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去天牢,贺九如没叫护卫随从,自己乔装打扮,吩咐膳房“狠狠做几样世所罕见的美食”,完了提溜了个厚大食盒,开启牢门,点亮火把,往囚犯够不到的地方一坐,慢条斯理地开启食盒,一样样取出里头的山珍海味,琼浆美酒。
沉重锁链漫长相撞,殷不寿盯着天子的一举一动,瞬时便领会了他这堪称幼稚的示威举措。
妖物眯起眼眸,明知故问道:“你想干什么?”
贺九如提起琼花露,一看菜色,心里便咯噔不妙。
没奈何,他先尝了一口腻腻的燕窝鸡丝汤,再来一口腻腻的海参烩鲫鱼,再来一口腻得心慌的糖糜浇乳糕……嗓子眼儿像被糨糊挂壁了,哽着硬往下咽,还得装出人间美味的样子。
膳房,你们做的什么鬼菜!他在心里气得大叫,我让你们做世所罕见的美食,不是叫你们做世所罕见的猪食!
“呵,呵呵,”贺九如皮笑肉不笑,用金筷点着面前的盘盏,“看你关了那么久,滴水不进,粒米未沾,你就不想吃点东西?只要你跟我……跟朕道歉,再告诉我,呃那个朕,你为什么被先皇关在这儿,我……朕……唉算了!我!我就把这些饭菜全赏给你,如何?”
殷不寿嫌弃道:“免了。不要。”
“免了?不要?”贺九如大感意外,“你不饿?”
殷不寿嗤笑:“既然是妖,怎么才能饿着?而且,你吃的都是什么?皇帝就吃这些?”
“金馔玉醴,你还吃过比这更好的?”贺九如怀疑,“你去天上吃的?”
“哼,”殷不寿冷笑一声,“浅狭凡人,懂什么至福享乐?我告诉你,真正的好东西是……”
他本想拿出自己过往经历炫耀一番,顺带恐吓一下这个年轻无知的人,然而话到嘴边,他的视线忽而游移,却情难自禁地在贺九如的耳朵上绕了一圈。
贺九如茫然:“你在看什……”
蓦地反应过来,他脸孔通红,捂着耳朵嚷道:“你在看什么?!我不允许你看!”
殷不寿被打断思绪,心头亦是火烫烫得发烧,他厉声道:“你以为我上次想亲你?我是要吃你!连皮带骨,把你吃掉!”
贺九如跳起来捋袖子:“就你还想吃我?我一下把你推得爬都爬不起来,你吃屁!”
殷不寿的黑发如触手怒张,俊美面相瞬间化作狰狞恶鬼,或者说连狰狞恶鬼看了他都要退避三舍。妖物被戳中痛处,实际上,殷不寿绞尽脑汁,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上次的自己会被一名凡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连连痛呼。
他不由咆哮:“我吃了你!”
贺九如“哇呀”一声,一头撞到殷不寿胸口,他哪里会打架?只是凭直觉,先冲上去将对方压着,压到身子底下,方便提拳头揍。殷不寿身上,好似一座泰山压顶而下,沉得他眼前发白,只来得及把人的腰仓促搂抱着。
竭力挣扎间,铁索叮铃咣当,嘈杂巨响,倒像有百十来个人在天牢里闹出的动静。一人一魔滚作一处,在遍地的锁链里翻成一团,滚乱衣衫,连着头发也缠绕不清。
“你,你撒开手!”
“是你先骑着我打的!”
“……哎哟!你咬我!”
“我就咬……嗷!”
咚咚几拳,打得殷不寿差点撅过去,可是舍不得松开。他空寂了那么久的掌心,此刻正牢牢抱着人温暖紧实的身体,少年郎的气息,血流与心跳,全都那么鲜活,蓬蓬地在自己怀里响着,殷不寿喘着气,手臂都逐渐异化,形成蛛网般的黑色触须,将手里的人密不透风地网着。任由他如何挣扎,如何扭动,只不放手,偏不放手。
贺九如呼哧带喘,他的脸发红,鼻尖冒汗,眼睛亮晶晶,整齐的发髻也散乱开来,在殷不寿怀里乱拱,拱得对方心慌意乱,最后连话都忘记说了,仅是呆呆地瞧着他,睫毛发颤。
贺九如发觉不对,抬头一看,殷不寿的样貌还残留着狞恶的本相,裂口漆黑,獠牙惨白,可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目却呆愣着,怔怔地望着自己。
还有他的手……不知是不是贺九如的错觉,这家伙按在他后背的手怎么到处都是?好像连大腿上都托着他的手指头似的!
“你,”他说了一个字,声音在寂静严寒的牢房内回荡,贺九如急忙压小嗓音,像怕惊扰了谁一样,低低地道,“你想干什么?”
殷不寿喉结滚动,他的双眼本就黑沉无光,此刻更深得像两个无底洞,只顾眨也不眨地望着怀里的人。
贺九如有点害怕了。
但这不是人在面对未知生物,面对巨海与深渊时的恐惧,而是另一种更加世俗,更加微妙的惧意。他不怕殷不寿会吃自己的肉,他只怕殷不寿挨近了,却不是单纯为了吃自己的肉。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殷不寿沙哑地说,“声音,相貌,都熟悉。”
眼睛挪到他的手上:“拳头,也熟悉。”
贺九如咽了咽嗓子:“你放开我。”
殷不寿:“我不。”
“你放开!”
殷不寿执拗:“我就不。”
他纯黑的眼球轻颤,从天子红通通的耳垂,挪到他沁着细汗的鼻尖,以及柔软的嘴唇上。殷不寿着魔般地轻声开口:“除非,你让我……”
贺九如没有等他说完。
这个氛围太古怪,太诡异了,不是天子和囚犯,活人与妖魔之间该有的。他想都不想,连声拒绝:“不不不,绝对不行!”
刚才纠缠的时候,他的腰带松动,外衣大敞,趁殷不寿发愣的时候,他便如脱壳的金蝉,自己一骨碌地脱出去,只留下腰带和一件素净的外袍,皱皱巴巴地揉在妖魔怀里。
“我,我今天出来够久了,我该走了!”他没头没脑地道,不敢去看殷不寿的神情,他慌里慌张,将食盒往对方跟前一放,赶忙向外跑去,“这些留着给你吃吧!有时间我再来!”
他逃也似地匆匆离开了牢房,只留殷不寿孤坐在黑暗里,望着怀里的外衣发愣。贺九如其实是于心不忍的,他本打算问出先皇关押的原因,再酌情考虑要不要放这个家伙出去——毕竟殷不寿又笨又呆,除了长相,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祸国殃民的妖孽。
然而他俩一见面,不知怎的,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到了一块儿去,这就是贺九如完全没想到的情况了。
他一回宫,总管已是急得满头大汗,慌得跳脚,连上下尊卑都顾不得了:“祖宗诶,您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整个皇宫差点儿就……”
总管言语卡壳,他忽然发现,天子的外衣没了,腰带丢了,整个人像刚从笼屉里蒸出来的虾子。总管蓦地醒悟,还不等他说什么,贺九如含糊道:“我去天牢了。”
“不准大呼小叫,”贺九如接连警告,“更不准把话传出去。”
他径自回了寝宫,身后的总管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望着天子的背影,他直觉般地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这天过后,贺九如没有一道圣旨放出殷不寿,他只是吩咐总管,让他安排人手,按一日三餐的量给天牢送饭。考虑到殷不寿的心性,他特地嘱咐,人不必进,餐食拿推车推过去就好。
果不其然,天牢那边传回来的讯息,都说食物的消耗倒在其次,主要是推车和杯盘的消耗。凡是推进去的用具无一幸免,不管能不能吃,全被一个巨大的,黑咕隆咚的东西一口吞了。
贺九如:“唉,真麻烦。这比养猪打猪草还麻烦。”
抱怨完,他还是接着吩咐:“继续养着吧。”
新帝临朝,政务正是最臃肿繁忙的时候。贺九如稀里糊涂的,在此之前,平生竟从未学过什么朝务政事的处理法门,一切都得从头看起,难免心力交瘁,疲于应付。
再能抽得出时间去见殷不寿,已是一月之后。
天牢里,殷不寿拖着锁链,恨恨地望着人间的天子。他的手里还攥着那条腰带,想起来了,连忙往身体里一塞,不叫人发现他睹物思人的举措。
负心汉!妖魔不忿地想,一走就是一个月,一个月来音讯全无,只有天天推车来喂……养猪的吗?!
无需光亮,他看到看到天子清减不少的面庞,眼睛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又不由得顿了一顿。
“你的脸,怎么了?”
“啊,”贺九如摸了下自己的脸,“这些天累的,没事。”
妖魔不会安慰人,殷不寿只得干巴巴道:“哦哦,太累的话,我可以帮忙吃掉,你就不累了。”
贺九如:“……”
妖魔的脑回路实在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贺九如默然片刻,老话重拾:“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先皇为什么把你关在这儿?”
殷不寿想了好一会儿。
“怎么被关进来的,我忘了。”他不以为然,“至于为什么关,我是妖,我吃很多人,引起灾厄祸患,世间的诸般恶孽——妖原本就是不祥的。”
见贺九如沉默,殷不寿晃了晃叮铃咣当的锁链,问道:“你要放了我吗?”
贺九如稍作犹豫,摇摇头。
“为什么摇头?”殷不寿不解,“如果你放我,我可以不吃别人。”
他想了下,认真地说:“专吃你。”
贺九如犹豫得更久,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对不起,还是不行。我不能放你。”
殷不寿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突然很难过的表情,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天子站起来,望着自己的脚尖,道:“我先走了,你……你好好吃饭。”
殷不寿一下急了,他大声道:“不放就不放,难道你不能跟我多说几句话吗?!”
贺九如为难道:“我也很想有休息的时间,可是朝政实在繁忙……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好好陪你。”
他走了。
殷不寿气得将锁链搅得翻江倒海,心里更恨他,他实在恨死他了!贺九如可以把他关在这里,可是他不能不理他,只让他一个留在这里!
“早晚有一天吃了你……吃了你!”妖魔含恨发誓,“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哭着求我!”
忙过先前的半年,天子逐渐熟悉政务,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他无视大臣宗亲叫他选秀娶亲的提议,一天天地往牢房里跑。作为知晓内情的极少数人,总管实在不敢多言,倘若叫外人知道,皇帝让一个世代监禁的妖孽给迷惑了,那才是真正的四海鼎沸。
第四次会面,殷不寿果然大发雷霆,以致一人一魔又扭打着滚在一块儿,贺九如不慎被他在脸上亲了两口,连忙对他拳脚相加,结果又被抓住,乱七八糟地嘬了好多下,末了,他将殷不寿捶到地上,自己则抱头逃窜。第五次会面,殷不寿跃跃欲试地想把人捉住,最后被贺九如以“你再这样我就不来了”而威胁,蔫嗒嗒地没了精神。
第六次,第七次,乃至第九次,第十次,殷不寿听到了贺九如的许多心里话,妖魔知道,其实人也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喜欢到处乱跑,最大的心愿居然是“当个货郎,这样的话,每年开春就能簪到最新开的桃花了”。
贺九如同样更加了解这个奇怪的妖物,他知道他只是皮囊好看,真身实际上很丑,而且也只有真身比较唬人……实际上确实是个又傻又呆的家伙,比野兽更懵懂,也比野兽更加直来直往。每多见他一次,“我会放你走”,这样的承诺便在喉头涌动,
第十二次见面,殷不寿看着他,诚挚道:“你放我出去吧。”
贺九如一愣。
“放了我,我陪你。”殷不寿说,“你不孤单,我不孤单。”
“不行,”贺九如沉默良久,说,“你吃人。我是皇帝,我要为百姓负责。”
殷不寿生气:“你不信我?”
贺九如张了张口,低落道:“妖性无常……我不敢赌。”
“……那你就是不信我!”殷不寿蓦然火起,“我可以为你不吃别人,我可以听你的话——你不信我会听你的话,是不是?!”
贺九如心乱如麻,垂眼道:“我当了这个皇帝,就要保护天下万民的安康,这是我不得已的职责……”
“你不信我。”殷不寿双目涌现戾气,“你和先代的老皇帝一样,要维护自己的权势和统治,你觉得我会扰乱你的江山,你觉得我会动摇你的王位!你就是想把我关在这里,使我永世不得自由!”
他一味胡搅蛮缠,贺九如的火气也上来了:“是,我就是要把你关在这儿!你关在这儿,我养你一辈子,养到我死为止!”
殷不寿原本双眼喷火,表皮开裂,露出底下岩浆焦油般的真身,他准备好大闹一场,猝不及防的,却被贺九如这句话的内容和气魄压得往后一缩,呆呆道:“呃?”
“如果我不是皇帝,不用天天批折子,管一整个国家,我必定一辈子守着你,管着你,不叫你害人吃人,哪怕你只是普通的重刑犯,我都放你,让你,不使你在这个鬼地方蹉跎!但我是天子,你是妖魔,我没别的办法了!”贺九如既生气,又伤心,“我只能把你留在天牢,等我培养好继承人,退位让贤,我才好放你出去,你到底懂不懂啊?!”
“……什么?”殷不寿怔怔地问,“你,你说什么?”
贺九如喘着粗气,不吭气,殷不寿慌得不行,连忙追问,唯恐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讲什么,你说呀!”
“我说我,”贺九如咽了下嗓子,“我说我养你一辈子?养到我死为止?”
“还有呢?那个守着我,管着我的?”
“呃,我说,一辈子守着你,管着你,”方才说得慷慨激昂,如今冷静下来复述,难免窘迫,“等我后头的新帝上位了,我再放你出去……?”
殷不寿像一尊雕塑,也像被雷当头劈中,酥麻麻,呆愣愣地凝固了许久时间。
“你发誓。”他说。
“我发誓。”贺九如说。
殷不寿眼前炫彩一片,好似炸开了十万个大烟花,一轮太阳从他的腹腔间升起,挤出血肉,挤上胸腔,如此炽烈地充实了心魂与躯壳的空洞,用白热的光辉淹没了他的一切。这实在是太有力量,太坚实牢靠的承诺,甚至能够将他的恶业,他的孽债,他积世的苦报一并填满,令他神魂颠倒,骨腾肉飞。
他要关住我,养我一辈子!他呆滞地想。
他说等到他退位了,就专心致志地陪我,他会看管我,守着我……他这不是把他的余生都许给我了吗!
殷不寿从怄气,发怒,再到震惊,失语,继而神不守舍,意乱情迷,这一波三折的转变,不过刹那之间。
“好,好,”妖魔期期艾艾地道,语气近乎是羞涩的,“那我等你,我会等你。”
不对,气氛怎么又怪怪的了!
贺九如支吾半天,奈何自己就是让气氛变怪的元凶之一,他也只好道:“那你再不要闹了啊,我跟你说好。”
殷不寿望住他,只是出神地笑。
他们的第十三次会面,被天灾拖延了很久。
皇帝上位不到两年,南方便有水患出现,数月暴雨,洪涝滔天,雪片般的奏折飞来贺九如的桌案。令他连月来睡不了一次好觉,身边的人都在劝他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身体会被拖垮的,可他如何能睡着呢?他穿着龙袍,坐于皇位——难道这件衣裳是这么好穿,这椅子是这么好坐的吗?
数月来的殚精竭虑,劳心劳力,令贺九如过后大病了一场。以至于他再去见殷不寿时,竟伏在妖魔怀里沉沉地睡了一觉,殷不寿摸到他消瘦的身体,只把他紧紧地抱着,不放他离开。
“我吃掉你的桌子,吃掉你的折子,”殷不寿道,“你没有这些,就不会累了。”
贺九如一怔,不禁失笑:“傻瓜说的傻话。”
然而水患过后,便是时疫,时疫过后,又有蝗灾,各地民心不稳,这天下居然没有一刻是消停的。贺九如起早贪黑,恨不得把自己一个掰成三个用,同时朝中更有传言,大臣们说,天时有变,必定是妖物作祟,倘若能斩妖祭天,这些灾祸方可平息无虞。
这几年来,贺九如进出天牢,比进出自己的御花园还频繁些,早有流言蜚语,说年轻的天子为妖物所惑。当总管把这些事告诉他之后,贺九如疲惫地道:“我已经尽力了,我终究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但如果大臣们想杀殷不寿,那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呢?拿天子祭天,岂不是更强有力一些?”
吓得总管不敢多言,急忙退下。
贺九如抱着病体处理政务,上朝下朝,约谈臣子。这个万万人之上的头衔,却如他的催命符一般,登基不过五六年,他便有种预感,自己大约是活不长了。
数不清多少次会面,贺九如枕在殷不寿腿上,小声说:“我想离开。”
“那我就带你离开!”殷不寿急不可耐,紧紧攥着他的肩膀,“放了我,我带你走,或者我帮你吃了那些多嘴多舌的人!”
“不能这么做啊,”贺九如闭上双眼,“太子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一没结婚,二无子嗣,如果这个时候走,天下一定会大乱的……”
“我真的很想保护你,你虽然是妖怪,可外面那些人有多坏,你想也想不到……”贺九如喃喃地道,“你到了外头,一定会被他们欺负,我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始终不敢放你出去。不知怎么了,我总怕你被那些人打了,怕你被全天下的人群起而攻之……”
他说着,就慢慢地抓住了殷不寿的爪尖。
“我不想看你被那么多人围在中间,”他说,“我不忍,我不敢。”
殷不寿哑然失语。
在这具极具欺骗性的皮囊下,我是一头多么野蛮丑陋,罪孽缠身的恶兽啊,可是,他怎么能把我抱起来,捧在掌心,怕我蒙受了他人的欺辱和冤屈?
他怎么可以这样怜惜我,叫我的胸口都热得滚烫,烫得发痛?
作者有话说:
贺九如:*盯*
殷不寿:*惊醒,忽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监牢里*嗯?
贺九如:*深沉地宣布*因为我害怕你被人欺负,所以我把你关起来——
殷不寿:*困惑*嗯嗯?
贺九如:*继续宣布*这样就只有我能欺负你了!
殷不寿:*狂喜*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