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也没人搭理。
消息弹窗频繁跳出信息,破碎的手机顽强地亮起屏幕,成为这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地上散落着一小撮一小撮的白色动物毛发,和一些用过的染血绷带,床底下孤零零地躺着一把剪刀。
床上用被子埋着一个人,整个人都闷着,只露出一截红肿的手臂,想必伤势应该也没处理过,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死气沉沉的活着。
手机还在响,仿佛他不搭理,就会一直吵下去。
房间里的人没反应,房间外面的人听不下去了。
手机屏幕里的风景壁纸里出现一个女人,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戳在玻璃内屏里,屈指碰了一下关机,点击确认。
这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广播的声音,不停播报着国外的战况。
“谢先生也喜欢看这个。”
明雅飘在半空中,脖子上戴着一条狼牙吊坠,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狼。
送给她礼物的人其实并不是姜玄听,而是一只感受过明雅善意的野兽。
狼牙作为在她进入亡界的时候,找到方向的锚点,不会在负面情绪中迷失自我。
很多鬼魂死后,失去记忆,四处漂泊。又或者怨气缠身,滥杀无辜。
姜玄听的手指扣在何慧慧的脉搏上,语气散漫:“他不是喜欢看,而是职业病。”
明雅飘过来:“何慧慧怎么样,还没有醒。”
“你进入她身体的时间太长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养回来。”姜玄听换了个频道,给她看一点益智节目,“身体先不提——听说你快把她工作丢了。”
亡界是没有颜色的,但明雅觉得自己的脸都烧红起来:“我确实不会那些东西,而且那段时间又浑浑噩噩的。”
她脱离社会太久了,身体被缝合后一直处于不完整的状态,本该早早死了,被梁舟用诡异的手段强硬的留在这个人世间。
明雅在他眼里像一个机械木偶,身上各种东西都可以拆卸。手臂坏了换一只狼的,腿坏了换熊的。
还要自我感动,觉得自己对她真是太好了。
“她是怎么盯上何慧慧的。”
“我的身体修不好了,需要换新的。”明雅提到梁舟的时候,难掩厌恶,“他喜欢虐杀动物,何慧慧喜欢拯救小动物,经常会去照顾濒死的流浪猫,两人一杀一救,后来……”
后来梁舟便盯上了何慧慧,刚好明雅缺一具新身体。
“但何慧慧是因为人鬼之气引了小鬼,不然梁舟无机可乘。”姜玄听原以为是谢言序干扰了何慧慧的“人气”,但何慧慧身体里没有他的气息。
现在看来,他们公司还有别的人鬼。
“你是说,粱舟和别的人鬼接触过吗。”明雅适应着新的身体,绕着电视剧转了一圈,“我还没见过人鬼呢。”
姜玄听没什么反应:“人鬼有什么好见的。”
“听说人鬼十有九恶,是真的吗。”
姜玄听透过她透明的身体,盯着电视机画面:“你打算什么时候入轮回。”
“我?我能入轮回吗。”明雅一下子凑的很近,离姜玄听只有一拳的距离。
她初为鬼身,对自己的速度还没有特别清醒的认知。所以轻轻一步,转瞬即至。
“不是厉鬼,随时能入轮回,到时候我送你入命途。”姜玄听轻轻将她的脑袋挪开,“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不是要常世门开,才能入轮回吗。”
姜玄听关掉电视,神色恹恹地靠在沙发上:“我替你开一个。”
明雅成鬼不久,但这几天和一些怨鬼打了些交道。
她想问,为什么你能开常世门,却不能入轮回。
姜玄听眉眼含戾,有些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的鬼身惨白惨白的,总见人觉得病态。
虽然从没有对明雅发过脾气,叫人看到她可怕的一面,却也没有人敢以为她好说话,从而忤逆姜玄听的意思。
“我不走。”她坐在姜玄听旁边,“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我还能帮帮你。”
“不需要。”
“什么事情我都帮!”
姜玄听慢慢睁开眼睛,攥住明雅的手臂。
一时间没人说话,明雅微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是姜玄听先开的口。
“给你一周时间,该告别的告别。”
姜玄听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莫名让人觉得关系突然间疏远了些。
明雅不明所以,招了招手,小狼扑进她怀里。
她纳闷道:“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想帮她。”
小狼舔了舔她的脸:「你没错,她不信任你。」
“我明白了,因为我之间受了粱舟的控制,也做了不少坏……”
小狼打断她的内耗:「她不相信任何有独立思维的生物。」
“可是姜姜之前还放心地让谢先生去牵制粱舟,这不算信任吗。”
小狼放弃了解释,它要怎么让明雅明白,这根本不一样。
——
姜玄听没有回自己的房间,阴沉着脸,直接走向了谢言序的房间。
房门上了几道锁,她身体变得透明,直接穿过房门。
彻底穿透进去后,她变成实体落在地上,从一地乱七八糟的绷带上,走到床边。
这个房间好几天没有透光,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踢到什么东西,低头看了一眼,弯腰将地上的剪刀捡起来。
剪刀的刀口有干涸的血迹,和这房间里的血腥味出自同一个人。
谢言序比她想象中要狠,也更脆弱。
虽然这两个词语完全相反,但她一时只能想到这么形容。
够狠,对自己真的能下死手;又太脆弱,被这点挫折一打击,把自己折磨地快没人形了。
她拖了个椅子,椅子腿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床上像死了三天的人动了。
露在外面的手慢慢缩回来,攥紧了被子,从平趴着到慢慢拱起一条小坡。
等姜玄听坐下来的时候,他整个身体裹在被子里,缩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但床哪有多大,他退的再多,也不过就是一人的距离。
“谢言序,明天去上班。”
她开口的语气高高在上,好像是什么驱使奴隶的、恶劣的资本家。
这两天公司来的电话响了又响,却没有一条消息说要开掉他,也算是有点稀奇了。
对方好像没听到。
他把自己裹起来,严严实实的,只从缝隙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姜玄听若是近一步,他便把自己的空间压缩得更小。
前肢撑在身前,身体弓起,是一只靠近姜玄听就发疯的野狗。
他没有回答,只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防止姜玄听对他做出更过分的行为。
而且有一言咒的存在,他无法反抗姜玄听的命令,最多只能保持沉默,无声抗议。
姜玄听只下达了一句命令,便再也没有声音。
谢言序僵直半晌,以为人已经走了,也没有全然放下心。
他伸出半只手,向前爬了一下。
还是没有动静。
放下了一点戒心,慢吞吞开始动,又透过缝隙向外观察。
嘴巴抿成一条线,尽量显得狠厉,但瞳孔的震颤又透露出他的不安。
似乎真的没有人。
像小狗探头一样,他从里面爬出来。
眼前的椅子上果然空了。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背后突然有凉意贴近。
谢言序第一时间要钻回去,理智全失地把一张薄薄的被子当成了庇护所。
全身倏地一凉,庇护所被整个掀开。
谢言序惊恐地翻过身,只看到姜玄听秀气的下颌线,立刻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捂住后腰。
姜玄听抓着他的肩膀,把他翻过去,激起了这个男人最大程度的反抗。
他摆着凶狠的表情试图喝退她,又疯狂地抓着她的手去推她,人与鬼的力量实在悬殊,在谢言序发现自己对姜玄听无计可施后,无助地哭出来。
哭声既压抑又愤怒,姜玄听一只手抓住他双手手腕的交叉处,押过头顶。
明明小了一圈的手却像钉子钉在那里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后背一览无遗,姜玄听的手划过男人的脊背,落在尾巴根部。
隐忍的哭声戛然而止。
转变成一声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崩溃的、难耐的、羞耻的喘息。
他也是一天前才知道,剪去的尾巴还能飞快地再长出来,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虐式地折磨了自己好久,最终才绝望地认命。
谢言序把自己新生的尾巴缠了好多好多层绷带,又绑在腰上,以便于自欺欺人。
姜玄听仅仅用一根手指,挑起绷带的结,让他最想逃避的一部分完完整整露出来,击溃他濒危的心理防线。
他把头闷进枕头里,被自己勒得发疼的尾巴在姜玄听手里得到解放。
染血的绷带被扔在地上,伤痕累累的白色尾巴软沓沓垂在臀部。
其实谢言序被缝合的部分不算多,仪式并没有完成,随着新陈代谢,他的犬化状态不出一个月就会消失。
姜玄听抓住了那一抹白色,一把握紧。
“去还是不去,张嘴说话。”
谢言序闭紧嘴巴,只给姜玄听留下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作者有话要说:虚假的折磨:拳打脚踢
真实的折磨:逼他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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