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亡

“扑哧——”

长剑再次穿透了林墨芝的身体。

而他所持利剑则被轻巧避开,没能伤到林水御分毫。

林水御拔出长剑,鲜血瞬间自胸膛处喷涌而出。

他甩去刃上血迹,嫌恶地踹开林墨芝,怒道,“你竟敢弑父?!”

林墨芝仰躺于地,鲜血不断从口中呛咳而出,与干涸的血泪混合在一处糊了满面,几乎看不清神情。

身体愈发冷了,他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仅有飘忽的意识还在强撑着。

早已视线模糊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阿芝,来娘这里,让娘抱抱。”

“儿子,过来,让爹亲一个。”

“阿芝,你娘她疯了,小心伤到你。”

“阿芝,这是司姨,将来会是你的新娘亲,喜欢吗?”

“失去灵根的滋味好受吗?从今日起,你就是一个废人了!”

“阿芝,若你愿意每月提供心头血,我便让你每年春节时去见你娘亲。”

“我这个儿子,听话又好用,也算我这么多年没白生养他。”

“大哥哥,你的眼睛会好吗?”

“少爷,你悄悄告诉我愿望,我帮你写吧。”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他已经浑浊的眼睛环视四周,最终落在冷眼旁观的沈寄雪身上。

她眉尾处那道曾经鲜血淋漓的伤疤,如今已浅淡得几乎看不见,那个会喊他“少爷”的天真小姑娘似乎也随着那道疤痕,再也寻不见踪影。

但看着这张曾被他一遍遍在心中摹画的脸,他竟提不起一丝恨意。

恍惚间他觉得,这些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只要闭上眼再睁开,就能再见到娘亲、阿雪、绿漪和许昌了·······

林墨芝断了生息的瞬间,距飞雪城万里之隔的玄霄宗沉流峰内,闭关许久的剑尊睁开了眼睛。

呼喊着救火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屋内陷入沉寂。

沈寄雪本就极为厌恶林水御,又听他对发妻之死不仅无动于衷,还极尽嘲讽,卑劣地以此来逼疯一个将死之人。

若非她要入玄霄宗,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今夜也会是他的死期。

“姑娘,咱们不如先出去,”林水御上前两步,面上带笑,极有眼色道,“我唤人来清理了就是,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沈寄雪点了点头,眼神略过那张满是灰败、死亡之气的面容,无论他对她抱有何种情感,都与她无关。

对她来说,这与之前看到过的任意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她毫无留恋之意,抬步向外走去。

沈寄雪撩开门帘,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想要侧身避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瞬息之间,利刃划过黑暗,再度染血。

她闷哼一声,垂眸看向胸膛处穿出的长剑,皱了皱眉,唇边渗出丝缕血迹。

······林水御!

沈寄雪怒极,猛地向前两步,忍着剧痛挣开插入身体的剑身,林水御被她的动作一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给了她机会踉跄着向门口奔去。

她此刻附身于“沈微雪”,没有半点修为,又受六界盟约所限无法动用自身魔气,若想杀了林水御,必得舍弃这具身体,再想入玄霄宗便麻烦许多。

方才展露出的气势不过是为了引林水御上钩,将他震慑住的同时,免了他对自己的杀心,没想到他还是动手了。

“果然是个虚张声势的。”

林水御哼笑一声,他不过稍稍放出灵力威压,便将她制住不得动弹。

他迈步,刹那间便到了沈寄雪身后,抓住她的长发狠狠向后一扯,将她甩倒在地,随后一剑刺入沈寄雪胸膛,将她硬生生钉在地上。

沈寄雪眼前猛地一黑,豆大的汗珠瞬间流了下来,呼吸间牵动伤口的巨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林水御握住剑柄,左右拧动剑身,搅动撕裂她胸前的伤口,见她痛得面容扭曲、快要昏死过去时才稍稍松了劲。

他笑着轻声说道,“一个连主子都能杀了的人,拿什么让我相信?”

沈寄雪猛地咬紧嘴唇,生生咬出血来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她痛到恍惚的目光逐渐凝聚,冷笑道,“杀妻弑子,你这渣滓有何脸面说我?”

林水御没有接话,他眼中闪过疯狂神色,握紧剑柄拔出,又猛地刺了进去!

他狞笑着,“他那么喜欢你,我这就送你去归墟陪他,也算是我这个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沈寄雪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由自主地挣动,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她顾不上手被划破的疼痛,凭着本能咬牙握住剑刃,想要将它拔出去。

林水御挑眉,心头骤然浮起疑惑,一个被卖入府中的流民之女,怎会有此等毅力。

她究竟是谁?

林水御眯了眯眼,想要逼问一二,却又觉得她恐怕不会告诉自己,更何况也没什么深究的必要。

毕竟,沈寄雪的死已成定局。

血流了一地,沈寄雪只觉得寒冷一寸一寸地将她包围,握着剑刃的手也滑落在侧,三道剑伤带来的疼痛似乎随着意识一并远去。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水御俯身试过沈寄雪鼻息,见她彻底没了生息才松了口气,之前那一眼实在太过骇人,让他现下还心有余悸。

他随意捞过旁边的门帘,擦尽剑身血迹,收剑入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张管家······扔到城外······”

“是。”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处的尖锐疼痛让沈寄雪的意识再次回笼,她似乎躺在一辆板车上,路不大平,有些颠簸。

“从此你便去玄霄宗做个修真者,别再回来了······大少爷、绿漪和许昌都没了,松鹤院只剩你······是我愧对夫人······”

推车的人正絮絮叨叨,沈寄雪意识还有些混沌,听不太真切,只听得一些破碎的语句,但也足够她搞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板车上,而不是城外的乱葬岗。

推车那人见她恢复了意识,似乎看到了希望,顿时加快步伐,向玄霄宗众人居住的云来客栈奔去。

虽已是深夜,但云来客栈的一间房仍烛火未息。

房内正热闹,好在虞芷设了静音阵法,否则这股吵闹劲儿非得把客栈的顶都掀了。

在外端方的玄霄宗弟子们顾不上仪态,正七嘴八舌谈论着今日的成果,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顾淮和云星华,毫无意外是今日收获最大的。

“快说说,测出天级冰灵根时测灵石发出的是什么颜色?”

“你说你们,怎么没把人领回来,也好与我们熟悉熟悉,日后入了宗门成为敛清峰主亲传弟子,我们可就见得少了。”

“没想到小小飞雪城居然有个冰灵根,还是天级,这回掌门和傅师叔可要高兴坏了。”

“就是,上回他们碧云宗收了个地级冰灵根都那般大肆宣扬,恨不得让整个人界都知晓,那趾高气扬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气!”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咱们了,沾沾沈师妹的光,咱也让碧云宗尝尝只能干看着的滋味,哈哈哈!”

众人顿时起哄附和,兴奋地仿佛自己才是天级冰灵根,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虞芷揉了揉眉心,修士什么都好,就是精力过于旺盛,若是疲倦便吃些回灵丹,或是打个坐,灵气运行几周天便能恢复过来,实在有些烦人。

尤其这帮小兔崽子年岁不长,出了宗门就像山间野鹤,个个恨不得插上翅膀游遍六界,管都管不住,只有武力“镇压”才能听话些。

虞芷作为大师姐一路上操碎了心,此刻吵闹些总比被顾淮带着出去喝酒好些。

她支着下颔听他们胡闹,不由想到,虽说宗门历来被称作三宗之首,天级单灵根是三宗五派十二门中最多的,但变异灵根放眼整个人界都极为稀少。

近百年来,算上沈师妹也只出了两个冰灵根,另一个便是方才他们提到的碧云宗那位,十年前拜入了碧云宗掌门白御章门下。

只可惜是个地级,天资之中一级之差犹如天堑鸿沟,来日成就必然比不上天级冰灵根。

玄霄宗三十六峰峰主中,唯有敛清峰主傅清风是天级冰灵根,八百岁便已修至化神,是掌门之下第一峰主,变异灵根天赋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更不用说身负天级雷灵根的剑尊,十年筑基也就罢了,不足百年凝成金丹,如今不过五百岁已是半步渡劫,恐怕百年后便能悟得大道、飞升成仙。

此等天资和修炼速度,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望洋兴叹,是终生都只能仰望的存在。

不知这位即将步入宗门的沈师妹,是否会如剑尊或傅师叔那般耀眼,成为下一个闻名人界的天才。

众人谈论的话题已从天级冰灵根变成了回去后能领到什么奖赏,气氛愈发热烈,不知不觉间天都要亮了。

虞芷起身,“好了。”

众人顿时收声,一看便知这一路上没少被虞芷收拾。

她笑了笑,很满意武力“镇压”的结果,“天快亮了,我们需提前到西城门等候,册子你们都有,届时核实姓名、等人到齐之后再带着他们上云舟,听懂了吗?”

“听懂了!”

虞芷正欲宣布出发,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只听门外之人语气格外焦急,“小人乃林府管家,恳请众位仙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