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要打板子,金宝珍得意的笑了起来,指着湛非鱼叫嚣,“你告啊?不怕被打死你就告!”
重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话锋直指吴同知,“二十板子就要把苦主打死,吴大人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虽说民告官要挨板子,可湛非鱼不过是个孩子,再说她要上告也情有可原,金宝珍上下嘴子皮一碰就说她和金玉斋掌柜的讹诈,然后还把人小姑娘关大牢了,这分明就是官商勾结!
有路人看不过去了,低声道:“我昨天中午在街上还看到金玉斋的掌柜的,既然说讹诈,怎么不把掌柜的也抓起来?”
金玉斋是淮安府的老字号,金宝珍再有银子,吴夫人也不可能把掌柜的关牢里去。
说到底不过是吃柿子捡软的捏,吴夫人收了银子,见湛非鱼是个外地来的,这不就指使人把她关起来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楚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金宝珍眉梢一挑的喝骂起来,张狂跋扈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五岁的姑娘家。
金宝珍回头看向楚知府,声音瞬时变得娇滴滴的,带着几分娇嗔,“大人,他欺负我。”
湛非鱼和重光齐刷刷的将好奇的目光看向楚知府。
而其他人倒不敢这般明目张胆,不过一个个都偷偷瞄了过来,金宝珍此前口口声声说楚知府的妾室,这难道是真的?
饶是楚知府涵养好,此刻也被矫揉造作的金宝珍膈应的厉害,无视了她的撒娇,沉声道:“来人,把诉状拿过来。”
赵捕快一怔,大人这是要接着状子,那吴同知不就成了被告?
可楚知府既然开口了,赵捕快迟疑了一瞬,随后从湛非鱼手中接过诉状呈送给了楚知府,“大人。”
吴同知面色刷一下阴沉下来,洪大人几个官员也是面面相觑着,按理说即便这小姑娘上告,大人也会大事化小。
虽说是吴同知有错在先,可毕竟是同僚,至多各打五十大板这事就翻篇了,尤其这个节骨眼上,淮安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淮安府更应该一致对外。
片刻后,淮安府衙,楚知府端坐在公堂之上,而公堂外更是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吴同知虽然是被告,可毕竟是正五品的官员,衙役搬了把椅子过来,吴同知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神色晦暗不明。
惊堂木一拍,随着捕快的“威武”的堂威声后,金宝珍再次尖叫起来,“凭什么让我下跪?我可是盐商金家的女儿!”
金宝珍又气又怒的看向一身官服,威严肃穆的楚知府,爹还说等桂轩拜师后,自己也及笄了,到时候想办法让自己嫁给楚知府,可这会儿,即便楚知府英俊不凡,金宝珍也不想嫁了,他竟然让自己下跪。
“不可喧哗!”楚知府冷声一喝,不是他看不起商贾,可金家的规矩堪忧。
“我不!”金宝珍的小姐脾气上来了,或许是楚知府官威太重,金宝珍瑟缩了一下,再次把矛头指向了湛非鱼,“她这个逃犯都不下跪,我堂堂金家小姐凭什么要下跪!”
虽然金宝珍的声音尖锐刺耳,吴同知此刻却接过话来,“金小姐不可胡言乱语,大人一贯公正,怎会在公堂之上偏袒徇私?”
从楚知府接了诉状后,吴同知就忍不住阴谋化了,他怀疑楚知府打算先下手为强,利用这诉状把自己罢官,提前铲除自己这个潜在的接任者。
届时朝廷即便知道了大牢被围攻的事,还有城墙上悬挂的那么多尸体,可淮安府不可无父母官,说不定楚知府还能戴罪立功。
公堂外的百姓这会也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这一个跪一个不跪,楚大人这是偏袒那小姑娘啊。”
“难道不应该?这小姑娘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抓到牢里去了,还不准楚大人偏袒几分?”性子直爽的百姓明显站在湛非鱼这边。
“是,那个金姑娘多刁难,之前在巷子里直接拿着马鞭就抽人,赵捕快脸上那伤就是她鞭子抽出来的。”
谁家没个女儿、妹妹的,这些为富不仁的商贾,不就是有几个银子,一言不合就买通狱卒把人关到大牢里,这姑娘幸好年纪小,这要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这一辈子就毁了。
“此言差矣!”说话的却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公堂上的几人,“不管小姑娘有何冤屈,见官必须下跪,民告官就该挨执行,若是因为她年幼就网开一面,置大庆律法于何处?”
公堂外的众人一听也感觉言之有理。
站在公堂上,湛非鱼挑衅的看了一眼金宝珍,却是向前走了两步,再次行礼:“学生湛非鱼拜见大人。”
“你?”坐椅子上的吴同知蹭一下站起身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陡然想起那牢房,吴同知表情倏地一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南宣府距离淮安府有些远,所以普通百姓根本不知道南宣府的事情,可吴同知身为朝廷命官,之前的院试陈学政虽然只来了一日,可吴同知也拜见了陈学政,自然也清楚湛非鱼小三元的名头,而更重要的一重身份却是顾学士的弟子。
身为有功名的小秀才,湛非鱼可以见官不拜,至于她状告吴同知一事,楚知府酌情免了板子,毕竟她年幼,又是个小姑娘。
吴同知敢较真吗?他今日敢让这板子打在湛非鱼身上,估计明日头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秀才!”尖利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金宝珍不相信的叫嚷起来。
金桂轩在中州府素有神童之称,金家请了名师教导,而且金桂轩读书多用功,金宝珍是知道的,可即便如此,金桂轩也只是秀才而已,小三元什么的是不用想了,太难。
金宝珍挑剔的看着唇红齿白的湛非鱼,严重怀疑楚知府在胡说,可她扭头看向吴同知,此前一直帮她说话的吴同知此刻却如丧考劈的坐在椅子上,金宝珍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是金家没有金桂轩,别说一个秀才,就算是举人,金宝珍都不放在眼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银子,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可从金桂轩启蒙读书后,不单单是金家主,金夫人,包括金家其他的长辈都无比看重金桂轩,金宝珍对读书科举了解的越来越多,也就明白士农工商这四个字的重量。
尤其魏夫人这个姑姑宁可嫁给姑父当填房,不就是冲着一个官字去的,金家银子再多,朝廷盐税的告示还没有下来,金家主捧着银票去托关系,可也没人收银子,金宝珍这才答应嫁给楚知府,即便是当一个妾。
……
半个时辰后,湛非鱼离开了府衙。
金宝珍倒没有被打板子,不过用银子代替了,至于吴同知这边,吴夫人管事嬷嬷和她男人顶了罪,承认是他们为了讨好金宝珍这才买通了马牢头,把湛非鱼关进了大牢里。
马牢头已经死了,楚知府并没有深究,至于刘家七房,楚知府已经派捕快过去了,一个逼良为奴的罪名是逃不了了,不过刘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又是为了疯掉的孙子刘宝儿,所以即便明日升堂,估计也和今日一般草草结案。
回到兴隆客栈后,重光灌了两口茶,不解的看着湛非鱼,“胖丫头,你折腾了这一出,打算干什么?”
“让刘家理亏,让楚知府理亏,以此把刘和锋的五十万两家产拿出来。”湛非鱼当日也是将计就计,金宝珍骄纵跋扈,吴夫人收银子办事,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小姑娘,关了不就关了,没地方说理去。
而刘家七房一旦知道自己被关进大牢了,肯定会趁机出手,逼迫自己把何暖送给刘家七房,按照刘家婆媳两的意思,湛非鱼不把何暖交出来,就让她把牢底坐穿!
听明白的重光点点头,可还是有疑惑的地方,“楚知府和吴同知不知道被关的是你也正常,毕竟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没察觉,可刘家不可能不知道。”
吴夫人收了金家的银票后,只当是一件小事,都不需要她出面的,她管事嬷嬷的男人去衙门打个招呼就行了,这不湛非鱼就人不知鬼不觉的被关进大牢了。
也因为此事太顺利,导致吴同知也以为湛非鱼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再加上他相信吴夫人的办事能力,根本没过问。
楚知府那里也是如此,因为刘家的遮掩,再加上张昌松和丘定思辞行的时候说了一嘴,楚知府也以为湛非鱼此间事了就离开淮安府了,哪想到人被关在大牢里。
湛非鱼看了看自己差一点被咬穿孔的右手,想到还没有回来的殷无衍,立刻就蔫了,“刘家估计对我起了杀心。”
“就为了那无十万两银子?”重光也学金宝珍一般声音拔尖了,皇商刘家,富可敌国!为了无十万两银子去杀顾学士的弟子,重光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可一想到湛非鱼的死里逃生,且从腿到胳膊到手都被猎狗给咬伤了,这还是她厉害,否则就凭着那挂在城墙上的四十八具尸体,湛非鱼这会估计也是一具尸体了,只能说胖丫头命大。
“正因为想不到啊,所以我才大意了。”湛非鱼小声嘀咕着,她去大牢待几日,不过是等着朝廷派个武将过来,然后顺顺利利把五十万两银子带走,省的刘家各种推诿,到时候拖延起来,估计三五个月这银子都带不走。
同情的看着有气无力的湛非鱼,重光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胖丫头,你大意了。”
本来还诧异重光没有幸灾乐祸,可察觉到他快把自己头顶揉出一个鸡窝来了,湛非鱼没好气的挥开重光的手,嘴硬的回了一句,“我就算留在兴隆客栈,该来的还是会来!”
只不过在府衙大牢,湛非鱼成了瓮中之鳖!若是住在客栈,即便来的死士再多,以何生的身手绝对能带着湛非鱼逃出去,也不至于被人前后夹击的堵在大牢里,差一点把小命都交待了。
“这话你留着对七爷去说。”重光嘿嘿的笑着,这事闹的这么大,估计朝廷已经收到消息了,七爷应该也快回来了。
第一次不想殷无衍回来,湛非鱼包子脸皱成一团,“重光叔你自便,我要读书了!”
……
刘家镇。
不管是府衙被围攻,还是四十八具尸体悬挂在城墙上,刘家都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而此刻刘家书房里。
刘和锦还是那没睡醒的懒散模样,懒洋洋的坐在圈椅上,“楚知府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府衙大牢都被人给攻了,估计这一次姓楚的这个知府是坐到头了。”
刘和锦是个老纨绔,平日里最喜吃喝玩乐,再逗逗美人,听个小曲什么的,他这脑子最不喜欢的便是和楚知府这样的人打交道,摸不透对方的底,被卖了还给人数银子。
“行了,你以为换个知府对刘家就更好?”六族老嫌弃的看着坐没坐相的刘和锦。
楚韶虽然精明,高深莫测,和刘家的关系也一般,可毕竟有能力,在他的治理管辖之下,淮安府这几年是平平静静的,这要是换个贪官过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大族老慢悠悠的开口:“七房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湛非鱼被关还有七房插手了?”
此前湛非鱼虽然来刘家吊唁了,但她的态度也很明确,对刘家没有半点好感,来吊唁也只是为了个齐桁还上人情。
“还不是刘宝。”刘和锦正事不知道,但这些破事却都知道的清楚明白,“当年她们把那丫头给活活打死了,还当着刘宝的面,这不把人给刺激疯了,现在后悔太迟了。”
刘和锦想到自己深夜曾去见过湛非鱼,这会不由坐直了身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湛非鱼那丫头可不是好相处的,敢强行索要她的贴身丫鬟,还嫌之前在灵堂那一巴掌打的不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