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官道十分偏僻,容芳苓原本想等候一下,看看是否有往南走的商队马车,想要借道通行,却在等待大半日后,等来了一支诵经队伍。
当时太阳已经西下,道路尽头只能看到一片橙红的微黄尚在地平线,便在此时,容芳苓听到了一段喃喃诵经声远远传来,仿若靡靡之音,从天而至。这些诵经并不迷人,也没有优美的旋律,却像风中雨丝,沁入人心,一丝一丝,让人的焦躁逐渐平静。
容芳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到远处有一列修行的僧人,大约是四五人,正顺着官道朝这边走来,那些僧人穿着统一的僧袍,双手合十,一边行走,一边诵经。其中站在最前端的僧人竟生的俊美不凡,色淡如水的嘴唇,细致如瓷的肌肤,一双纯净的眼眸却带着微微上扬的眼角,形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清华妖艳。他穿着白色纳衣,外面披着棕褐色绣着纹路的袈裟,背后残留的光线照射在他身上,衣袍无风自动,全身都仿若有金色日光笼罩。
这一瞬间,容芳苓几乎被眼前这场景震撼住了,这些僧人的修为非常高,似乎每一个都达到了舍利阶段,而最前面的佛修男子甚至拥有离窍阶。
佛修与道修、魔修不同,佛修主修功德,功德越高,修为越高,佛修分入禅、禅定、宁神、聚元、舍利、移心、离窍、金身、佛劫九大境界,佛修的舍利阶,实力等同于元婴期,而到了离窍便与分神大后期甚至大乘期接近。
这些佛修看似是在步行,但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速度非常快,之前还在地平线处,只一眨眼,就来到了容芳苓面前。
最前端的佛修在经过容芳苓时微微抬了一下眼帘,漂亮的眼眸在她身上略一停留,便停下了诵经,朝着她微微一行礼,淡声道:“施主可需什么帮助?”
他看出来容芳苓是个道修,修为似乎在练气期,一个修士停留在路边久久不动,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佛修身后的其他人已经取出了纸灯,点燃。
容芳苓目光扫过身后众人,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想去琉光山庄,但是乘器被损坏,无法飞行……若是步行前往,耗费时间便太长了。”
听说佛修特别热心肠,凡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人都会帮助,为的就是累积功德。她若是借个乘器,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答应。
那站在她身前的佛修略一沉思,便抬手凌空一幻,只见一朵莲花座瞬间出现在他脚下。他从莲花座上下来,朝着容芳苓开口道:“施主,我们此行正是去琉光山庄做法事,你可借我的莲花乘器同行。”
莲花乘器?这么高级?
容芳苓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身后摸了摸莲花花瓣,发现手中染上了徐徐金光。这金光与眼前这佛修身上所散发的十分相似。她再次抬起头,与那佛修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因为走得近了,她看得更仔细些,这佛修容貌真是风姿卓越,一张极为精致的脸,纤长的睫毛,浑身冰肌玉骨。
在于容芳苓对视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仿佛是看一个很寻常的凡人一般,平静淡然。
容芳苓挠了挠头,抬脚站上了莲花乘器,乘器便自动飞到半空,跟随在那佛修身边慢慢前行。
僧侣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他们继续步行前往,看似很慢,但她发现两边的树木却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往后移动去。这些和尚真当厉害,走路竟也如缩地一般,如此快。
容芳苓坐着莲花座跟在他后面,两人相隔一丈远,一前一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有些无聊,容芳苓抬头托着腮帮子看刚才借了自己莲花座的佛修:“
“这位师父,你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时邯。”他只略微沉默片刻,便开口回答。
说法号,自然是不想直说真名。不过在佛修间,众人也大多以法号相称。容芳苓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心里起了调侃的之势,微微吊起嗓子软软糯糯喊了一声:“时邯小师父,今日多谢你了。”
时邯略微一怔,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容芳苓,容芳苓盘坐在莲花座上,支撑着手臂笑颜绽放:“我看你很年轻,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
时邯沉默。
容芳苓见他不搭话,便又好奇问:“我听说你们佛修在修行时必须断净六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时邯继续沉默,显然不想再回答。
他大概救了那么多人,还没遇到像容芳苓这么大胆的。容芳苓以前和佛修基本没有来往,所以对这个升阶系统非常好奇,这一路又同行,便不断问着问题。
“你们佛修是不是只要帮助的人足够多,就可以升阶了?”
“佛修升阶难吗?你身上的金光,就是我们这样的灵力是不是?修为高了,灵力就会发光吗?”
“佛修要吃饭吗?也像道修一样可以辟谷吗?你们如果吃饭,是不是就真的不能吃肉?”
身后一众佛修:“……”
一路上她叨逼叨逼叨逼,若不是众位佛修修为都已经比较高了,恐怕早就被容芳苓的那些话给问烦了。
她问了一大串时邯都已经不回答了,便觉得没趣,坐在莲花座上泛起了瞌睡。虽然她服下丹药得到了双灵根的伪灵根,但伪灵根和灵脉的灵力实在太弱,只到练气期,加上她体内还有一颗妖丹运作,所以还保留着少许凡人的习性。
大约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她被活活饿醒。抬起头时看到两边的道路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像是进到了另一处全新的地界。
只是她不敢用神识,怕被这些佛修发现。
肚子已经明显很饿了,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经天明,有一只鸟从空中飞过,她心生一计幻出少许灵力,直接弹了出去黏住那鸟儿落入自己掌心:嘛,吃个烤鸟好了。
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走在前面的时邯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目光盯着她手中的鸟儿。
容芳苓还没拔毛呢,就感觉到目光被人给盯上了,她抬头看了时邯一眼:“时邯师父,你们佛修不吃肉,我可是吃的。我还小,修为也不高,不吃肉可是会饿的。”
时邯微微呵出一道低柔的气息,如晨风微微拂过:“你再忍耐片刻,再过几日便会到琉光山庄。”
“但是我现在已经很饿了。”容芳苓瘪瘪嘴。她其实很好奇佛修的修行,因为世间善恶并不完全分明,就像现在。如果她真的饿到极限需要吃这只鸟才能活命,而鸟若被她吃了鸟也便死了。这个时候如果是佛修,会先救谁?
是快饿死的人,还是可怜的鸟?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无法对比,因为容芳苓虽然饿,至少在他眼里还是个道修,还不至于真的饿死。
想到这里,她忽然狡诈一笑,举起手中的鸟到时邯面前:“时邯师父,我和你打一个赌,如果你赢了,我就不吃它。如果你输了,我就吃了它。看看你道法高不高,能不能赢我,怎么样?”
时邯颇为无奈,这女孩问了一路,许是真的太无聊了,他点了点头:“施主请讲。”
容芳苓勾起嘴角:“时邯师父觉得,我手中这只鸟是死是活?”
此刻那只鸟被握在她手中,她只要稍微一用力,它就会一命呜呼。她只说会不吃了它,可没说是活着放了它。如果时邯说它是活的,她就可以掐死它;如果时邯说它死了,她就让它活。
时邯只静默了片刻,便开口回答:“是死的。”
容芳苓一听,立刻大笑起来,将手松开:“哈哈,时邯你输了,你看,它是活的。”
手中的鸟儿得了自由,便立刻飞到了空中,远远离去。
时邯却依旧只是一笑,双手合十,慵懒从容的朝她半鞠一躬:“是的,我输了。”
这反倒让容芳苓觉得自己赢了也没占多大便宜,便重新坐回了莲花座上。时邯继续诵经前行,身边的道路幽深静谧,唯有纷飞的树枝响着沙沙之声,落下片片树叶来。她看着天空那只鸟越飞越远,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重新回看了时邯一眼。
其实真正输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因为刚才那个赌,时邯看似输了赌局,其实却是赢了一个性命。而自己到头来,连根鸟毛都没吃到。
之后的几日,容芳苓一下子安静了很多,她不再问问题,而是安静的盘坐在莲花座上调息。在又大约又过了一日时间,他们终于抵达了琉光山庄。
琉光山庄是建立在群山之间的一座庄院,远远看时觉得没什么,只是一片院落,但当众人抵达后,落入眼前的却是层台累榭、碧瓦朱甍,正门廊庑前四根大红抱柱盘旋直上,屋檐青瓦翘脚,檐角铜铃叮当。
“法师到了。”
白玉石台阶上,一名小厮打开了门,紧接着便有数十名修仙弟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散开两侧,恭敬的弯腰,迎接他们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