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你先送我回去。”
驾驶座上的人头也不回,重申:“我有话和你说。”
不是明确的拒绝,但也没有顺从。
“可我不想听。”关静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我很困。”
她的语气并非闹脾气,疲倦也不加掩饰。
只是这番话来得有些迟,转眼车已经在顾宇阳家门口。
顾宇阳吐完认真把塑料袋扎起来,倒头继续睡去,对已经到家这件事浑然不觉。
车内沉默许久,陈恪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他从车头经过,前灯自下而上照在他身上。在黢黑的夜里,不合时宜地发着光。一层光晕笼罩周身,有那么一瞬间,关静以为这是在某一个未知梦境。
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双手扣住顾宇阳的臂膀,把一长条人直接提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顾宇阳的头和车顶撞在了一起。
哐一声,人又清醒了。
顾宇阳凭自己绵软的脚力站着,陈恪瞧了他一眼,弯腰把他生产的垃圾递到他手里。
“进去吧。”
顾宇阳睁开迷蒙的眼睛,提着袋子,模样呆愣,“这是哪?”
“你家。”
他不认得般在门口转悠查看了半天,才悻悻用肌肉记忆输入密码打开门。
咔嗒。
副驾的门被推开,但也仅仅是推开。陈恪就立在门边,一堵墙似的,让车内的人只能打开一条缝。
陈恪垂眸和关静对视,她的手搭在门把上。车门缝隙像是相机的取景器,锁住她素净脸庞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等顾宇阳踉踉跄跄进了屋,陈恪侧身让出空间拉开门,身体却仍旧堵着出路。
关静的视线跟随他缓慢蹲下的身影,直到他们可以平视。
半晌听见他问:“你想下车?”
陈恪的姿态放得很低,她只稍低头就能毫不费力地望向他眼睛。
过了很久,关静回答他。
“我应该去看看他,确认他睡在了卧室,而不是一进屋就跌倒在门口,在地上睡一夜会着凉。”
这个他,是顾宇阳。
陈恪闭上眼,下颚紧了紧。
“你们在美国的那几年变得很亲近。”
他静静诉说。
短发被晚风吹得仿佛柔软的草甸。发动机没有熄火,沉闷地黑夜里喘气。
身后别墅里卧室的灯亮了起来,看来顾宇阳成功抵达了卧室。
关静笑了笑,“嗯。毕竟在那里只有我们最熟悉。六年,还是七年?我和他在美国这样长的时间,怎么会不亲近?”
算下来,她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回国。
而在这四五年间,关静和陈恪的时间是静止的。就如顾宇阳所说,陈恪对许多事都已不了解。
“超越了我们?”
他嗓音沉缓,有一丝沙哑。
关静不禁怔了怔,半晌轻轻笑着反问他:“你指的是哪方面?”
皎洁的月色仿佛生长在她眼里,映着陈恪的倒影。他的眉心皱拢,没有因她略显挑逗的语气而有半点荡漾。
不知为何,反倒是有些——痛心。
关静蹙眉。
她应该是读错了他的情绪。
斜坐的姿势不舒服,关静解开安全带,转向陈恪。白色皮鞋踩在车门框上,一会儿鞋尖朝左,一会儿鞋尖朝右,很是无聊。关静端着手臂搁在膝上,俯身凑近端详他,唇边挂着浅浅一层笑意。
墨色的瞳仁轻轻闪动,慢悠悠地问道:“如果我说我今晚想和你做/愛,你会拒绝吗?”
多数的猫都会害怕比它体型更大的犬科。但偶尔也能看见这样的景象:一只大型犬趴在地上,小心翼翼观测小猫的举动,毛茸茸的尾巴摇晃得飞快,却不敢上前。猫呢?猫也对它有一些好奇心,在确认这只犬没有攻击性后,猫步轻挪靠近它,灵活的尾巴弯成曲线型,轻轻扫过大犬的鼻尖。
多年前的第一次越轨,也同样由关静提出。
陈恪的眼睛是深沉的墨色,黑得只有在艳阳下才会透出淡淡的棕色。像现在这样戴着低度数眼镜的时候不太多,只有夜深时才会。
关静的瞳色浅许多,晶莹的琥珀色,即使在黑夜之中,也仿佛一汪清澈的泉水。
他们有多久没有对视如此久了?
关静不急于听他的答案,但陈恪这一次思考的时间显然过于长久了。
过了很久,陈恪终于开口。
“我不会拒绝你。”
关静垂眸,无声地牵起嘴角。
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正当她要说什么,陈恪接上了他还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但是我不想。”
关静一怔,缓缓抬头。
陈恪的目光像瞄准猎物的□□,精准、凌厉。
不想?
他起身,单手落进裤子口袋,嗓音变得比平时淡漠,“如果这样你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我不介意花一点时间陪你。”
关静脸色微微一变,不多时哪种异样又散去。
她可不当死缠烂打之人。
她笑了笑说:“那就算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况且你明早还要赶飞机,不适合耽搁太久。”
不喜欢强人所难。
陈恪漠然笑了声,视线投向她闭上的眼睛。
回程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半梦半醒间关静想起车陈恪有话想与她说。但是他不主动提起,她也不会好奇。
陈恪将车驶进地下车库,停在关静的车位上。她没有买三辆车去停满车库,因此那里始终空空如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未经允许就停了上去。
“这里离电梯有些距离。”
她随口说了一句。
陈恪没有搭理她的这句话,解开安全带,径自下车打开后备箱,从中取出一个纸袋子。等关静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再交给她。
纸袋子很脆弱。
关静刚拉开两根提绳去看内部,纸袋边缘嘶拉一声破裂了。她落在陈恪家那件白色内衣毫无征兆地掉落在停车场的地上。
动作停顿了两秒,关静弯腰捡起淡淡笑了起来。
“不是说已经扔了吗?”
“阿姨打扫的时候发现了。”陈恪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锁了车。
这个时间地下车库静谧得像没有生机的世界。她不紧不慢地捏住肩带,非但不裹起来,反倒大方地摊在手心。
“你都没有发现的东西,阿姨发现了。”她眼睛弯成月牙,却透着股疏离,“这么仔细的阿姨不好找,麻烦你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我,我也想请她来我家做。”
“她不会来的。”
关静勾唇,“这么小气,不肯分享一下?阿姨要是没时间,你就和她说,一周来一次就行。我给市场价的三倍。”
偌大的空间里,脚步轻敲。
白皮鞋轻脆的声响与身后黑皮鞋的沉重形成鲜明对比。
“她要回老家。”
“喔?老家哪儿的?我给五倍,足够她把老家的家人接过来黎市安家。”
关静在电梯前转身,纸袋被她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莞尔看着陈恪。
见他不语,半晌后按下电梯的按钮。
“陈恪,以前我分辨得出你有没有在撒谎,现在我依然可以。”她开始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又或者是故意想看他出糗,“我的那些衣服全部捐了?还是你挑了几件留作纪念?”
关静靠在身后的大理石墙上,笑容狡黠,“我不歧视有奇怪癖好的人。”
陈恪一直看着楼层数字的目光终于移到她身上,平静却尖锐,“关静,你改不了自以为是的毛病。”
她不置可否,“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我的感觉是对的。”
“那你错了,那些过时的东西,我一件也没有留,”陈恪往前逼近一步,把她锁在和电梯之间的狭窄空间里,“如果我有你说的癖好,就不会把它还给你。”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中的白色内衣,关静顿了下说:“说起来,你把它装进袋子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我的size变大了一点?”
陈恪一滞。
关静轻轻笑着:“本来今晚想让你亲自感受下的,不过你不想,那就算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一句正经的话,神情轻松而无谓。但她越是这样无谓,意味着她的话越是只有讽刺的意味。
叮——
关静指着电梯,挑眉。
“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你应该不需要再送我上楼,再上去可就是魔女的地盘了。”她道,“良家妇男可不能去,小心‘失身’。”
她轻飘飘地走进去,按下楼层,淡笑着和陈恪挥手再见。
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仿佛被牵线木偶控制的嘴角断了线,落下。连同眉目间的神采也一块儿暗去,恢复到冷漠。
就在门合上的那瞬间,一只手阻隔在中间。门夹在指骨上良久,想合上,却被那股力道强制分开。
关静抬起头。
没等她这一次的呼吸结束,新鲜的空气连同陈恪的气息一起侵入她的唇舌。
她被抵在电梯的最角落里,他捧着她的双颊,缓慢过渡到耳垂。温软湿润的“收妖法器”在起作用。
过山车快速下落的那一段,她向来是害怕的,巨大的失重感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包裹,但她也从来喊不出声。只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表情麻木。
同伴总以为她是没有感觉,不知道她的灵魂已经飞出去好远。
关静没有回应陈恪的吻,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人找不准重心似的一个劲往下滑,生生被他的膝盖托起,起初被她握在手里的白色物件落到他的西裤上,细带摇摇欲坠地随每一次颤抖而晃动。
她克制不住地战栗。
想起电梯里的监控。
但陈恪一定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陈恪,你不能……”
他停下,眼与眼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寸,光也好,神也罢,都被吸进那夜色一般的瞳孔中。
“是你挑起的。”
关静蹙眉,“你说了你不想,我不强人所……”
“是不是强人所难我说了算。”陈恪道。
随着叮一声电梯打开,整一层只有一户人家。
陈恪一把抱起关静,将她分开的双月退架在他滚烫的月要上。
“什么你说了算——”
食指被他抓了去,她用力想抽回,却抵不过他的力气。指腹按在指纹锁上,门轻轻一响被打开。紧接着每根手指都被他紧紧缠住。
屋子里一片漆黑,剩下他低沉的声音。
“不想那一句,我撤回。”
争辩的话被吞没,只有含混不清的在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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