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3月,初春,在这个时间点的江南,烟雨朦胧,一只大白猫沿着街边的绿化漫无目的地走着。
它的意识苏醒了,不再叫李西,而是变成了一只猫咪。
大概是本身的性格就跟猫很像吧,它很快便接受了自己变成了一只猫的事实。
只是没有别人家的小猫咪那般好运,它要变成一只流浪猫了。
时不时会有路上的行人朝它投过来目光……
“好漂亮的猫啊,谁家的走丢了吗?”
“家养的猫都比较亲人,去抓一下看看就知道了。”
“咪咪,过来,姐姐给你吃火腿肠哦。”
大白猫:“?”
听到有火腿肠吃,大白猫自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略微有些警惕地看着对方,张开小嘴咬下一口火腿肠。
略咸,不过味道不错。
趁着大白猫在吃火腿肠的时候,那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把将它抓住。
“哈哈,我抓到它了,这么好看的猫,带回去养倍有面子。”
“喵——”
大白猫用力一扭,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它是一只猫,但不想当那人的猫。
走着走着,出太阳了,春天的太阳光很舒服,透过树叶,落到它身上,便光斑点点的。
它喜欢晒太阳,当了猫之后,更是尤为喜欢。
春天的苏南有些潮湿,阳光照到它洁白的毛发上,让它感觉非常的舒服。
不知不觉间,它走到了一个小区里面,这是一个老小区,面积不大,但打扫的还是挺干净的,绿树成荫,现在这会儿时间,还有几个小朋友在小区那个绿水池子里研究小蝌蚪,旁边是几个老头子老奶奶在石凳子上看孙子。
它喜欢这里,就漫步走了进来,在一株大榕树下趴着,树根有一圈水泥围栏,平时也可以用来当坐处。
阳光照在它身上,它把小爪爪揣进胸口,看着那边那群小朋友拿着捞网抓蝌蚪。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听着他们的说话声、欢笑声,它已经说不了话了。
一阵微风吹来,柳絮飘到小耳朵上,它抖抖耳朵,把柳絮弹走。
当猫就这点好,身子骨灵活的很。
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它看到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年纪十四五岁左右,慌慌忙忙地从楼上冲下来,嘴里还念叨着:“睡过头啦!睡过头啦!要迟到了啦!”
小女孩长得很漂亮,看到她这番模样,边跑还边撸快要掉下来的书包带子,它觉得非常有趣,就盯着她看。
路过那小绿水池子时,她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那群小朋友。
“你们在干嘛呢。”
“七七姐姐,一起来捞蝌蚪啊,好多呢!”
“我要去上课啊。”
那小女孩板着脸说道:“小蝌蚪是会变青蛙的,以后吃蚊子的,我们不要去捞,不然夏天会被蚊子咬的,又没人帮你们打蚊子。”
“哦,那好吧,我们一会儿就放回去。”
“嗯嗯,下次再跟你们玩儿,我走啦!”
“七七姐姐再见!”
大白猫很好奇,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呢,现代城市里,别说认识小区里的人了,连自家对面住着谁都不知道。
她走过来了,本来刚刚还是慌慌张张的模样,现在反倒悠闲起来,哼着跑了八百万里调子的歌儿,俏皮的小腿还踢着一块小石子,正一步一脚地把小石子往外面踢去。
它听到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反正都迟到了,那就慢慢走好了……”
大白猫:“……”
果然是个脑洞新奇的小姑娘呢。
她继续踢着石子,一脚踢歪,石子朝大白猫弹了过来。
大白猫正在发呆,见到石子飞过来,还没等大脑发出指令,它瞬间便……闭上了眼睛。
哒!
石子砸到了这只正在晒太阳的傻猫咪头上,要是它头小一点的话,说不定不会砸中的。
大白猫:“……”
小女孩:“……”
猫咪和女孩便四目相对,静静地看着对方。
小女孩口中哼着的跑调歌也停了下来,嘴巴微张,脸上渐渐挂上惊喜的面容。
“哇!好漂亮的猫猫啊!”
她扭了扭背上的书包,已经把上课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赶紧小跑过来,在大白猫的半米前蹲下。
大白猫趴在大榕树下的水泥方格上,也抬头好奇地看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跑到我们小区来的呀?”
“你家在哪里?”
“我可以摸摸你吗?”
“喵呜哇。”
大白猫无语,问我有啥用啊,我又不会说话,写字又怕吓坏你了。
小女孩蹲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把书包翻过来,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东西。
大白猫也伸长脖子,好奇地看她想要找什么。
看到她书包里的课本,它便知道,这小女孩已经上初三了。
“糟糕,吃完了……”
她摊了摊手,无奈道:“只能回来再给你带好吃的啦。”
“喵呜。”大白猫点了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耶?”
“喵呜。”
“好聪明啊,那我能摸摸你吗?”
大白猫想了想,便乖乖不动。
小女孩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小脸都激动地泛红。
“好了,那你就留在这里等我放学回来好不好,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喵呜。”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直到走远,还跟它远远地挥了挥手,这才离开去上学了。
真是个傻乎乎的小女孩。
大白猫心想着,反正也没处去,就留在这里等她吧。
初春太阳下山早,阳光散去,一阵风吹来,便只剩湿冷了。
五点多钟了,小女孩还没有回家,大白猫在这里一直等着她,毕竟这是它和她的小约定。
它有点冷,把小爪爪都揣到了身下,猫的寿命最多只有十来年吧,它想,也许自己很快又会进入下一次的轮回了。
生命再长,要是没有期待,也没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这短短几年的寿命里,会遇到哪些人,会经历哪些事。
它觉得自己一定是想法最多的猫了。
这样不好。
它甩甩脑袋,小区门口渐渐地进来了很多人,有刚放学的学生,有刚下班的青年。
路过大榕树下的时候,不少人看到了它,跟那小女孩一样,他们也尝试着过来想摸它,或者抓它回家,或者给它一些吃的。
可除了那位小女孩能让它心境荡漾起波澜之外,它并不喜欢其他人。
“猫咪,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它摇摇头,不走,她都还没回来,我跟她约好了,要等她回来的。
于是它身边就多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大白猫肚子饿了,食物可以吃,但绝不跟别人走。
吃饱之后,它就跳到了榕树上,这里安静没人打扰,它就在这等她回来吧。
……
李晚七因为下午上课迟到了十五分钟,被老师罚扫地,好不容易等打扫完教室卫生了,她便赶紧收拾东西往家里跑。
路过一家宠物店的时候,还特地买了一些小鱼干和一个猫罐头。
李晚七零花钱不多,这些东西买完,半个月的零花钱都没了。
她似乎没有想过那大白猫是不是还在那里等她,要是它已经离开了,她买来的小鱼干和罐头就浪费了。
没有什么坚信不坚信,因为李晚七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就认为它一定会在。
六点多钟,天开始昏暗了,李晚七终于回到了小区。
大白猫在榕树上远远地就看到她了,她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买给它的吃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
它心中柔软被触动,她是用来跑的呢。
见她跑得急,门卫大爷还好笑道:“七七,跑这么快干嘛呢,着急嫁人啊?”
“才不是哩!”
李晚七说着,又跑开了。
“这闺女。”
门卫大爷嘿嘿笑了笑,小区里住户这么多,也就只有李晚七会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叫他一声张爷爷了,她就像有可以传染笑容的魔力一样,总是这么乐呵呵的。
李晚七已经来到了榕树下,却只看到水泥方格上放着的各种吃食,并没有看到大白猫。
“猫猫,你在哪儿呀,快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随着她一声喊,一道白影便从树上唰唰地跑了下来,落到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喵呜。”
“嘻嘻,你果然在等我。”
李晚七摸摸它的大脑袋,又赶紧拿出来小鱼干和猫罐头。
“老板说这些猫最喜欢吃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李晚七拿出来一条小鱼干,用手指捻着递到它面前。
大白猫愣了愣,尾巴尖儿摇了摇,又卷过来包住自己,饶有兴趣地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小鱼干。
它从没有吃过这些食物呢……
别人送来的也有猫粮,可它一颗都不碰,总觉得这些不是它该吃的,它就吃了火腿肠之类的食物,却不知为何,口感并不好。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它,手停留在空中,没有丝毫地退缩。
它想了想,这些应该是她花了不少钱买的吧……
无法拒绝的是心意。
于是在李晚七欣喜的目光中,它轻轻地张开小嘴,将小鱼干叼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慢慢嚼着。
“怎么样?好吃嘛?”
“喵呜哇!”
大白猫眼睛一亮,这小鱼干的味道竟是出奇的好!
完蛋了,我居然爱上了吃小鱼干……
见它吃得开心,李晚七更开心,它愿意吃,李晚七就一条一条地喂。
好一会儿,大白猫咂咂嘴,吃撑了,吃不下啦……
“嘻嘻,乖。我去给你买水喝。”
李晚七又跑开了,到小卖铺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把水倒在盖子上,喂给它喝。
看它吃饱喝足,李晚七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我叫李晚七,李子的李,晚上的晚,七点钟的七,我家就住在那间屋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啊?”李晚七看着它,认真地问道。
大白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阳台,正开着漂亮的杜鹃花儿。
原来她叫李晚七啊……
跟她回家,当她的猫吗……
它犹豫起来,它是喜欢李晚七的,但住到她家里当了她的猫,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未知的生活了。
它摇了摇头,转头跳到了树上。
大概像这样流浪,走到哪算哪,自由自在才是自己更想要的生活吧。
“猫猫!”
李晚七喊了它一声,可它躲在榕树上,都不再下来了。
她有些失落,但没关系,她是乐观的七七。
“你就在这里住着哦,我每天都会来给你带饭的,每天!”
“喵呜!”
它答应了她,便看到她一步三回头地,拿着买给它的小鱼干和罐头上楼了。
很快,它又在阳台上看到了她。
“猫猫,我在这里!”
李晚七喊它一声,朝它挥手。
我也看到你啦。
它在树上看着她,她身后的家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它能闻到她家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儿,这一定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家庭吧。
“七七,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妈咪,我在小区看到一只很漂亮的大白猫,我去给它喂吃的了。”
“谁家的啊?”
“好像没有家,我想把它接回来养……”
“大猫都认生的,你哪里抓的到它。”
“它很聪明的!能听懂我的话!”
“吃饭吃饭。”
……
大白猫在她家对面的榕树上,听着这一家子在聊天,不知为何,它心里总感觉失落落的。
是啊,它已经没有家了,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它孤独到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夜渐渐深了,气温降低,它蜷缩在树枝丫上,保存着体温。
大概十点钟左右,李晚七又出现在了阳台,只是榕树黑暗,她看不到它。
但它看到她了,看到了她略带担忧的眼神,她在寻找,找它。
大白猫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最后回房,关上了灯,世界便黑暗起来。
今夜没有星辰。
……
她没有食言,哪怕大白猫不肯跟她回家,她依旧每天都准时来给它喂食,而且随着慢慢的相处,她和它越发的默契起来。
李晚七早上出门来一次,中午回家来一次,下午上学来一次,傍晚回家来一次。
要是周末的话,她几乎就整天都陪在这里了。
渐渐地,过来喂猫的其他人也少了,因为谁都发现了李晚七在照顾这只猫,虽然她还没把它带回家,但大家都默认,这已经是她的猫了。
连大白猫自己也这样认为的。
有时候她来的晚了,那一定是在扫地,来的早了,一定就是半路约了同学一起出门。
它成了她的猫,一只没有养在家里的猫。
李晚七似乎能看出它心中的疙瘩,即便她不太理解它为什么不愿意融入新家庭,但也没有勉强它。
只要它不离开,那李晚七就每天都过去喂它。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四月份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雨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下的。
冷雨夹着风,噼里啪啦地打在李晚七房间的窗户玻璃上。
平时这个时间点,她早就睡觉了。
但今夜她睡不着,因为这场雨从下午就开始下,只是下午下的并不大,榕树还能安身,茂密的树叶可以帮它挡下大部分的风雨。
因为担心它被雨淋,李晚七第一次失了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直到这场大雨落下,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焦急地跑到阳台去看大榕树上大白猫的身影。
大榕树在风雨中摇晃,树叶被吹起,卷到阳台上。
她没有看到它,可是又担心它还傻乎乎地呆在大榕树上不愿意走,当下便立刻打了一把伞,蹬蹬地跑下楼去。
雨真的很大,李晚七撑着伞,才一会儿,膝盖以下的裤子便全部被打湿了。
冷雨冰凉,贴着肌肤瞬间便引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更担忧了,要是它被这场大雨淋湿,怕是会生病的。
李晚七加快了脚步,雨落在小区里,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这个时间点,这场大雨下,谁还会在这里晃荡啊。
她来到榕树下,焦急地朝上面喊道:“猫猫!你在吗?猫猫!”
大白猫没有回应她,也没有从树上下来。
她就撑着伞,在风雨中,傻乎乎地不停抬头在茂密的树冠上寻找着什么。
直到她背后,响起了它的声音。
“喵呜!”
……
从大雨开始下的时候,大白猫便已经离开了榕树,自己到凉亭那边躲雨去了。
雨在下,它便看到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儿撑着伞跑出来,又傻乎乎地在榕树下喊它。
你怎么这么傻啊……
大白猫从凉亭跑出来,淋着雨来到她身后。
直到看到它,李晚七才安心下来。
“你去哪儿了呀,吓死我了,跟我回家吧!”
“喵呜。”
这一次,大白猫没有再拒绝了,它认真地点了点头,任由她抱着,将它抱进了那个充满了她的气味儿的家……
……
“我的傻闺女哦,大半夜的撑着伞跑出去,我都吓了一跳,淋感冒了咋办。”
“嘻嘻,傻就傻,你看,猫猫还不是终于跟我回家了吗。”
“快去换衣服洗个澡。”
“等一会儿,我先帮它把毛擦干。”
好一会儿,李晚七才跑到卫生间洗澡换衣服了,王惠素也去厨房给她熬了一碗热姜汤。
大白猫自己乖乖地坐在她为它准备的鞋盒上,盒子里还垫着厚厚的柔软旧衣服。
它静静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鼻子微动,细嗅着这里的气息。
陌生的房子,熟悉的她的味道,还有她的父母,还有桌子上放着的两个大瓷杯一个小瓷杯,盘子里的果子,干净整洁的地面,中满杜鹃花的阳台……
很温暖。
房子将外面冰冷的大雨隔绝在了外面,它当猫之后,第一次找到了归属感。
以后,这里就是它的家了……
……
李裕民和王惠素好奇地看着鞋盒里的猫,它似乎有些胆小,又像是在讨他们欢心,李裕民伸出手摸摸它,它都乖乖地不动,从进来到现在,没有离开盒子半步。
“还挺乖的。”王惠素说道。
“猫会随地拉屎吗?”李裕民好奇道。
“不知道,你闺女带回来的,让你闺女去教。”王惠素说道。
大白猫:“……”
李晚七洗完澡出来了,身上带着香香的热气,见到老爸老妈围着大白猫,便赶紧过来把猫抱走。
“你们吓坏猫猫了。”
“瞧你宝贝的那样,赶紧把姜汤喝了,感冒我可不管你啊。”
李晚七便咕咕咕地喝完姜汤,打个嗝,说道:“妈咪,干嘛不放可乐去煮啊,放可乐好喝很多的。”
“你以为当饮料喝呢!”
王惠素无语道:“你要教它拉屎,不然拉得到处都是,你自己去扫。”
“哼,它很聪明的,保证一教就会!”李晚七自信道。
李裕民说道:“既然它住到咱们家了,那就取个名字吧,取名字是大事,一定要想好。”
说到这,王惠素又不忘吐槽李裕民了:“当初咱家七七出生时,我就说取名是大事是大事,你倒好,都教授了,也想不出一个有点诗意的名字。”
“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李晚七多好听啊,我就觉得很有诗意。”李裕民反驳道。
李晚七没理他们,自顾自地捧着大白猫的大脸问道:“你说,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喵呜哇西……”
大白猫听到要给自己取名,便努力地说着自己以前的名字,可怎么说都是喵喵喵,可把它急坏了。
“嗯?”
“喵呜哇西哇……”
“西……?”
李晚七小手捏着下巴,接着咔咔笑了起来。
“那就叫西卡吧!”
“喵呜?”
“西卡西卡!西卡西卡!”
“喵呜……”
西卡好心累,我才不想要这听起来就很胖的名字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