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湛非鱼年纪虽小,可行事却狠厉,刘家族老们面色凝重了几分,脾气暴躁的八族老恼火的开口:“不就是给了狱卒几个银子,又没把她怎么样,难道还想我们刘家赔命不成?”
“七房行事虽然霸道了一点,可老八说的对,那丫鬟也没强抢过来,让七房去道个歉。”三族老绷着脸附和了一句,他最为护短。
七房虽然旁支,可也是刘家的人,再说事出有因,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湛非鱼难道真要为了个丫鬟和刘家撕破脸。
刘和玉看了一眼完全重视的族老们,他们倚老卖老惯了,却不想想湛非鱼连陈学政都不买账,皇商刘家在她眼里算个什么?
“大爷爷,湛非鱼一纸诉状,不但状告了金家,连吴同知都没放过,七房想要脱身可不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刘和玉妆容精致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凝重,“上了公堂便不可能私了。”
“那肯定的啊,她可是顾学士的弟子,这一次又占理!七房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刘和锦吊儿郎当的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八族老的怒视。
八族老的火爆脾气蹭一下被点着了,一拍桌子怒吼起来,“我看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当我们刘家吃素的!”
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刘和锦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您老对我发火没用,城墙上还挂着四十八具尸体呢,楚知府的面子都不管用,我们刘家更别指望了。”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族老们自诩身份,一贯认为刘家的名头在江南道那是响当当的,可事实却摆在眼前。
“逼良为奴再加上贿赂狱卒,楚知府再偏袒湛非鱼重罚七房,刘家的面子彻底没了。”大族老一声长叹,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刘家的脸面被人踩在地上,他们日后还有什么脸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不同于族老的恼火又无奈,刘和锦事不关己的站起身来,“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和锦!”八族老的火气又上来了。
大族老也警告的看了过来,刘和锦白眼一翻,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得,不走了,大姐,你可是刘家的当家人,你说句话呗。”
刘和玉没理会他,看向几个族老正色的开口:“我们刘家是强,可也只是在江南道,大庆朝的皇商可不止我们一家,刘家丢了面子,势必会被其他皇商嘲笑,这只是其一。”
“其二,若是传出皇商刘家得罪了当朝大学士,到时候就不是风言风语,刘家在外面的生意都会受影响,尤其是丝绸布料、瓷器还有珠宝这一类的生意。”
刘家的生意能做的这么大,几乎涵盖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刘家族人能力差的在外面就做点小本生意,货物卖的是普通百姓。
而刘家嫡系除了掌握着这些作坊之外,撑门面的产业也都在嫡系的掌握之下,而这些动辄百两甚至上千两的物品,来买的都是达官显贵,一旦知道刘家得罪了顾学士,这些铺子只能关门大吉了。
一听会影响到生意,这就等于日后自己没银子花了,刘和锦蹭一下坐直了身体,“和玉,你去和湛非鱼谈谈,大不了我们赔银子!”
“和玉,还是要你去跑一趟。”大族老认同的点点头,一来是他们自恃身份,不愿意对一个小丫头低头,二来湛非鱼毕竟是个九岁小姑娘,大族老他们出面也不合适。
刘和玉早就习惯了族老们一旦遇到事就把自己推出来的作风,面上不显,笑了一下道:“我去倒是可以,湛非鱼是读书人对金钱估计没多大兴趣。”
刘家镇住了这么多人,一个个都是掉进钱眼里的,就连刘和锦这个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也喜欢银子。
可大庆朝的读书人的确有风骨,即便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但给点银子让他们折腰那是绝不可能。
见族老们愁眉不展,刘和玉这才缓缓开口:“不若把和锋的产业拿出来。”
“那可是五十万两银子!”最贪财的六族老都要急红眼了,不是五千两五万两,而是整整五十万两银子!
即便是皇家嫁公主,十里红妆,可真论起来所有的嫁妆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两。
“即便现在不说,难道就能保住这银子?还不如卖个人情。”刘和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心虚的刘和锦。
分出五十万两银子给一个外人,刘家族老们一个个就跟割肉一般,可为了长远考虑,却又不得不同意。
最后还是大族老一锤定音的开口:“和玉,你去试探一下湛非鱼的态度,若实在不行再拿出这五十万两银子。”
“大爷爷放心,湛非鱼是个聪明人,只要我们诚意足,她不会和刘家撕破脸的。”刘和玉笑了起来,心里却有自己的考量。
等几个族老和刘家主都走了,刘和锦还窝在椅子上没动,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的刘和玉,阴阳怪气的开口:“大姐,你打的什么主意可瞒不过我!”
翻开刚刚管家递过来的账本子,刘和玉头也没抬,“怎么?你想去和湛非鱼谈七房的事?”
“我不去!”刘和锦最不喜和聪明人打交道,还是会读书的聪明人,太精明,还没说几句自己老底子都被摸透了,可关键是他半点看不透对方,太憋屈。
刘和玉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低头继续看账簿,“既然如此就闭嘴,不管我做什么,每年分给你的银子只多不少!”
“得,弟弟我这就放心了。”刘和锦得意的笑起来,有这一句保证就足够了。
兴隆客栈。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蔫得俭?”
“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知礼,孰不知礼?”
清脆的读书声响起,湛非鱼坐的笔直,目光专注,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殷无衍的到来。
“胖丫头,若是读书累了,可以歇一下。”重光嘿嘿一笑,胖丫头这是打算利用读书来躲过一劫吗?
湛非鱼回头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来,笑靥如花,“大哥哥你回来了?刚好我这里有点不明白。”
请教的态度必须端正!至于幸灾乐祸的重光,湛非鱼直接无视了,“大哥哥你认为管仲如何?孔圣人认为他过分功利而且器量小。”
重光探过身把桌上的书拿起来快速的看了一遍,湛非鱼刚刚诵读的这一段很好理解,孔圣人说:“管仲的器量真是狭小啊!”
有人问:“是不是他太节俭呢?”
孔子说:“管仲有三个公馆,替他管事的都是一人管一事,并不兼职,这样怎算是节俭?”
又有人问:“那管仲算是懂礼节的人吗?”
孔子答道:“国君宫殿设立屏风,管仲家门前也设立屏风;国君为两国国君的友好而设宴,饮毕行反坫礼,管仲宴客也行反坫礼。管仲这种行为,如果算懂得礼,那么谁不知礼呢?”
殷无衍看了一眼虚心请教的湛非鱼,小姑娘态度端正,似乎真的是因为读书有疑惑,“你认为管仲此人如何?”
湛非鱼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孔圣人曾经也肯定管仲的仁德,赞扬他帮助齐桓公九次号召诸侯,共同抵御外夷的侵略”
刚拉了椅子坐下来重光一愣,“不是说批评管仲吗?怎么还称赞他,孔圣人这不是前后矛盾?”
话说了一半被打断,湛非鱼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重光,可惜她这乌黑圆溜的双眼,再瞪人也没有杀伤力,就跟小野猫一般,奶凶奶凶的。
可惜还不等重光嘚瑟,坐一旁的殷无衍抽走了他手里的书,冰冷无情的目光看了过来,重光刷一下坐直了身体,再也不敢放肆了。
殷无衍把书放回桌上,“继续。”
湛非鱼再次开口:“孔圣人认为如果没有管仲,我们都要披散头发,衣襟开向左边,成为蛮夷统治下的子民了。但是他一方面赞扬管仲的丰功伟业,一方面也批评管仲度量狭小,不节俭,也不知礼。”
“大象不游于兔径,大悟不拘于小节。”殷无衍开口,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小姑娘,“两者可有异曲同工之意?”
“成大事者很少关注自己的日常,格局、眼界放于长远,所以忽略了细节。”湛非鱼点点头,这或许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另一种说法。
因为有大胸襟、大气量、大格局,这样的人足可以匡扶天下,注意不到自己的日常是富裕还是节俭。
“管仲的三处房子如何得来?”殷无衍再次询问。
湛非鱼答道:“齐桓公依礼赏赐我明白了。”
这是君王的赏赐,管仲不可能推辞,所以只能接受,而他一心扑在匡扶天下的大业之上。
湛非鱼还在思考,可门外却传来脚步声,何暖开口道:“小姐,七爷,吴夫人带着魏夫人来了。”
“这是赔礼来了?”湛非鱼莞尔一笑,“大哥哥,要不我去见一见?你先洗漱休息一下。”
殷无衍一天一夜未归,虽然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疲惫,可他眼底却泛着血色。
片刻后,庭院。
“两位夫人请坐,阿暖,上茶。”湛非鱼招呼着两人。
兴隆客栈的小院子住一日便是十两银子,不单单小花园布置的精致典雅,茶叶罐里也是清明前的好茶,这银子花的也算值得。
“原来这就是南宣府的小神童那,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般的钟流毓秀,我家那丫头要是有湛姑娘一般的聪慧,我这个当娘的做梦都能笑醒。”清脆的声音里夹带着笑意,吴夫人的确是爽利的性子,夸人时满脸都是笑,热情的好似之前把湛非鱼弄进大牢里的人不是她一般。
三两步走了过来,吴夫人刚想亲近亲近湛非鱼,可一看到她右手的伤,还有左手臂包扎的纱布,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笑着道:“湛姑娘,我要给你赔个不是,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也怪我马虎,害的姑娘你受了委屈,我这心那”
吴夫人绝对是能屈能伸!不但口头道歉了,还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随后又赶忙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点礼物是我的赔礼,姑娘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真的也要去牢里待几天了,我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饶是湛非鱼一贯处事不惊,这会也被自来熟又热情的吴夫人给弄的没办法接话,“夫人不必如此,事情都过去了,再说楚大人也还给我一个公道了。”
“那怎么一样,湛姑娘,我也不瞒你,的确是我收了银子,可我真不知道是金家姑娘诬陷,否则我怎么能干这样的错事!”吴夫人虽然坐了下来,可态度放的低,左一个道歉右一个道歉,关键她还精明,并没有推诿,而是毫不隐瞒,过错也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至于一旁的魏夫人,吴夫人根本不管她,只对湛非鱼开口:“我这人自小在后娘的磋磨下长大,也没读过几天书,只知道银子好,这不我收了银子办了错事,最后还让那那管事的去顶了罪,这事办的,我真没脸说了,可湛姑娘,这事我家老爷真的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