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立诚没有想到, 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遇前妻。他下车的瞬间，看见女人的脸，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些, 他原本以为, 都已经淡忘的记忆, 就像潮水一样，全部涌现在脑海里, 一点一点冲击着他的神经。
许衍看向他姥爷, 连忙上前，遮住了他的视线，咳嗽一声道：“老许，你咋回来了？”
许立诚有些僵硬的移开目光, 惊讶的看着他外孙, 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老许？
许衍抓住他的胳膊，冲着他挤眉弄眼道：“走走走，正好要到中午了, 去我家喝两杯。”说着, 就想将他姥爷往单元楼里拽, 企图化解此时的尴尬场面。
顾初曼亦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包，看着男人的背影，缓缓的开口：“立诚。”
许立诚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任许衍怎么拉，都走不动了。
许衍：“……”带不动带不动！
到底是在外面打拼的，许立诚在短短的一瞬间, 已经控制好了情绪，转身的时候，脸上带着在外面见客户的客套而又虚伪的笑容：“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初曼的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笑容，她看了看许衍，又看向许立诚，迟疑道：“这孩子……是你的外孙？”她刚才，仿佛听到许立诚在自称外公。
“别人家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吗？”许衍插嘴说了一句。
“……”不用说，顾初曼也感觉出了，这个男生对自己的敌意。
许立诚叫了一声许衍的名字，阻止道：“阿衍，不能没有礼貌。”
许衍撇唇。
后面，黎朵儿和她的父亲，也走了过来。
黎朵儿的父亲黎哲涛，是个五官深邃的中年男人，他西装革履，看上去就像那种社会精英，成功人士。
“怎么了，Alice？”黎哲涛走过来，看了看妻子，又看向许立诚，态度倒也算温和。“认识的？”
顾初曼侧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介绍道：“哲涛，这是我前夫，许立诚许先生。”顿了顿，她看向许立诚：“这是我丈夫，黎哲涛。”
许立诚主动伸手，和黎哲涛握了握手：“黎先生，幸会。”
黎哲涛伸出手，轻轻点头：“幸会，许先生。”
互相打招呼后，许立诚笑了笑道：“家里位置不大，就不邀请两位上去了，以后有机会再邀请两位。”
许衍听着他姥爷的话，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顾初曼微微点头，稍稍犹豫了一下问道：“立诚，我想知道，窈窈她，还是和我父亲住在洪湖附近吗？”
许立诚的神情一顿，脸上的笑容不变：“你真的太久没有回来了，顾老先生在07年腊月里，已经过世了。”
“什么？”顾初曼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许久她喃喃的问道：“那……那窈窈呢？”
话音刚落，许舒窈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爸？你回来了？”
许衍下意识的往旁边站了一点，企图将顾初曼挡住，不让他妈看到。
许舒窈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向许立诚，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我还想着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呢，结果你们在楼下这么长时间做什么？”
许立诚看了看许舒窈，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也不提，笑道：“这不正准备上去呢吗？”
许衍连忙点头：“就是就是，一起上去吧。”说着，许衍伸手扳过他妈的肩膀，将她往楼道里推着走。
身后的顾初曼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窈……”话音卡在喉咙中，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是窈窈吗？
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可她明明就看到了自己，也认出来了，为什么没有过来和她说一句话呢？
“妈咪，舒窈姐姐真的是我姐姐吗？”黎朵儿伸手拉住顾初曼的手，仿佛一点也不意外。
其实，黎朵儿从第一次听到许舒窈的名字后，就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姐姐。毕竟，顾初曼曾经和她提过姐姐的名字。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就什么都没说，想要看看，这个被妈咪惦记了那么久的姐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处下来，她觉得，姐姐挺好的，她想，如果妈妈要接回姐姐，她可以不反对的。
顾初曼转头看向小女儿，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些天，你真的住在这里的？”想到刚才小女儿说的，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是呀。”黎朵儿笑眯眯的点头：“姐姐挺好的，就是她的弟弟不太好，总是欺负我。”
顾初曼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会儿，转头和丈夫说道：“哲涛，我……我想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
黎哲涛点头：“好，先带朵儿回酒店吧。”
家里，许舒窈神色如常的将做好的饭菜搬上桌：“爸，阿衍，你们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许立诚和许衍站在原地没有去洗手，即使许舒窈伪装得很好，他们也能感觉出，她的不对劲。
许衍：“妈，其实……”
许立诚：“窈窈，其实刚刚……”
“刚刚我看到了。”许舒窈笑了笑，走过来说道：“那么大的人站在那边，我又不瞎。”
即使十几年没见，她早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可再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还是能认出她是谁。
只是，即使认出来又怎么样，对她而言，这个女人就是个陌生人。
许舒窈深吸一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不吃饭啦？都不饿？”
“吃！”许衍连忙道：“姥爷，我们去洗手，等会我陪你喝两杯！”
许立诚大笑：“你这才多大，都会喝酒了？”
“我都快二十岁了好不好！”许衍强调道：“已经是大人了。”即使理论上来说，他现在还没出生。
“行，我们爷孙喝两杯，看看你的酒量。”
许舒窈无奈一笑，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转身去厨房，将剩下的菜肴也端了过来，给他们下酒。
——
顾初曼带着小女儿回了一趟乡下，来到了父母的墓碑前，最后缓缓的在父母的墓碑前跪了下来。
当初她受不了和许立诚离婚后，带着女儿回到了父亲的身边，之后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有了前一次失败的婚姻，顾初曼面对黎哲涛浪漫又富有的追求，她很快就同意了。
然而，她的爸爸，依旧反对她的决定。似乎从一开始，爸爸就没有赞同过她。
她倔强的和爸爸说：“这一次我一定会幸福的。”
她本来想带着女儿一起跟着现在的丈夫出国的，可是最后被爸爸阻止了。
当时，顾老先生的原话是：“你要让你的女儿，跟你出国，当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吗？”
所以，最后她将许舒窈给留下了。
国外的生活，真的幸福吗？
顾初曼抬手，轻轻的抚上父母的墓碑，看着墓碑上爸爸脸上慈爱的笑容，她缓缓低头，泣不成声。
一点也不幸福。
所以，十几年过去了，她不敢回来，更不敢联系家里。
这一次如果不是黎朵儿离家出走，她可能依旧没有勇气踏上这一块土地，也无言面对爸爸。
然而，等她真的回来了，面对的，却是爸爸的一捧黄土。
她都没来得及和爸爸承认，她错了。
顾初曼带着黎朵儿站在家里的别墅前看了许久，她没有钥匙，也进不去。
正巧这个时候，福婶照常过来帮家里打扫一下卫生，瞅着站在门口的女人，就觉得眼熟，凑过去看了仔细，惊讶：“是顾小姐吗？”
顾初曼回神，看向福婶，她缓缓点头：“福婶？”这位福婶，在她当初离婚后，就被顾老爷子邀请来家里照顾小窈窈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福婶竟然还记得顾初曼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小姐还是和当年一样漂亮呢，一点变化都没有呢。”福婶恭维道：“你是回来找老爷子和窈窈的吧？哎，老爷子前年就走了，窈窈被她爸爸接走了，现在都在海城呢。”
顾初曼笑着点头：“谢谢福婶，我知道。”
福婶愣愣的点头：“哦哦。”一时间，没话说了。
顾初曼犹豫着问道：“福婶，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哎呦，顾小姐，瞧您说的，这本来就是您家啊，我只是受窈窈的嘱托，隔段时间来这里打扫一下而已。”福婶推开门：“快请进。”
家里的陈设，一如她离开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黎朵儿也跟着东张西望。
福婶感慨道说道：“说起来啊，我听说窈窈之前想卖掉这里的别墅，给她爸爸还债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没卖。她那个继母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是窈窈这孩子孝顺。”
顾初曼一愣：“卖掉别墅？继母？”
福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连忙转移话题：“害，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去楼上打扫打扫，顾小姐你随便看啊。”
朵儿说，窈窈的家里还有一个男生，是她的弟弟，难道这个男生是许立诚和后来的妻子生的？
窈窈还要卖掉别墅，给许立诚还债？这么多年了，许立诚竟然还是这样？
顾初曼心中微怒，心里暗自下了个决定。
——
许立诚再次见到前妻的时候，还是顾初曼主动提出来的。
他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出去见她一面。
两人约在了咖啡厅，许立诚看着眼前的女人，感觉她似乎变得格外优雅端庄。曾经的她，并不是这样的。
顾初曼轻轻开口：“立诚，谢谢你之前，帮我爸，办完了葬礼。”
“一个女婿半个儿，当时顾老先生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只能我去。”许立诚缓缓开口：“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
许立诚看向她，没有再接话。
顾初曼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给了许立诚道：“我听朵儿说，你现在不算太富裕，这是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照顾窈窈，还有我爸。”
许立诚：“……”他看上去，很穷吗？
“顾初曼，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还是当初那个，整天在外面跑业务，没能力的穷小子？”许立诚带着嘲讽的语气开口：“我就缺你给的这个五百万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和窈窈的生活过得好一点，难道也有错吗？”
“不需要。”许立诚说着，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用笔飞快的在支票上写了几个数字，他站起来将支票递给顾初曼：“我出得起比这个五百万更高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