更是震惊,这么多年了,他们第一次见帝君穿这么鲜艳的衣裳,罕见,实在罕见。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凤玄微与谢慈要成亲的事。他们二人原是师徒,修真界里师徒做道侣这等事他们倒也不是第一例,但总归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
应怜子心中是觉得有些不妥的,不过也全部都憋在心里,一脸高兴地祝福他们。毕竟本来谢慈是苍雪宫宫主,跟他们就没什么关系,别说他是要跟自己的师父成亲,他就是要跟块石头成亲,也轮不到他们来管,现在他成了他们的老祖,这事就更没他们来置喙的份儿。
讲究尊师重道的琢光派众人是有点过不去这个槛的,但仙君们都挺高兴的,他们有一天居然能看到帝君成婚,果然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能见到。
之前就觉得凤玄微待他的小徒弟有点奇怪,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叶问渠抬头看了看这里的布置,登时不太满意道:“这一点都不够喜庆啊。”
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小楼上瞬间挂满大红的绸布与灯笼,迎风招展。
不知又是哪位仙君,居然掏出一支唢呐,在人群里面吹起欢快的曲子。
四周响起一片叫好之声,还有人去买了爆竹,挂在外面的大门上,等着时辰到了就点了,原本平静的小楼这下彻底热闹了起来。
应怜子看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瀛洲的仙君们吗?
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激动啊!
天空飘下红色的碎纸和花瓣,地上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众人围在两侧,向他们不断说着恭喜的话,门外的爆竹噼里啪啦,纸屑在白烟中飞舞,庆祝这对新人天长地久。
突然间,震耳的爆竹声尽数熄灭,院中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白衣青年站在大门外面,正是江砚。
他站在那里,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谢慈的身上,他问道:“你要成亲了?”
谢慈反问:“看不出来吗?”
江砚眸光微暗,随即他对谢慈道:“阿慈,跟我走。”
这是要抢亲啊!仙君们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这趟青州来得太值了,他们一边竖起耳朵,一边偷偷观察帝君的表情,然凤玄微的脸上仍是始终带着浅浅笑意,没有能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谢慈眯着眼睛,将江砚上下打量了一通,最后问出一句:“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