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良公爵是个大胆的人,只是他也必须承认他大概没办法如兄长那样,如同驱使臣子那样驱使一群非人生物他坐在书桌后面,隐约也有防备的意思,因为现在房间里几乎都是吸血鬼,他们无论男女都有着出众的容貌,只是过于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些阴冷,而让梵卓的血族们有些骚动起来的是,梵卓亲王提奥德里克竟然真的如他所说,挽起袖子,用指甲割开自己的手臂,给了阿蒙一滴血。
亲王的血所有的价值甚至高于那些修士和巫师,这在血族中自然不是秘密,奥尔良公爵则可以从那些吸血鬼们不再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些端倪,但阿蒙看起来,却好像还有一些不情愿的样子,提奥德里克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和菲利普说:“若是可能,”他放下袖子,“别欠黑暗生物任何东西,尤其是血族。”
奥尔良公爵知道提奥德里克,因为国王和他描述过这位梵卓亲王的样子,另外,提奥德里克的名字他也在历史课上学到过,梵卓亲王对法兰西王室的偏袒也不是首例,一些人类转化而成的黑暗生物若是愿意,可以保护自己的家族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消亡前还会留下诅咒国王,也提起过阿蒙,这位茨密希亲王显然要为所欲为得多,孔代亲王也坦诚,他和隆格维尔公爵能够从万森城堡离开,也是托了这个吸血鬼的福,所以哪怕他声称是为了国王而来的,奥尔良公爵也不会相信。
“看看你们的样儿,”阿蒙坐在他的侍从为他搬来的椅子上,“难道我是一个总是谎话连篇的人吗?我为国王而来,可不是说我受国王的委托而来,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小路易伤心难过而已,”他看向奥尔良公爵,“只是我没想到这里也有一个如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人。”可惜的是,奥尔良公爵就如同一块美艳的红宝石,美则美矣,但永远比不上另一块更为硕大完美的钻石要让他作比喻的话,阿蒙只能这么说,他是那样的纯净,但只要有光,他就能迸发出任何宝石,不,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绚丽火彩。
对阿蒙,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置之不理,“现在您可以离开这里了,您的兄长正在巴黎急切地等待着您的归去,大殿下。”提奥德里克说。
奥尔良公爵确实应该欣喜万分,但他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提奥德里克说:“是绍母贝格将军?放心,我们一样会带走他们。”吸血鬼的力量与行动速度远大于凡人,如果不是他们有意让人看见,人类是无法看到他们如何袭击自己的,他们也能够如同狼或是鹰隼那样掠走自己的目标,就像是一阵飓风卷过。
奥尔良公爵握紧了手:“我可以知道,这场瘟疫来自何方吗?”
“如果您是要问是否人为,”阿蒙抢先说道:“大殿下,是的,我必须这样回答您。”
“是谁?”虽然几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奥尔良公爵还是想要得到确认。“我觉得这件事情无需深究,”提奥德里克用警告的语气说道:“那是您王兄必须面对的东西。”
“我的兄长只是一个凡人,但现在有人用非凡的手段打击他。”在死亡的阴影不再那么迫近后,涌上奥尔良公爵心头的就是一阵阵的愤懑与沮丧,他可以想象,等到他们回到巴黎,王兄和自己,还有一干人等在洛林与阿尔萨斯所做的一切都就会化作乌有那些心怀叵测的领主和主教们一定会宣布他们受到了天主的惩罚与打击,并为这里带来了灾祸,新的秩序会在这个空白期重新建立起来,而他们要回到这里,付出的代价只怕要比初来乍到时更大,因为那些人已经熟悉和了解了他们的手段。
“城堡里还有谁?”
“巫师、工匠,还有这里的官员和一些附庸。”后两者才是奥尔良公爵呕心沥血了三年才聚敛起来的最大财富,他们拥有洛林与阿尔萨斯的领地,并且愿意忠诚于法国国王路易而非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他们是奥尔良公爵在这里插下的钉子,并且用尽了一切办法让他们壮大起来,好驱走那些不服统治的危险人物在发觉这里出现了瘟疫的种子后,奥尔良公爵一边立即返回城堡,一边就派出了使者去通知这些人。
也有一些人,出于对瘟疫的恐惧,从中立或是游移不定的态度转化为坚定的亲法者,以上两者,奥尔良公爵都不可能把他们驱赶出去,所以现在城堡中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人,哪怕只算嫡系,也超过了五百人,这个人数只怕梵卓或是茨密希家族在法国的后裔倾巢而出才能带走,但那样的话教会可不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还有,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也违背了避世盟约,对吗?”阿蒙笑嘻嘻地问道,刚才的那滴血提奥德里克是看着他喝下去的,让他遗憾于无法拿它做什么手脚,能够让提奥德里克感到为难会让他感到高兴魔党可以随心所欲,但密党所要遵循的条例就多了,他们可以出现在国王或是奥尔良公爵面前,是因为世上的所有法律条总有人可以豁免,但这里的人,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他们或许可以看到吸血鬼的真面目,但前提是他们是食物或是血仆。
但他们也是奥尔良公爵精心培育出来的傀儡,没有了这些人,那么国王的统治也必将宣告失败想起那些因为黑死病的蔓延而死去或是逃离的工匠和农民,奥尔良公爵的心头已经是一阵抽紧,难道他真要这样双手空空地离开洛林?如同一个败军之将?如果洛林只是原先那座只有林木和乳制品出产的洛林,也就算了,但现在这里有玻璃,有陶瓷,有煤炭,有钢铁是国王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地方。
“我倒是有个想法,”阿蒙说:“但我们的梵卓亲王殿下肯定不同意。”
“只要不违背避世盟约。”提奥德里克说。
“但您也知道,我们都是相当乐意去毁坏它们的,我是说,亲爱的提奥,所有的限制,所有的固定,所有的桎梏,你按部就班,循规守旧,”阿蒙摇了摇头,“但我们是什么?是血族,我们原本就不该被所谓的律法羁绊住手脚,黑暗的子民生来自由。”他在椅子上摊开双手,双脚,这样放诞无礼的动作他做起来,竟然也相当优美潇洒,茨密希的吸血鬼们轻声发笑,为他们的亲王殿下捧场。
不过阿蒙始终盯着的只有房间里的唯一一个凡人,也就是奥尔良公爵,他似乎在等待着奥尔良公爵向他投来恳求的目光,当然,他会如同一个溺爱的父亲满足公爵所有的期望,用强大的力量令其屈服,在没能得到他的兄长之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聊胜于无。
“我大概猜到一点这位阿蒙先生的意思了。”奥尔良公爵突然说,他的视线从阿蒙身上掠过,而后停留在提奥德里克身上,“王兄曾经教导过我很多东西,提奥德里克先生,他说,有很多时候,迷雾会遮挡住你的眼睛,让你无法看清哪怕近在咫尺的东西,但有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寻根觅源,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必然有开端,有结束,而当一个人类,或是血族,或是巫师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也必然会有原因,所以”他指了指外面的火光,没有了玻璃的阻挡,它们的热量似乎也随着晚风而来了,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烤肉气味,他们在焚烧死者:“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而来呢,因为有人告诉他们说,这里有圣物,所以这里的人才能不得瘟疫,所以要求活,他们就必须攻占这座城堡。”
“确实如此。”提奥德里克也猜到了。
“那么就让他们知道这里还有比黑死病更可怕的东西就行了。”
“什么?”
“怪物,能够在须臾之间夺取人类性命的东西。”
“你们的防守也在不断地杀人。”提奥德里克说。
“这些他们能够理解,滚油沸水会把人烫死,石头会把人砸死,弩箭会贯穿他们的身体,刀剑会让他们首躯分离,但怪物就不同了,他们是死亡,也是恐惧,正如教士们所说,被怪物杀死的人,不做隆重的弥撒,是无法升到天堂上去,也不可能在最后的审判中被宽恕的,还有,”奥尔良公爵说:“一个充斥着怪物的城堡,怎么可能有圣物的存在呢?”
提奥德里克沉吟了一会:“那么您要怎么解释您和这些人类的安然无恙?”
“我们在这里吗。不,”奥尔良公爵若无其事地说:“我们难道在几天前就从地下通道里跑了出去,跑到图勒去了。”图勒距离南锡不远,主要是那里的人也应该跑光了,没人证明他们究竟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那么,”阿蒙说:“您要闭上眼睛吗,密党的首领,梵卓的亲王殿下,提奥德里克先生?”
“事实上,”提奥德里克说:“若是要说怪物,我知道什么地方有。”他看着阿蒙,虽然他只听说在洛林高原可能有着那么一群畸形的贱民,但他一直无法抽出身来处理他们,现在或许是个好机会。
“嗄,好吧,”阿蒙举起双手:“我投降。
”
围攻城堡的人们惊喜地发现,城堡的防守之势正在逐渐的减弱,箭矢不再那么密集,粪水半温不热,他们用粗劣的攻城槌就是从密林里砍下的树干,还没来得及去掉树枝敲打城门的时候,感觉到它正在虚弱不堪地晃动,他们又听从教士的安排,在城门的铰链处堆起火堆,将粗大的铰链烧到变形。
终于,在暮色昏沉的时候,最脆弱的一处城门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轰然倒塌,他们狂喜地向前冲去,一些人被推倒,就直接被践踏而死,所以当在黑暗的甬道里突然遭遇到阻碍的时候,就有人挥起了连枷和干草叉,惨叫声与诅咒,辱骂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混乱的乐章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努力地向里挤压,而前面的人那些侥幸抢在了最前面的人,他们没有被践踏,也没被同伴杀死,但他们看到的是什么呀!
在这些人的想象中,攻破的城堡里应该到处都是恐慌中的人群,他们跑来跑去,就像是一群被恶狼追逐的羊,或许有人负隅顽抗,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不但可以得到圣物据说那是一只圣母的戒指,只要触摸就能去除高热,脓包和黑斑,变得健壮有力,还能得到城堡里的女人、钱和珠宝,衣服以及任何值钱的东西但在空荡荡的,黑沉沉的广场上,确实有东西在游荡,但他们,或者说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直立起来的狗,在火把的照耀下,它们的红色眼珠就如同珠宝那样闪闪发亮,皮毛光滑如同丝绸,露出的雪白獠牙就像是他们幻想的白银珍珠。
它们曲着双腿,看似行动缓慢,但只一跳,就跳到了距离它们还有几十尺的人类身上,一口就撕开了他们的喉咙,而后大口地吮吸起从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
终于反应过来的人们终于歇斯底里地叫喊了起来,疯狂地转身就跑,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推挤,但那些看见了怪物的人甚至不再浪费时间去威胁和推开他们,而是直接攀到了他们身上,然后踩着膝盖,胸膛,肩膀和头颅起伏不定地一路爬行过去,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则被拉下来,被杀死或是被踩踏而死。
这些怪物们正是阿蒙以及茨密希的吸血鬼们创造出来的贱民,生性恶劣的吸血鬼有时候会犹如恶作剧般的这么做,想要创造贱民很简单,只需要少量的血完全不足以把他们转化成血族的分量,这种怪物不但外形奇形怪状,头脑也愚笨不堪,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饱足,只要条件允许,它们就会一直杀戮下去,吃到肠胃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